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九酝身侧的父亲抱着儿子想冲出火海,奈何为时已晚。
头顶的悬梁砸下,正中他们……父亲绝望尖叫,然而此类声音现今比比皆是,谁能听到呢?谁又有空来救呢?
火烧的疼痛令男孩从甜甜的梦乡内苏醒,但没等他睁开眼,崩溃的父亲竟操起一旁的短刀,扬起挥下!直取男孩性命!
“没事了……”父亲浴着烈焰,牢牢拥抱着儿子,轻声哄道:“就那么一下,不疼了,不疼了……”
他为了不让孩童痛苦,竟如此干脆地要了自己孩子的命!
末了,父亲颤抖着手,刀锋一转,自刎而死。
秦九酝难以置信地捂着双唇。
充斥着恐惧的嘶吼、哀嚎共孙震康残酷猖狂的大笑,久久回荡。
黑甲军压根来不及救所有人。
纵使已然被黑甲军救出火海的百姓,又有多少人倒在离城的路上?死在孙震康军队的漫天箭矢之下?
战争,是死神的盛宴。
死神甚至不用挥动他们的镰刀,人类就已争着抢着替他们动手。
刀光剑影间,负责断后的林珩右腿不慎受伤,他咬牙坚持,状若无碍的让人赶紧撤离,心底却依稀感觉到,自己今日恐怕是走不掉了。
林珩且战且退,拼尽全力地拦截孙震康,可一处负伤很容易就连累速度、行动,慢慢的,他伤势越来越重,不受控制的变得迟缓。
“呦,林珩,你作为今朝的走狗,平日不是很威风的吗?怎么现在这么狼狈啊?哈哈哈!”
孙震康坐在骏马之上,居高临下地乜着一身血污的林珩,脑海中不由得浮现起他初入军营时——
恣意潇洒的少年郎穿着黑甲,笑颜灿烂,几乎是炫技般地朝刚步进军营的他们耍着长剑,刺眼的阳光照得人眼睛发花,但他们的双目无论如何也无法自林珩身上撕开。
彼时孙震康悄悄遐想过,自己何时才能像林珩一样?
他不贪,不求成为下一位今将军,可下一位林珩总行吧?
然而如今……
孙震康看着不放心林珩,去而复返的今朝,眸中闪烁着惊天的渴盼,勃勃野心翻江倒海地涌出。
朝阳皇帝许诺他,仅须他杀了今朝……他便是新一代的朝阳战神!
他能犹如今朝一般,站在高山之巅,跺一跺脚整个朝廷抖三抖!
曾经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他就快做到!
一柄箭矢横空飞来,林珩正与人过招,无暇躲避,眼见那尖锐的矛头行将刺入后心……
蓦地,一把长-枪携着疾风自旁侧袭来,扫开了箭矢,临了华丽一转,直接捅入林珩跟前的敌人脖颈!
“撤。”
今朝冷白的手掌捏着林珩染作血色的后衣领,拎小鸡似得将人拎上自己的黑马,终末毫不恋战的驱马离开。
林珩趴在马背,因为失血过多而惨白的脸庞贴着黑马的鬓毛,气若游丝地注视频频回身射箭反击孙震康军队的今朝,极其欲道一句“其实你不欠我”。
他清楚,由于林爷爷的缘故,今朝总认为亏欠他,待他非常好,不是亲兄却胜似亲兄。
幼年之际,林爷爷为了凑钱赎今朝、明日,累的他这亲孙子吃不饱、穿不暖,他的确怨恨过今朝……但持续的时日当真不久。
无奈,他怕分散今朝注意力,终究什么都没说便怀揣着满腹的不甘,阖上了双眼。
正三箭三箭齐飞的今朝坊镳感觉到什么,举止一僵,冷冽的嗓音微哑地轻唤:“阿珩?”
……无人应答。
今朝愣了片刻,继续还击孙震康。
他不敢回头,他担忧会目睹到,仿若早前他杀入极乐庙所见到了那一幕……
明日面无血色的躺于冰冷的地上,再不会像以往一样,一瞧到他便开怀的喊他“哥”。
今朝不禁暗忖,他一生似乎保护了许多人,不计其数的……然而为什么?于他而言最重要的,林爷爷、明日、林珩却一个都留不住,护不好呢?
何其讽刺。
“给我杀!!不必追黑甲军,杀了今朝即可!”
孙震康大吼,激越地一把夺过手下士兵的弓箭,射出的羽箭正中黑马飞驰的后腿,骏马倒地,林珩摔下……
今朝俊目沉沉,薄唇骤然溢开一抹冷笑,战靴一踩歪斜的马背,借力跃向追赶而来的孙震康,掌心长-枪猛地挥落——
“哈哈,我瞅你往哪儿逃……啊啊啊!”
孙震康尚未嘚瑟完,却看今朝出乎意料的转身,将自己射箭的右手,连着胳膊整只砍下!
刹那,鲜血喷溅!
“给我拦住他……”孙震康屁滚尿流的翻下马,亟亟倒退欲躲开今朝,又瞟周围的士兵忌惮今朝,无胆攻击今朝,气得大骂:
“一群废-物!他一个人怕什么?!上啊!皇帝有命,杀今朝者,封侯加爵!黄金万两!”
钱财、地位、权利,此诱-惑着实太大,令人眼红,短时间内都忘了考虑,朝阳这一小国,怎么可能有万两黄金?
有一名将士抵达不住诱-惑,上了,于是……其他人慌忙争前恐后。
古城烽火连天,大作的寒风仿佛战争的号角,浓烟伴血液弥漫,一地的横尸残躯让人无处落脚。
今朝傲然屹立尸山血海之巅,凭一己之力敌千军万马,甚至有空斩落了孙震康的另一只胳膊。
他明了,断了双手的孙震康于朝阳皇帝而言,便是废-物,留着无用。
海边蛮夷虎视眈眈,朝阳国没了他,失了林珩又折了孙震康,国破家亡势必是早晚问题。
朝阳皇帝妄想高枕无忧?
——做梦。
他清楚,以孙震康的个性,一旦察觉朝阳皇帝不欲重用孙震康,铁定大闹一场,来一出狗咬狗的戏码。
朝廷必然鸡飞狗跳。
“他娘的!他怎么打不死?!”
有士兵遭今朝重伤,连忙退到后方,愤怒咒骂。
今朝彷如修罗,也似九天战神,孤身站立于重重包围之中,黑甲瞄不出任何血污,围攻他的人却或多或少的受了伤,他的长-枪淌着无数人的血珠,更要了无数人的性命。
“老子不信了!”
士兵恨恨地换了弓箭,径直射向今朝——
伴随一阵血肉割裂的轻响,箭羽破开战神的凡人之躯。
周围的士兵一想是啊,近战不是今朝敌手,远程总可以吧?
于是纷纷效仿,拉弓射箭。
漫天箭雨飞来,今朝且躲且战,他仿佛感觉不到疼,感觉不到累,他长-枪横扫,裹着疾风舞得人胆战心惊。
孙震康的军队又锐减了一大波人,士兵们的箭也射完了,畏忌地围成一个圈包住今朝。
今将军神色冷傲,脊背直挺,黑甲早已破损,一双黑眸深沉,辨不出丝毫情绪,胸膛、肩膀同各大要害都中了箭,有的箭羽被他拔了,有的仍留在他身上。
“杀杀杀!”孙震康避在最后头,高声嚷嚷:“封侯加爵!黄金万两!”
无人动弹,士兵们是真的遭今朝打怕了。
他们突然发现,有些人站得高是有原因的。并非是他们暗暗以为的,仅仅有个好身份、好爷爷罢了。
“杀啊!一群废-物!”
孙震康气急败坏。
默然,宛若迟日旷久般的默然。
天空又度降下大雨,银帘随着呼啸的狂风迷人眼……也吹到了包围圈里孤高伫立的今将军。
那一刻众人才发现,原来他不知何时,已然……
士兵们的第一反应居然不是即将封侯加爵的欣喜若狂,而是一抛武器,气喘如牛地倒在尸地内休息。
乌云层层盘旋于天际,坊镳在携着寒风、雨水辞别那颗陨落的将星,悲伤而不舍,遗憾而无奈。
远远观望的秦九酝早便不忍地捂住脸颊,遮挡了发红的眼眶。
此战过后,古城因遍地的冤鬼而频频有人死于非命,接连闹出灵异怪事,屡次请道士除邪无果后,朝阳皇帝最终决定将今朝的墓修建于古城之前,以盼他镇守古城。
朝阳国到底有明辨是非的臣子,直言皇帝此举不妥。
今朝多年的战绩、贡献有目共睹,他逝世大臣们没能及时察觉、阻止,莫非连他葬身之地都不能为其挑选一处幽静安宁的地段吗?
朝阳皇帝见今朝虽死,却依旧影响着自己的臣民,妒火滔天,一意孤行。
当然,皇帝并不蠢笨如猪,为了安抚臣民,封了今朝一个“冠军侯”,对外宣称是把其葬在了皇陵之前。
秦九酝听得恶心不已。
原来……勇冠全军的冠军侯头衔竟是如此得来的……
谁都羡慕今朝冠军侯的封号。
谁真正知晓此封号的由来呢?
谁又稀罕呢?!!
漫长的虚像戛然而止,秦九酝缩在无人的角落,想快速消化、缓解心房的悲痛,尽早逃离,寻到今朝……哪怕抱一抱他也好。
“阿九,你在哪儿呢?”
岂料,秦九酝甫一站起身,便听到屋外传来一道悦耳的男声,紧接着一阵阵开门声响起,有人沿着小巷耐心的打开一扇扇门,要逮住那只逃窜的仓鼠。
古城游戏来抓她了!
秦九酝大惊失色,巡视昏暗的小屋,果断爬到简陋的木制床榻之下,希冀那人只开门扫一圈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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