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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兰明歌 (也稚)


  这片区域等于一个无名堂口,与阮家、裴家、十五党等不同,人员组成鱼龙混杂,不参与帮会斗争。不管你是谁,进来找人要先与自治会谈判,易进不易出。
  按洪门的说法,这里的自治会就是龙头,阿魏先前所说的工事班长是堂口最底层的四九仔,负责传递消息,而阿魏则是职阶更低的无需正式拜会的蓝灯笼,为班长打杂跑腿。
  是啰,在码头做工的人有几人不是烂仔,烂仔里头有几人不是贫民窟出身。
  自古以来,尤其是乱世,劳苦人民不说改命,就算只是想吃口饱饭,最好的办法是先混堂口。不管你是小商贩还是码头工,加入堂口便有了庇护。当初裴家境况没有如此落败,裴怀荣搭船回港亦先在码头做工,认大佬挂蓝灯笼,从此有了卖货门路。
  四川袍哥、上海青帮、两广洪门,开堂立馆话龙头,哪个不占据码头。有江有海的地方就有码头,码头是天下利来的闸口。
  裴辛夷尚且不懂码头历史,她此刻一心想丢掉“船王女儿”、“裴六小姐”这些头衔。
  -
  “陆英,屋里不隔音,进去之后我们不能说话。”阿魏悄声说,走上房舍外部的木梯。
  裴辛夷乖乖听话,只点了点他的肩膀作回应。
  阿魏轻轻打开门栓,见外间没有人在,暗暗送了一口气。房子面积不超过六十坪,外间占去大半,一眼就能望到底;里间两室的门几乎挨在一起,其中一间门缝里有光亮。
  阿魏正要进入房间,隔壁房间传来女人的声音,“回来了?”说的越南话,听上去很年轻。裴辛夷猜这是阿魏的母亲。
  阿魏照往常一般敷衍地应了一声,走进房间砰地甩上门。裴辛夷被吓了一跳。阿魏似有察觉,把她放到地上,拍了拍她的手,像在解释他是故意的。
  果然,隔壁房间又传来吚吚呜呜地责骂,说到最后讲起白话,“冇捻本事净作大,生骨大头菜!”(没几把本事净摆架子,被宠坏了!)
  裴辛夷听了想笑,死命捂住嘴,眉眼弯弯看着阿魏。
  他无声地笑了笑,打开一看就是捡来的破烂矮柜的抽屉,拿出药品与纱布。
  她有话想说,思来想去把他的手拉了过来,在他手背上写:“你经常受伤?”
  他摇头,翻过她的手,在她手心上写:“上药会痛,忍一忍。”
  裴辛夷点头,忽又顿住了。她指了指自己的衣衫,再指向他手里的药,意思是她自己上药。
  阿魏做出“啊”的口型,不好意思地瘪了瘪嘴,转过了身去,下一秒又回头用唇语说:“我不会看。”
  裴辛夷蹙眉,晃着手指示意他快些转过身去。
  数不清的伤,药覆盖上去、渗进去,像是蛆虫其中蠕动,密密麻麻,扎得浑身都疼。她没有出声,只是重重呼吸着。
  阿魏面朝斑驳的木板墙,在这呼吸声中一瞬不瞬盯住上头的小窟窿,仿佛要将其盯穿。他觉得又闷又慌,自己快要变成木窟窿里的刺扎。他感觉心里出现了什么,看不明的,由一粒逐渐变大、膨胀,鼓成一个球体。
  这个东西很快又瘪了下去。他意识到自己无能为力,什么都做不了。
  过了好一会儿,察觉衣摆被扯了两下,阿魏低头,药瓶递了过来。他接下药瓶,转过身去,整个人一僵。
  少女背对着他,反穿的衣衫没有完全扣上,露出整片背部,瘦得近乎能看见骨骼的背上是一道道绽开的伤痕。原来背上伤得最重。
  是怎样的?当时她是否蜷缩起来,不断地央求?
  裴辛夷没感觉到动静,回头瞧去,指着自己背部,用唇语说:“快点啦。”
  “噢。”阿魏无意识地发出了声,而后抿了抿唇,开始为她上药。
  他力道很轻,像擦拭他这辈子不可能碰到的臻美瓷器。他从前就知道被卖到大宅里做工的女佣有多受苦,他的生活亦不容易,以为自己不会心疼她们。他不心疼任何人。他只心疼她。
  上完药,他扣上一颗颗扣子,扣到领口,碰到她脖颈上的银链子。他点了点她的肩膀让她转身,撩起链条,发现是十字架。
  裴辛夷抬眸对上他的目光,牵起他的手,写:“阿妈给我的。”
  阿魏用唇语说:“唔好意思。”指的是他随便碰她的项链。
  裴辛夷沉默了片刻,看看鞋尖又看看他,最后把双手合在一起放在脸颊边。
  阿魏早已想好该让这位客人睡那里,他指向窄长的衣柜,比手势问她“是否OK”。
  裴辛夷没有犹豫,直接窝进了柜子里。睡衣柜总比睡大街好,她没有选择的余地。
  阿魏在衣柜前铺开草编席子,又找来一把蒲扇。他把蒲扇递进柜子里,却被她握住了手腕。
  她写:“去香港的船,你有无办法?”
  半晌,他只回:“早唞。”
  阿魏关上柜门,只留一条缝。再关了灯,他在草席上躺下,位置正好能透过那条缝看见衣柜斜角。
  房间里暗得没有一点儿光,他们看不见什么,但知道正望着彼此。
  裴辛夷想,回香港又能怎么样?很可能会再被押回来,且更逃脱不了。她不能待在越南,至少不能在河内,那么能去哪里?
  灵光乍现,她想到了可以去法国投奔姐夫的亲戚。
  她在胡乱的思绪中沉沉睡去。
  -
  “我打死你啊!”男人的怒骂与撞门的巨响同时传来。
  裴辛夷猛地惊醒,透过衣柜缝隙看见阿魏从地上一跃而起。天已经亮了。
  “爸!没事打我干什么,你又输了钱?”阿魏一边躲闪一边嚷嚷。
  “你说什么事?我被堵在牌馆一整晚,吃尽冷水,你这个不中用的,也不知道找人来救。要不是我遇上……遇上北街的老头……”男人说,“你还想跑,站住!”
  男人语速很快,裴辛夷根本跟不上。但她听懂了这是阿魏的父亲。接着,她听见棍子打在人身上的几声闷响,完全怔住了。
  阿魏顾及衣柜里的人,没有像平常那样还手,忍耐着说:“你欠了多少,我还就是。”
  男人停了手,比出数字,气喘吁吁地说:“拿来。”
  阿魏惊诧道:“爸,你就是把我卖了也没有那么多钱!你怎么会输这么多,赌了多少……”
  “又吵、又吵,整条街都听见了,人人都看我们家笑话!”女人出现在门边。
  裴辛夷隐约看见是一位体态曼妙的女人。她怕被瞧见,正要往里躲,毫无预兆地撞上了女人的视线。
  她心下一咯噔,咬紧了唇。
  女人顿了半秒,若无其事地走进房间里,离开了她的视线范围。
  不知怎的,男人怒意更甚,径直甩了女人一个耳光,“钱呢,你的钱在哪?妈的,全给老子拿出来!”
  女人冷静地说:“没有。”
  男人抬手又要掌掴,阿魏上前拦住他。女人却一把将阿魏推开,“一边儿去。”
  男人冷笑,又大笑两声,“你真是护你这个儿子,我今天就要问清楚,送钱的人到底是谁!”
  女人依然冷声说:“你想要钱最好不要问,知道了你连命都没有。”
  “这么大的本事?好啊,我倒要看看是谁?”男人在牌馆吃尽苦头,疯了似地发泄情绪。他开始砸室内的陈设,原就破烂的东西一摔即碎,再也拼凑不起。
  阿魏缓缓地说:“你们在说什么?”
  男人一听,吼道:“你他妈是个野种!是野种!老子再也不忍了,养了十几年才发现是帮别人养儿子!”
  阿魏觉得自己被什么击中了,昏昏沉沉的,但又清晰无比。
  大约三年前,父亲租赁来跑车的黄包车被别人偷了,他为了还车行的钱,上从不去的牌馆赌钱,最后输光家底。阿魏没有办法,只好向班长要堂口的差事做,挣些微薄的钱。过了半个月,牌馆的人来要债,母亲竟拿出了一大笔钱。自此之后,父亲不再是那个勤勤恳恳跑车的车夫,成了酒鬼、赌鬼,总是打骂他。而母亲总有办法把父亲输的钱还上。
  阿魏有过猜测,觉得父母有了秘密,关于他的。
  疯了,真是疯了。
  裴辛夷听懂了男人的最后一句话,噎得心慌。
  这里所有人都是疯子。
  -
  男人揪着女人的头发骂骂咧咧出去,似乎拿到钱,很快就离开了。
  女人再次来到房间门口,点燃烟,甩灭火柴,说:“儿子,衣柜里的人是谁?”
  阿魏还陷在一种不真实之感里,闻声抬眸,支支吾吾地说:“我……朋友。”
  “怎么让朋友待在那么闷的地方?”女人两步走来,打开衣柜门。她上下打量裴辛夷一番,“不出来?”
  裴辛夷走出衣柜,细声细气地说了声“阿姨好”。
  女人笑了笑,“我们儿子也长大了。”
  阿魏本能地把少女护在身侧,说:“刚才你们说的,能不能再说清楚一点?”
  女人却是注意到他的举动,感叹道:“女人比妈还重要,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儿子?”
  阿魏皱了皱眉,问:“是谁?”
  女人没有理会,对裴辛夷说:“叫什么名字,哪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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