王宇舒轻哼一声,“行。”
王宇舒在这儿住了半载,路上遇见不少熟人,忙着回应礼貌招呼,没空搭理身边人。
叶钊深知他脾气,耐心十足地跟随在一侧。
叶钊不是王宇舒门下的学生,却比学生更学生。那时,他还是北大俄语系的新生,非得加个头衔,也只有“辩论队预备辩手”。他完成了人生中第一部 长篇小说,投了好几家出版都杳无音讯,直到找上《春生文学》杂志所在的出版社。
王宇舒惜才,将同事准备退回的手稿拿来翻读,看了第 一 章便大呼“不得了”,连夜读完,直接一通电话让作者上门。
经过多次交流,稿件修改两次,《蒲草》出版上市,二版三版至断货。那一届“春生文学奖”,王宇舒特意避嫌没有参与评审,《蒲草》以最高票获得新人奖。
各式文学杂志的约稿纷沓而至,受邀加入作协,叶钊从籍籍无名的大一学生,变成备受推崇的作家。
他出手阔绰,正是爱玩的年纪,京圈知名文人、摇滚乐手、摩托车票友,他结识了一大帮朋友。他忙着玩,忙着学习,忙着写作,是京城里最飞扬的男孩之一。
叶钊几度欲像如今的李琊那样迷失,王宇舒耳提面命,教给他最宝贵的特质——沉心。
叶钊顺利保送读研,却在临毕业前退学,气得王宇舒险些脑溢血,后来了解到他家里的事,也只能叹息。
他的那一大票朋友能躲的躲,也只有这位“老师”出手相助,还有当时的女朋友。
至于这位女朋友,不提也罢。
*
叶钊陪王宇舒乘车去了附近的颐和园,春夏秋冬的园子有不同的美,秋季最值得一逛。来闲逛的老北京、趁国庆长假游玩的他乡人挤挤攘攘,水畔红枫竟也不那么值得观赏了。
王宇舒拣了个人少的亭子,抱着孙女坐下,朝叶钊扬了扬下巴。
叶钊愣是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递给他一支烟。
王宇舒借着他打燃的火机点燃烟,悠悠地说:“前年我住院之后,你师娘就不准我吸烟了。”
叶钊说:“住院?”
“不得不服老啊,看年轻人递来的稿件儿,也就晚睡一两个小时,头一载,人就倒了。”
叶钊也不说“得注意身体”一类的套话,顺着他讲下去,“您现在还帮人看稿子?”
王宇舒睨他一眼,打趣道:“千里马跑了,伯乐得再寻是不是。”
叶钊讪笑两声,“家养的马,跑再远那也晓得回来。”
“哟,不走了?”
“不走了。”
“你有住的地儿吗?”王宇舒这句话看似关切,实则暗讽他今非昔比,作家行列已将其除名。
叶钊不急不缓地说:“住女朋友那儿。”
“北京姑娘?”王宇舒大有打探儿媳妇的意味。
叶钊摇头浅笑,“下
回让您考察考察。”
“我看你这女朋友不得了,是不是叫金不换?”
“您还是这么幽默。”
小女孩仰头问:“女朋友为什么叫金不换?”
王宇舒刮她的鼻梁,“人小鬼大,浪子回头金不换你都懂了?”
小女孩努努嘴,务必要得到答案,稚声稚气地说:“伯伯伯伯,为什么呀。”
叶钊笑着回答:“因为是伯伯未来的妻子。”
作者有话要说: [14]长得精神:北京方言,指人长得好看、有气质。
第五十七章
“未来的妻子”将将醒来,按着额头,一时还没想起这是哪儿。
忆起零星的片段,她一下将头蒙在枕头里,又一点点挪出眼角,去瞧邻床——昏暗里也能看出被单铺得十分平整。
李琊心沉了些,抬手敲毛玻璃,“叶钊?”
只有叩响玻璃的轻微回音,她匆匆下床,前去推开浴室的门。
没有人,房间里没有人,除了她。
李琊一口气提上来,捞起手机就要打电话,恰好看见床头柜上的三明治与牛奶,还有一张便签。
是叶钊的字迹,写着“多加了一晚,等我。”
他一贯的不作任何解释令她恼怒,当即哼道:“白痴才等你!”
他像是预料到她的反应,后面还写着“不等的话记得拿回押金。”
李琊丢了纸条,迅速套上高领针织衫及牛仔裤,大步朝门走去。打开门时,却又返回拿上吃食。
她真是饥肠辘辘,电梯下到一层,就将三明治啃掉一半。
蛋黄酱在口腔里融化,他的妥帖也渗进她心底。不过还是未解气,她暗暗骂,“不睡还非要订标间,有病!”
刚好有人上电梯,狐疑地看她一眼,她别过脸故作淡然,却咬紧了牛奶盒的吸管。
李琊很疲倦,浑身上下皆酸痛,但却记得一宿厮磨里的每一处细节。叶钊起初的凶狠,后来的温柔,还有结束后的耐心——为她收拾好,哄她入眠。
要说最印象最深的那一刻,是她被抵在盥洗池前趴着,被攥紧发根正对镜面,令她不得不面对在无尽欲望里沉沦的自己。她不知道他为什么有这么多方法,总是可以命中她要害。她最后的耻感剥落,体无完肤,挣扎着骂“变态”。他却咬着她耳朵,以蛊惑人心的低沉的声音说:“叔叔教你,这叫情趣。”蓦地抵入、贯穿、动作。
李琊还能感觉到般,不自然地弓起肩背,好在身后的电梯门合上了,无人瞧见。
人的欲望是无底洞,李铃兰过去常叹这句话,李琊今时今日才懂得,除了钱财名利,还有情爱的欲望。
李琊看着李铃兰与男人们周旋,看着茶楼的女郎们受苦,自小对爱情极度排斥。她开窍得晚,对情书告白向来嗤之以鼻,拒绝那些不顾谣言也前赴后继的男孩们毫无感觉,直到遇见“骗子”。
叶钊轻而易举骗走她的心,她以为不过是到了年纪对男人的好感,只是为着他的皮囊,却不想他在她的心底扎根、参天、成林。
在小姑的培养下,她自小懂得权衡利弊,说不出张爱玲的经典名句——“爱就是不问值不值得”,她固执地认为他值得。
他是那一缕晦暗的光,穿过她荒芜的少女时代,来得晚没关系,难追寻亦没关系。
何况,如今她确定他对她是有感情的,虽然一时还难以分清,是对绕着他转的女孩的眷恋,还是真切的爱意。
说来好笑,她还年轻,却觉得这辈子的无底洞,只能由他来填了。
李琊找前台招待退了房,装模作样给“二百五”发去短信:“小费太少,下次不接这活儿了。”
轻车熟路穿过街巷来到虹膜,还是没有收到回讯,大概他确有要事,她不再多想。
*
手机嗡嗡响起的时候,叶钊同王宇舒正在说话,不便查看。
由“女朋友”打开话匣,王宇舒问了些近况,叶钊省略令人忧心的部分,父亲去世这件事也简短陈述为“重病”。
王宇舒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大腿,“时候差不多了,上我那儿吃顿便饭?”
叶钊笑说:“您还是疼我。
”
“嘁,当自个儿是块宝了,谁爱疼疼,老头儿我不稀罕。”王宇舒故作不悦,牵起孙女起身便走。
小女孩玩倦了,吵嚷着要爷爷抱。叶钊将她抱起来,点点她鼻尖,“伯伯抱行不行?”
小女孩嘟了嘟嘴,眼珠一转,说:“伯伯,给我讲故事。”
叶钊瞧着她古灵精怪的样子,很招人喜爱,便说:“想听什么?”
“金不换的故事。”
王宇舒负手走在一旁,悠然道:“妞妞儿会挑人,你叶伯伯可是讲故事的好手。”
叶钊浅浅一笑,缓缓开口,“很久很久以前……”
晌午阳光洒落,亭台楼阁伫立,池水无波,红枫染尽,古老的颐和园等待着数不清的故事,静默不语。
*
回到老式公寓,王宇舒的太太热情迎客,叶钊一声“师娘”令她乐不可支,拉着人嘘寒问暖。
末了,太太嗔怪道:“这老头儿,也不提早说,要是知道你来,那条白鲢我就买了。”
太太是南京人,不似当地女人那般爽朗,说起人来语调亦是温软的。
王宇舒多年与学术打交道,可少有文气,当即扬眉说:“嗬!这小老太太还怪上我了。”
来老有老来的情意,听着他们互相“埋怨”,叶钊忽然想起了以前,他还有“家”的时候。
或许与地方文化有关,在叶钊的认知里,好男人必须有一手好厨艺。他父亲就有一手好厨艺,他也将“叶氏”做法传承了下来。有一回,家里的阿姨临时告假,母亲领他去买菜,讨价还价毫不含糊,却在询问盐价时惹了笑话。母亲不懂哪里好笑,十来岁的他说:“小孩儿都知道一袋盐多少钱”。
喜好烹饪的男人,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女人,一穷二白的男人,养尊处优的女人,在话本里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在现实里是不顾反对执意结婚的一对。然而诗文早告知结局——“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父亲负债,母亲离家,他没了家。
*
饭席间,太太为照顾孙女很少动筷,叶钊说:“我来吧,您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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