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辛夷“哎”了一声,嗔道:“念姨。”笑着对上阮决明的视线,又道,“我阿妈叫李昭。”
曾念点了点头,“太太帮了很多人家,嗱,六妹呢就和她阿妈一样,散财童子!这间铺头的租金十年都没涨过租。”
阮决明但笑不语。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些全是裴辛夷的戏法。给他展现她的过去及当下,成长的环境与现实生活,她强调她作为裴辛夷的存在。
她连写着阿妈名字的食店也不放过,利用任何可以利用的,把感情精确到一粒粒,如此计算人心。
他差点就陷落了,掉进构筑成裴六小姐这个美好的巨网之中。
这一次他真的见识到了她的手段。
只是“十年”这个字眼,让他一下子从迷蒙里清醒过来,无可奈何地。
*
饭席间,阮决明与裴辛夷说起在越南的见闻,都是在山顶别墅吃饭时说过的那些话。这次有曾念在,谈话还穿插了一些关于两个小孩的趣事。
“……真是从小性格就不一样,都说仔调皮,冇想到菀菀才是调皮的那个,都说我把他们生反了。”
曾念说着停下了筷子,“阮生,你是不知菀菀有多让人头疼,之前读维多利亚小学,三天两头生事。嗱,冇办法啊,六妹找人写推荐信,送她进了圣士提反小学。这个机灵古怪的,又话哥哥不在,不想上学校,我们只好又送八仔过去。来来回回折腾啊,年年都盼假期,好把他们送去夏令营。”
裴辛夷笑说:“念姨,你这么讲,他们该伤心了。我早先提出送他们去夏令营,是你讲今年就让他们在家的。”
裴安菀说:“是咯,六姊就想把我们送走。”
曾念瞧裴安菀一眼,说:“你六姊最喜欢你,你还总是气她。”
裴安菀撇了撇嘴,别过头去咬了一口可乐饼。
阮决明说:“这么说来一般是裴小姐管他们?”
裴辛夷一顿,就听曾念笑说:“六妹才管得住他们,我倒想全丢给她,好落得个清闲。不过呢,六妹工作忙,也只是假期时间才多些。”
阮决明说:“我看菀菀的性格和裴小姐很像。”
裴辛夷观察他眉目之中的神色,语调轻松地说:“我细妹,当然像我咯。”
阮决明挑眉说:“是咩?我细妹就不像我。”
裴安菀瞪着阮决明,嘀咕道:“不要乱讲,我哪里像她了。”
阮决明瞧着裴安菀的脸,瞧着那眉宇之间的生气,挑了一下唇角,移开视线去夹菜了。
他觉得那个的念头很荒唐,一个满心满眼都是利益的人,怎么可能……?
忽然,一幅画面在脑海里转瞬即逝。
南国湿润而闷热的空气,浅淡的木槿花的气息,月光洒落在少女美好而干净的身体上,随着晃动,歪斜在她锁骨上的十字架挂坠掉到了脖颈后的阴影里。
她是天主教徒。
不对,那么她那时已犯了戒。
“阮生?”裴辛夷好奇地问,“想乜嘢?”
阮决明看向她,一瞬不瞬地看着她那双乌黑的眼眸,笑了一下说:“冇嘢。”
过了会儿,阮决明想起似地说:“我记得裴小姐信天主教?”
“小时候。”裴辛夷说,“怎么了?”
“突然想起了。”
裴辛夷垂眸,说:“我以为你不记得了。”
声音很轻,阮决明听见了,却没有再接腔。
吃得差不多了,阮决明说还有事,一群后生仔等着他开会。他先行告辞,临走还埋了单。
裴辛夷几人晚一步离开食店。裴安菀手里握着昭记老板给的糖果,搓着糖纸问:“六姊,你是不是很开心?”
裴辛夷不解道:“乜意思?”
裴安菀抬眸说:“你真的很钟意他,让他见了家里所有人,所以我想,你和他拍拖是不是很开心?”
“是啊。”裴辛夷说,“好开心。”
第45章
经历了一夜审讯,之后一刻没休息,可并不妨碍裴辛夷投身工作。探望阿姊的日子多是裴辛夷的休息日,曾念说休息日就在家里休息,不要再管工作了。
裴辛夷不理会,放下听筒,说:“念姨,司机的职位空缺出来,你要赶快招一个。不然等过一阵开学,无人送细路仔去上学。”
曾念点头,低声叹息,“还是很可惜,文师傅做事很利落。”
“那就搵个更好的咯。”裴辛夷说着,往后提起小腿,垂下一边肩头,用手拉了拉高跟鞋鞋跟。
曾念这才注意到,裴辛夷今天穿着与平常有些许不同。
她穿了一件冰丝的银灰色阔袖衬衫,领口放到第三颗纽扣,露出漂亮脖颈与锁骨一片,但又不至于展露更多;衬衫下摆扎进一条黑皮革包臀短裙里。
倒像前一阵,曾念在洗衣房废弃娄里见过的皮革抹胸上衣与豹纹短裙的搭配,只是稍保守了一些。
曾念没敢问,目送裴辛夷出门了。
没一会儿,休息充足的周崇开着灰色尼桑来了,裴辛夷上了车,他回头看了她好几次,忍不住比手语,“又是好彩妹推荐的?”
这身衣装当然是周珏推荐的,裴辛夷平常才不会穿劳什子包臀裙。之所以穿,是因为她这会儿不是去工作,而是去见男人的。
基于周珏详实的调查报告,她们发现向奕晋就喜欢有一点性感的,又冷调调的女人。像裴安霓那样的天真无邪的,不管几岁都很少女的类型,不能命中他的红心。
裴安霓与向奕晋不会有结果。
裴辛夷至少有百分之五十的把握。
还没到下班时间,裴辛夷先在办公室里待了一会儿,左右还是开始处理工作的事情了。她签署文件的时候,电话留言自动播放出来。
是周珏一贯嘻嘻哈哈的语调,她说:“六姑六姑,特大新闻!我去重庆大厦找之前欠我钱的印度佬,你猜我发现了乜事?楼里不是有间米粉店咩?一直都是一对越南夫妇经营,今天突然多了好几个越南佬。
“本来嘛,这种事情不稀奇,楼里头的人本就混杂,今天多个偷渡的,明天死个冇姓名身份的。不知点解……我直觉这帮人不简单,或许是阮生在,我对越南佬特别敏感咯?人人都知,越南帮最会惹事了。
“还有喔,最近九龙不太平,裴五契爷那个堂口的烂仔,收报摊阿伯的保护费,下手重,把阿伯打死了,云里雾里的,油旺尖三个揸fit人就开始对打,旺角一个夜总会被他们砸得稀烂。你晚上出门小心点啦,最好让阿崇跟着。至于我呢,我最近手气好,场场都赢!不讲啦,有人找我……嘟嘟嘟……”
电话自动断了线。
裴辛夷揉了揉额角,把注意力放回文件上。
*
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隔着玻璃,道再见的声音传进总经理办公室,裴辛夷的神魂这才从文件堆里回身。
她下楼,接到哨牙佺发来的信息,说向奕晋出来了。没一会儿,又发来另一条,说向奕晋在拐角路口的“鸢尾”咖啡店买咖啡。
“鸢尾”离办公室步行距离五分钟,裴辛夷常常光顾。
当她站到窗口柜台前,老板熟络地说:“裴小姐今天这么早?”边上等着取咖啡的向奕晋立即往这边看,瞧清她的脸,惊喜地说:“Daphne?”
裴辛夷在回老板的话,转头看见向奕晋,也露出一副有些惊讶的表情,说:“Eugene,你怎么在这边?”
向奕晋穿着很浅的蓝色底、很细的蓝色条纹的衬衫,袖子挽到前臂的一半,他抬手拎起别在左口袋上的工牌,手臂上的肌肉线条就显了出来。一种流畅但好无力量的健身房式肌肉。
他用食指那没有太多白边的干净的指甲,敲了敲工牌,笑说:“我现在是社会人士了。”
“工作了,恭喜你。”裴辛夷说。
向奕晋还是笑着,露出一小排整齐洁白的牙齿,一看就是从受到牙医保护的,之后稍微调整,有几颗还替换过的人工美牙。
从头至尾都散发着乏味的气息。
裴辛夷虽然早下了结论,还是不免感到失望。但乏味才是现实,像阮决明那般的野生,只能是南国山林孕育出的稀有物种。
意识到竟联想到了不该想到的人,她回过神来,发出了一个询问的音节。
“你很容易走神。”向奕晋在窗口取了咖啡,一边插上吸管一边说,“我刚才问,你也在附近?”
裴辛夷点头,朝身后一栋大楼指了指,“办公室就在那边。”
“看来我们可以做‘邻居’了。”向奕晋说着喝了一口咖啡,尝出味道后,眸眼倏地亮了,“冇想到这里藏着一间这么好喝的咖啡店。”
“是啊,工作日全靠他们店的咖啡支撑。”裴辛夷说罢,听见老板喊她,两步走到窗口前去取了咖啡。
向奕晋帮她从放吸管木匣子里拿了一根吸管,“嗱。”
“唔该。(谢谢)”裴辛夷插上吸管,喝了口咖啡,“嗯……我走先。”
向奕晋抿着唇,点了点头。
“Bye-bye.”裴辛夷从他身旁走了出去。
她的再见还是和上次一样敷衍。
默数五秒,身后响起一道声音,“Daphne.”裴辛夷转过身去,连留给别人的四分之三的侧脸都给的那么恰到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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