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太自然不肯让他代劳,“你没经验,小妞儿吃饭得哄着,不过今儿倒是乖巧,看着你来了就不闹腾。”
叶钊逗趣道:“叶伯伯不仅会讲故事,还好会笼络人心。”
太太笑笑,“可不是,次次见到的女孩儿都不同……说起来,那萋萋是处得最久的吧。”
王宇舒清咳一声,“陈年旧事就不要提了,人现在有女朋友。”
太太惊讶地说:“哦哟,还没成家?”
叶钊晓得师娘当她自己人才毫无顾忌,笑着摇头,“顾不上。”
王宇舒说:“现在的孩子提倡晚婚,我们家的还不是一样,去了美利坚才给我找来儿媳。”
提及儿女,太太叹了口气,“当时天天和你们骑什么摩托,那么好玩儿,结果找来女博士,净往外面跑,孩子就丢给我们。还说什么读博士后,要去美国定居,气死人。”
王宇舒说:“赶巧儿,打电话让他回来,你们哥俩儿好好聚聚。”
叶钊应了下来,同他们闲话家常。
过了会儿,王宇舒说:“要再版了吧?”
“对。”叶钊微愣,难怪见面时并不惊讶,看来早就得到了消息。
“作序的事儿……”
叶钊出言打断,“我来不是为了这个。”
王宇舒点点头,“前段时间跟他们聚会,我才知道要再版,这么大的事儿也不和我
说。要是我不提,准备等到出版再来送我书?”
“只是小事,不想劳您操心。”
“胡说!现在这年头,没有噱头,写得再好都无人问津。”
“您这噱头够足。”
王宇舒没想到三言两语将自己绕进去了,没好气地瞥他一眼,“有新写的待会儿拿来看看。”
叶钊喉咙发紧,笑笑说:“想法有,还在构思。”
王宇舒叹气道:“你啊,丢了笔杆子还是你吗。”
叶钊没法儿告诉“恩师”,在过去的环境里,他好像失去了创造力,来来回回只得捡过去的残片。不过,“有想法”确是不假,那是他在写回信时,发觉笔下的字句忽地鲜活了。定然不是钢笔化形代他思考,是收信人赋予他的能力。那些信合起来长达百页,他不愿寄出去,亦舍不得丢弃,最后封存起来伪装成“写作资料”。
*
这顿饭约吃到莫两点才收席,叶钊原想洗碗,太太说“哪有客人做事的道理”,将他打发去客厅。
公寓按太太本家的风格装潢,颇具民国时期的洋派风情。铺着编钩蕾丝的立式钢琴,橱柜里放置的骨瓷碟盘,墙上挂的几幅名家字画,窗边的琴箱书桌,处处讲究。
叶钊的父母对艺术没什么概念,凡事求贵,愈昂贵的愈是好的,因而家里也有过一幅真迹——张大千的葡萄。
叶钊端详了一会儿墙上那幅齐白石的石榴,听见小女孩问:“伯伯,你在看什么?”
他垂眸去看,她仰着头,眼里净是纯真无邪。
他在看什么呢?那个曾经以为会有这样的家的自己。
小女孩扯了扯他的裤腿,“不好看,我们看动画片吧!”
“好。”叶钊抱着她落座,在她指挥下打开电视机,调到少儿频道。
茶几上散落着彩笔、绘本,还有《格林童话》。
电视里正播放迪士尼的动画电影《睡美人》,画质很有些年代了,小女孩依旧看得入迷。
喜爱的童话的小孩,若顺遂成大,多少都是天真的。
叶钊小时候玩弹珠、恐龙模型、红白游戏机,看连环画、武打片,听的也是父亲喜欢的《少年壮志不言愁》,奉“男儿豪情”为真理,认为童话都是给女孩看的。
说起来他恐怕是个坏孩子,小学告诉女孩“没有圣诞老人,礼物是爸爸妈妈塞到袜子里的”,中学又对女孩讲“海螺里不存在海浪,那是你耳朵毛细血管涌动的声音”。再后来,他的女朋友几乎随季节更迭,更是懒得做任何罗曼蒂克的事。
女朋友抱怨不停,太太说的那位“萋萋”甚至负气说:“我看你只有写作的时候才懂什么是浪漫!”还是用莫斯科口音的俄语讲的,因他偏好彼得堡口音。
想到这儿,叶钊忽地轻笑一声,他的妹妹崽大约不会讲这些,她那样的人,只怕比他更会破坏别人的幻想,不可能喜欢童话。
小女孩听见笑声,疑惑道:“伯伯,你不喜欢吗?”
叶钊毕竟是合格的成年人了,当然不能说“童话都是骗人的”,笑着问:“你喜欢吗?”
小女好重重点头,“我最喜欢《睡美人》!”
“为什么?”
“王子最后吻醒了公主,他们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王子只是吻醒了公主就得到幸福,不觉得他太容易了吗?”叶钊说完便觉得好笑,同小孩较真干什么。
“不是!”小女孩急切地说,“王子好厉害的!只有他让公主醒过来,只有他做到了。”
叶钊怔然,都说童言出真理,确实
如此。
年复一年,他只能写出庸俗短篇,在困顿里消沉,直到有人吻醒他平生的渴求与欲念,甚至理想。
原来啊,不相信童话的人,早已在童话里陷落。
电影播到尾声,山茶王子吻醒睡美人,后来……
后来怎么样了?
第五十八章
下午三点,虹膜尚未营业,波落落卡除却季超都到场。
李琊接到他的电话,说他手臂受伤还在医院。她头疼不已,却也不忍责备,没好气地说:“花样多,下次live前再跟女孩厮混,我……”想起自己也“厮混”了,不免心虚,故作不耐烦地叮嘱两句便收线。
顾襄忧虑地说:“那怎么办?现在取消来不及了。”
李琊想了想说:“我问问其他鼓手。”
好几通电话拨出去,不是忙音就是不得闲,通讯录里余下最后一位熟识的鼓手,她犹豫一番按下拨号键。
那边很快接通,男人带着愉悦的语调说:“山茶?”
李琊说明原委,意料之外的,他爽快应承下来。
少顷,傅川来了,庞景汶同他闲聊,李琊随顾襄去后台化妆。
虹膜的休息室比果壳空间的宽敞许多,风格大相庭径,水泥墙喷绘了涂鸦、简陋的皮质沙发、重叠在一起的铝凳、缀着小灯泡的化妆长台、角落的置衣架,还贴心地备有一台咖啡机。
镜子里,女人们挤在一起,肩肘偶尔碰在一起。
李琊手一顿,描到尾的猫式眼线斜飞上去。
“啊。”顾襄连忙找来棉签,掰过她的脸,擦拭眉弓上多余的痕迹。
“我自己来吧。”李琊拿走棉签,对着镜子拉下眼尾,仔细擦拭。
顾襄看着镜中人,轻声说:“真好看。”
李琊在镜子里对上她的视线,挑眉一笑,“我们妞儿最好看。”
顾襄抿唇笑笑,手抚上她的发稍,“要不要卷一卷?上次那样的。”
“好啊。”李琊坐了下来,却也不闲着,摸出烟盒与蓝色金属打火机。
“我看你不是抱着口琴睡觉,是抱着打火机睡觉吧。”顾襄拢起她的长发,瞥见后颈上的印记,蓦地一顿。
李琊浑然不觉,笑着说:“之前庞仔的朋友和我说了那个什么‘月亮组’?”
顾襄垂眸说:“‘代表月亮消灭居心不良的乐手’。”
“对,我在里面看见一则帖子,说我上辈子百分之九十九的概率是口琴,这些人太可爱了,别人就是夸‘第一小号手’啦,到我这儿就成了笑话。”
“可爱吗?”
李琊掸了掸烟灰,自然地转移话题,“唐季飞最近在干什么?”
“我怎么知道。”顾襄手指拢进她柔顺的发丝里,不着痕迹地拂过耳背。
李琊觉得有些痒,稍微缩了缩脖颈,“你们玩得最好,你都不知道就没人知道了。”
“只是给他介绍了几个人。”
“见朋友了?诶,你知道我们的规矩吧,内部恋爱禁止。”
顾襄还未来得及辩解,李琊接着说:“不过,经纪人除外。他呢,就是太会算计了点儿,付出必求回报,除了这一点,玩一玩没什么大问题。”
顾襄抬眸去看镜子里的人,勉强笑笑,“我们没什么的。”
李琊摊手,“我不是想讲他的不是……”
“我对男人没兴趣。”
“是啦,我们妞儿好乖,不像他们,玩得手都脱臼。”
顾襄再无话,默然地为她卷发。
*
过了会儿,由傅川代替季超的位置,四人登台进行排练拟定的十五首曲目。无论演出规模大小,波落落卡总会事前完整排一遍,不仅是出于李琊的严格要求,更是他们对现场的热爱与尊重。因而他们的现场稳定、气氛很好,这也是受乐迷追捧的原因之一。
当下李琊嗓子状
况不甚好,除了新曲,其他的只随旋律哼唱。
庞景汶调试了新的Loop Station设备,对她说:“让你少喝点儿。”
李琊摇晃手里的铃鼓,自嘲道:“今晚来的有幸能看我车祸现场。”
傅川放下与他而言并不困难的鼓谱,对她说:“有事儿和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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