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华帝忽然斥声吼道:“是朕亲耳听到的。”
他这一吼,算是中气十足,却是几乎耗尽了他所有力气,一张老脸便更显寡白,他不由捂着脖子,无法喘气。
慕瑜不顾其死活,只问:“你听到什么?”
熙华帝眼睛睁得更大:“朕……朕……”他难以再发声。
慕瑜等了一阵,没等到对方说出一句话,也没兴趣去等,转身间,他吩咐一直站在旁边低头无声的商公公:“他该是活不过今晚,若是今晚他还不死,你便送他一程。”
商公公应下:“奴才遵命。”
熙华帝的气息本还是要断不断,在听到慕瑜与商公公的对话后,他终是气得眼睛一瞪,彻底断气。
慕瑜回头看到这一幕,面上并无其他表情。
他又吩咐商公公:“好生准备下,待会的事情,可别搞砸。”
商公公道:“殿下放心。”
熙华帝驾崩于腊月下旬,举行后事时,大雪从未停过,待到熙华帝被葬后,慕瑜便正式登基。
慕瑜登基后,大邺皇朝改元武禹。
不过一个冬季,对某些人来说,周遭的改变是巨大的。
年复一年,转瞬便是整整四年之后,武禹三年的年末,又是一个冬季。
这个冬季,似乎冷意不浓。
在慕瑜的治理下,不过四年,整个大邺便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单是从沂都街道的繁华便能看出。
就连曾经最为萧条的城西,如今亦是一幅不错的街道画卷。
在城西一条最为热闹的大道上,常夕饶领着兵骑马迅速穿梭于其中,惊得路边百姓纷纷跑开。
眼见着前头逃犯渐近,他抬弓搭箭,瞬间射中对方的腿弯。
欲用轻功离开的逃犯狼狈地跪倒在地。
常夕饶身后的兵纷纷下马,跃过去将其抓住。
路边百姓目睹着这一幕,其中免不得有姑娘被那英姿不凡,威武飒爽的常大人吸引,单是看着他,就不由脸红心跳。
都知道,自那不知廉耻嫁给他的襄锦夜失踪后,他始终单着。
沂都不少人家,免不得对他心思活络。
何况自新帝登基后,作为其好友的他,在官场上的道路极为顺畅,他本才智过人,注定平步青云。
常夕饶瞧了眼周遭,见无百姓受累,便转身驱马离去。
过了四年,不难瞧出他硬朗的俊脸上,多了不少风霜,看着比曾经的他还要冷酷,也更显沉稳内敛。
算起来,他如今二十八.九的年纪,并不年轻。
将这逃犯抓住,当下他算是没有其他正事,便取下身上酒壶,喝着酒,晃晃悠悠地回到常府。
每一次的回府,他都觉更冷清。
这几年他始终住在后院襄锦夜那里,过去后,他便首先洗去浑身风尘与酒气,换了身干净衣服。
他步回房间时,外头已下起淋淋漓漓的雨。
他便负手立于窗边,静静地看着雨,眸中透出悠远。
良久后,又在外奔波有一段时间的问齐踏入,他看了看那在思念少夫人的公子,拱手禀报道:“属下还未查到少夫人的消息。”
常夕饶因听到问齐的脚步声而生起的期待,又全部消散。
他失落不语,只仍看着雨。
问齐便立在一旁,垂头暗暗叹了口气。
柳遥遥踏进来,不无意外地,又看到常夕饶在想着襄锦夜,她暗暗握了握拳,过去唤了声:“夕饶哥。”
常夕饶没看她,只道:“阿寻如何?”
柳遥遥道:“还是老样子。”
常夕饶便终于转过身,不悦道:“既然他没事,你过来做什么?”
柳遥遥不由红了眼:“我虽协助张陆照看国师大人,可常府终归是我家,我难道还不能回来?”
常夕饶毫无与她说话的兴致,去到桌边坐下。
问齐便替公子对柳遥遥道:“当初答应让你去帮助照看国师的原因你也知道,国师情况特殊,你必须得小心。”
柳遥遥道:“我自然会千小心万小心,但我就是想见夕饶哥。”
她的目光始终落在常夕饶身上。
她都已经为他耽误到如此地步,哪里会轻易放弃他?反正如今襄锦夜彻底消失,她打算继续与他耗着。
正是在给自己倒茶的常夕饶闻言,便将茶杯砸在她脚边。
他厌恶地喝道:“赶紧滚!”
柳遥遥被吓得身子一颤,脸色微白,纵使每次与他见面,他都对她没有好态度,她依旧容易被他惊到。
她眸中含泪:“夕饶哥,这么多年了,你……”
“够了!”常夕饶忽然打断她,“你现在给我回去,你如此动不动跑回来,若阿寻的事情被泄露出去,他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要你偿命!”话语间,他的声音更显冷厉。
柳遥遥这次更被吓得不轻:“我……”
常夕饶越发不耐:“滚!”
柳遥遥知道什么叫适可而止,她抬起衣袖抹了抹泪,转身缓缓离去。
她暗暗想着,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只要她坚持着这段对他的感情,总有一日,他会被她感动。
常夕饶冷声吩咐问齐:“护她回去。”
问齐应下:“是!”
所谓的护着柳遥遥回去,并不是因为常夕饶在乎她的安危,常夕饶在乎的,只是杨寻瑾的安危。
问齐走之前,提醒了句:“公子,明日是陆姑娘的忌日。”
常夕饶闻言稍顿,应道:“我知道。”
问齐颔首,快步跟上前头就连背影都尽显落寞的柳遥遥。
屋里没了其他人,常夕饶便一直坐在桌旁,看着外头还在下的雨发呆,他这一坐,便是到入夜时。
直到困意太深,他才去到床上睡觉。
次日一早,他就起来出了府,骑马往西城门的方向去,而陆漪的墓地,就在沂都城外西面不远处。
虽然昨晚下了雨,今日依旧是晴天,路上不算难行。
马蹄踏在道上,声音清脆,路上的百姓都提前闻声让开,常夕饶速度不算快地前行间,始终面无表情,也目不斜视。
随着他路过一处分叉口,恰一名女子牵着位小姑娘行来。
这名女子一袭红衣,身披同色的宽大斗篷,风帽拉得高高,将脸挡得非常严实,令人看不到样貌,但单是那娉婷身姿,就足以引得路遇者朝她频频侧目,好奇那风帽之下的容颜。
她手里牵的小姑娘也是让人不由多瞧,只因生得实在好看。
小姑娘约莫三四岁的年纪,身穿粉色小袄,披着同色小斗篷,风貌虽也拉上,但未盖住脸,她正睁着一双又圆又亮的乌黑大眼睛四处瞧着,小脸上尽是懵懂的好奇之色。
小姑娘生得粉雕玉琢,嫩嫩软软的,让人看了就喜欢。
一大一小缓缓前行着,直到路过一家干货铺子时,女子忽然顿足,转头朝那写着“孟记干货”的牌匾看去。
稍怔,她又看向铺子里头,发现里头掌柜并不熟。
她想,这大概是另一家同名的铺子。
小姑娘抬起脑袋,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铺子里头,以软嚅清甜的声音问道:“姑姑,你想吃零嘴?”
女子回神,低头柔声问道:“惜安想吃吗?”
小姑娘摇了摇头:“惜安想吃面。”
女子摸了摸她的脑袋:“好,那我们去吃面。”
恰在她们前面不远,有一家面馆,她们过去进入,朝小二点了一大碗面,并要来一个小碗。
当下不是吃饭时,面馆里没什么人,女子四处瞧了瞧,便将风帽拉下,露出的,是一张娇艳动人的脸。
她正是四年前,嫁到国师府当日就死去的陆漪。
陆漪从大碗中弄了些面搁到小碗中,递到惜安面前,惜安便握着筷子,蹩脚地往嘴里扒拉面。
一双筷子,被惜安用成了勺子似的。
陆漪见了,不由笑道:“你不是说你学会了?”
惜安吃得小嘴周围都是汤汁,她含糊着说道:“可我又忘了。”
因着女孩本就比男孩说话早,惜安又比其他孩子要聪明,便小小年纪,就将话说得很好,几乎沟通无碍。
陆漪无奈地又笑了笑:“你都忘了无数次。”
惜安也朝陆漪咧嘴调皮地笑起来,大大的眼弯成两道月牙,让陆漪见了,眼底笑意不由更浓。
陆漪握起惜安的手:“来,我再教你。”
这面馆的掌柜是位约莫四十多岁的妇人,自陆漪与惜安进入,她就注意到这长得极为出色的一大一小。
反正也是闲的,她便从柜台后走出,过来坐下。
她伸出手指轻拨了下惜安那张粉嫩嘟嘟的小脸,对陆漪道:“你女儿长得真好,说话也好。”
陆漪闻言,便道:“她不是我女儿,是我侄女。”
掌柜面露诧异,她来回在陆漪与惜安脸上瞧了瞧,道:“长得这么像,我还以为你们是母女呢!”
随即她又道:“不过姑侄长得像,倒也是常事。”
陆漪抚了抚惜安的脑袋,见这丫头学用筷子学得累,便没让对方继续学,她干脆喂其吃着这顿面。
期间陆漪与掌柜,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直到面馆里的人开始变多,掌柜走开去忙活,陆漪将风帽拉上,低头把大碗中的面吃罢,便牵着惜安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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