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间果然来了一个陌生的男人,介绍说是县城的警察,来探望朋友,纯粹路过。
说是路过,却紧盯着贺云舒看。
贺云舒从小长得好,被人看得多,也就不怕人看。别人看她,她就笑过去,笑得人不好意思起来,要和她喝酒。
啤酒略能喝一点,再多就不肯了。
女同事问她,“你觉得怎么样?”
看起来是个诚恳可靠的人,但贺云舒完全没感觉,就什么也没说。
女同事有点失望。
牛肉吃到一半,小小的店铺里又来了新客人。
贺云舒随意看一眼,手里的筷子却停下来。来的人十分之眼熟,不就是上次给她送东西然后一声不吭就跑走的小范?
小范显然也瞧见她了,眨了眨眼睛,马上转身出去。
她不知他出去干嘛,但立刻放下筷子跟出去。
“小范?”她走到打电话的小伙子身边,“方洲说你叫小范,对吧?”
小范放下手机,有点尴尬,但点了头。
“你给他打电话呢?”她问。
小范对着她还算诚实,道,“我们下午就到了。方总本来在宿舍楼那边等,但门卫大叔说你去大棚基地了。方总就去基地那边,刚到,大棚里的人说你们回镇上了。我们又回镇上,等了许久没等着,方总让我先来买吃的去。我怕他等急了,就想先打个电话,但还没打通——”
贺云舒有点无语,叶乔说好的把人气走了呢?简直不靠谱!
她道,“怎么不给我打个电话?”
小范答不出来,他当然提醒过老板打电话了,可老板不打,能怎么办?
方洲想过打电话。
可他紧赶着从海城回来,又拎了小范载他下青山镇,一路上心绪起伏。
许多次拿起手机,又许多次放下。
他不愿从手机里听见她冷冰冰的声音,更想看着她的脸被骂。
抱着这种奇怪的心情,立在宿舍门口,从傍晚时候等到了天净黑。
直到院子里的灯亮起来,小范的饭也没买回来。
方洲饿得肚子叫,只好抽烟充饥,还很注意地将烟头熄灭后入垃圾桶。
最后一次去丢烟头的时候,突然看见昏黄的灯下多了个人影。
方洲一惊,定睛看,却是贺云舒。
她站在路灯下,手里拎了两个巨大的打包袋,奇怪地看着他。
又是一段时间没见,她的皮肤黑了些,面部轮廓清瘦了些,但人却更挺拔精神了。
方洲将烟头丢开,心脏如同爆裂一般,有千言万语要喷出来,却又哽在了喉咙里。
无数的潮涌后,一切又归于平静。
“我——”他顿了一下,“我路过这边,来看看你。”
贺云舒呵了一下,今天路过的人有点多,有隔壁县城路过这镇上的,还有从平城一路路七八百公里的。
她道,“这都二十一世纪了,网络时代,手机发达,怎么就不知道打个电话?脑子真有坑吧?你演什么苦情戏呢?”
第七十八章 别说
贺云舒在小范那弄清楚事后, 让小范照顾自己吃喝后,打包了一个牛肉汤锅, 几个凉拌菜并一大盒米饭。
结账的时候顺道将同事们的那一桌饭菜买单, 借口平城朋友来玩提前走了。
一路溜达着回家, 果然见方洲挺在楼下等着。
路灯黄, 山影黑,巨大的松柏阴森森。
方洲立在树木之下, 沉静里显出几分急躁。
不是年节, 不是假日, 家中也无人出事,贺云舒想不通他突然跑过来的目的。
明明过年的时候慎重交待了, “这一回收留你是迫不得己, 没有第二次了。”
他当时也答应得爽快, 怎么没两个月就全忘记了?
贺云舒见着他那样就觉得蠢, 本性没控制住,怼了他一通。
他只听着, 一副你说得对的样。
她深吸几口气,平复下心境后往门洞走。上两三步台阶,转头道, “上楼吧,先吃饭。”
方洲喜出望外,忙跟了去, 很主动地接了外卖盒。
三十岁前, 贺云舒没吃过自己做的饭。
嫁人前, 要么父母做什么吃什么,要么吃家楼下小餐馆;嫁人后,方家专门做饭的人一两个,各大菜系闭眼就来,她只管提要求就行。
还是来了青山镇,镇上有限的几家家庭饭馆吃腻味后,开始强迫自己开火。
或者煮个面条,或者凉拌个沙拉,或者炖一锅肉汤。
一开始的时候手忙脚乱,好几次将锅子烧干,到现在也像模像样了。
她开家门,摇着头去厨房开火热牛肉汤,将米饭丢锅里蒸着,然后把凉菜拆出来倒碗碟里。
方洲熟门熟路地拿碗筷。
她见他那新鲜样,道,“这就知道我东西搁哪里了?”
他也不扭捏,道,“上次来得急,什么都没带。路上又艰难,没找着吃饭的地方,在这边睡半夜饿醒了。幸好买了些米糕和咸肉,下楼去弄些上来热着吃。老炉灶不好用,我研究了蛮久——”
场景颇为搞笑,方洲活了三十四年多,没那样难受过。
贺云舒自然明白,闷头笑了笑。
他见她笑,也笑了,道,“怎么不干脆换个灶?连带着冰箱,洗衣机,还有空调和电视——”
她见汤翻滚起来,全挪砂锅里装着,道,“我是来扶贫的,不是过日子。什么都换新的好的,别人看着怎么想呢?大家都长了眼睛和脑子,从一个人的做派就晓得是不是自己人。我要被判定成不是自己人,工作就不好做。”
倒是实话。
方洲跟着去餐桌坐好,问,“你要不要再吃点?”
她摇头。
刚吃得太多太饱,还喝了酒,再吃就该胀肚子了。
他也不劝,先给自己盛一碗汤。
贺云舒搬了平板电脑过来,选了个所谓的下饭慢综艺,一心二用地看。
老式灯泡的钨丝偶尔发一下颤,配着山上传来的咕咕鸟叫,荒野一般。
方洲吃着肉,道,“刚去海城办妥一件大事。”
她看他一眼,没追问。
“前年中秋的时候,带简东和赵舍去海城办事。去之前觉得那场合不太对,让赵舍在外面等着,我和简东进去的。中间去吸烟室,赵立夏突然冲进来,抱着我胳膊喊救命,让我带她出去。毕竟好些年没见,当时没醒过神,衣服就蹭上口红印了——”
贺云舒眼皮也没动,只跟着综艺的弹幕笑了一下。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翟智诚就跟着来。他喝了很多酒,醉醺醺的,抓着赵立夏头发往外面拖。那状态吧,我觉得不太对,就把人分开了。赵立夏一直哭,只好先带她出去安顿好。”他叹口气,“当时有两个担忧,一是觉得可能撞上别人家丑,不太好往外说;二是青川的一个项目要借赵家的路,赵立夏马上出现,我觉得太巧了点。考虑到翟家立身不正,怕后面是什么人布的什么局,所以没敢轻举妄动。”
“这么多闲话,跟你这次去海城有关?”她从旁边摸了个盒子打开,露出小半盒瓜子来。
一颗一颗地剥开。
“有。”方洲喝完汤,去锅里装米饭,“我琢磨了半年后,甩不开赵家,所以去找赵叔谈合作。赵叔一开始不自在,后来实在没办法了才同意谈。他说赵立夏和翟智诚在一起后,一起投了蛮多钱做事。可事情卡一半推不下去,两人也闹起来矛盾。赵立夏想分手,但贸然分项目肯定黄,投下去的钱就打水漂,赵家也要元气大伤。更重要的,翟智诚不会善罢甘休,肯定咬着赵家不放,那就真没完没了了。赵叔就把自己的关系全给我用,让我出点钱进项目托立夏一把,最好能想办法将她给拉出来。所以,就有了后来那个一起合作的项目公司——”
“翟智诚实在讨厌。”他慢慢吃饭,“正好他亲二叔也讨厌他,就一起做了个局,把他弄出去了。”
“关浩和简东——”
贺云舒差不多算明白了,就没必要再听下去。
她挪了挪凉菜盘子给他,道,“多吃菜。”
方洲笑一下,就吃菜。
又吃了一会儿。
他看她手边堆成小山一样的瓜子仁,问,“你生日快到了,今年怎么过?我看日历,重着你这边上班的时候了。”
贺云舒捏了一小撮瓜子仁放口中,吃得很开心。她道,“不怎么过,随便吃点什么就好。”
“要不,我带孩子们过来玩几天?”他试探道,“小熙前几天才问,什么时候能和爸爸妈妈一起玩。”
“当真?我和他视频的时候,他怎么没说?”
方洲有点疑惑,“小熙一直比小琛懂事,可他这一年听话得过了些。我总觉得吧,他是知道我们离婚的意思,但自己憋着不敢问。”
“你跟他谈过?”
“每次说这个,他就说知道,会乖会听话也会管好弟弟,不让爸爸妈妈操心。”
贺云舒的手停下来,直视方洲。
方洲对着她黑白分明的眼睛,没闪避。
她道,“你突然跑过来,就为说这两个事?”
他要点头,可又记起自己刚说是顺路过来探望,忙摇头。点头摇头之间,自己也忍不住笑了。他道,“我还真不是能说谎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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