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床,一张书桌,就已经是房间里的所有内容。
关明樱掀掉床罩,小心翼翼地坐在床边的一角,翻开起书桌上的东西。
有书籍,有奖状,甚至还有一枝没用完的水笔。
原来霍成允从小就是一个学霸。
关明樱想到这里,不免有点酸。
在书桌的抽屉里,她发现了一朵已经干枯了的百合花。
她动作很轻地拿起那朵花,但还是有几瓣枯萎的花瓣落到了她的掌心。
“怎么会有一朵花?”她有些惊奇。
霍成允起初想了一阵。
有一会功夫,他才捏着那朵已经枯萎的百合花,语气平淡地陈述:“离开巴黎之前,我将妈妈最喜欢的百合花留在了抽屉里。”
命运的突转发生在他九岁那一年。
母亲去世后,霍成允和年迈的外祖父母一同生活了一段时间。
当年母亲不顾劝阻,坚持为爱出走,很是伤了两位老人的心。以至于往后几年,夫妻失和,更加无颜面对自己的父母。
直到母亲去世后,霍成允才第一次见到了自己的外祖父母。
但跟着外祖父母生活的那段日子也并不见得轻松愉快。外祖父母不止母亲一个孩子,也不止有他一个孙辈。
有时候几个表哥表姐也会捉弄年幼的霍成允。他们会提高声调,用一种尖锐的笑声让他滚出中餐馆,去找他那位传说中出身显赫的父亲。
而霍成允往往只是安静地洗着餐盘,直到外祖母赶过来对着那些比他年长的孩子一顿训斥。
他原以为日子会一直这样平淡地过下去,但那天,年迈的老人拄着手拐走进了中餐馆。
几乎没有任何争执,所有人都认为回到港城的霍家会是这个孩子最正确的选择。
在从巴黎飞回港城的私人飞机上,老人问他:“想回港城么?”
他点点头,又摇摇头,声音很低:“都可以。”
都没有区别。
反正哪里都不是他的家。
年迈的老人听见他的话,却笑了起来。
他意味深长地说:“世界上没有‘都可以’这件事。”
过了一会儿,像是知道霍成允在心里想这些什么,他又笑起来:“还是会有一些区别的,人总要积极地向前看。”
霍成允那时只是心中发笑。这位老人由于门第之见,坚决不肯接受他的母亲,又因为血缘羁绊,用钱打动了他的外祖父母,将他从巴黎接回港城。
他告诉他,人要积极地向前看。
在港城的生活大体上是平静的。霍成允本就是一个天资聪慧的孩子,学习任何东西都极有天赋。有时就连霍老爷子重金替他请来的家教老师也会忍不住在霍老爷子面前夸奖他。
每夸赞一次,他的继母面色就会阴沉一分。
霍成允可有可无,并不将这位脸上端着雍容高贵四个字的老式贵族小姐放在心上。
又过了大约半年,他跟着有意开拓市场的霍老爷子一并到了林城,在那里,霍成允第一次见到了关明樱。
她还只有六岁。穿着白色的公主裙,扎着两条小小的羊角辫。
豪门里的孩子,比旁人更加懂得什么叫明哲保身和抱团取暖。霍家子孙众多,早被各自的父母耳提面命,对他敬而远之。
可这个漂亮的小妹妹,却在初见的那个午后,站在他面前笑眯眯地向他伸出了手。
“你喜欢大海么?”她歪着脑袋问他。
霍成允摇摇头。
关明樱却不在意,松开手,露出掌心的海螺。
“不要不开心了,我请你听大海的声音。”关明樱说着,将手里的海螺凑到了他耳边。
他听见海浪涛涛,也记住了这个对他一生至关重要的名字。
关、明、樱。
也许祖父是对的,林城和巴黎确实有着巨大的区别。
霍成允结束回忆,伸手想去摸一摸妻子的头发。关明樱却突然从床边起身,走到他面前,轻轻地抱住了他的腰。
“好了,都过去了。”她说着,还像模像样地拍了拍霍成允的后背,“姐姐以后会对你好一点的。”
她总是这样的。
少年时他就已经对她的脾性了如指掌。
每当他遇到什么糟糕的事情,或是受到不公的待遇,她就会笨拙而真诚地用自己的方式安慰他。
他们一同步行到了位于市郊的公墓。霍成允的母亲就长眠于此。
在路上,关明樱特意买了一束洁白的百合花。
墓碑是洁净的,墓碑前的杂草也特意被清理过。霍成允离开巴黎前向祖父提出的唯一的要求就是能有人定期来为他的母亲扫墓。
但他自己,已经有数年不曾回过巴黎。
关明樱将买来的、还带着露珠的百合摆到了墓前,弯腰的时候,她低声说了一句什么,霍成允没有听清,也没有问。
但在返程的时候,他状若无意地问她:“你会一直在我身边么?”
关明樱看了他一眼:“会吧。”
“只要你不出轨?”她补充了一句。
霍成允笑起来。
骗子。他在心里说。
-
他们原本计划要游览巴黎的各大博物馆和美术馆,但就在当天夜里,霍成允收到了一通来自林城的电话,对方只简单直接地告诉了他四个字:鱼已咬铒。
霍氏集团内部近两年来持续不断的明争暗斗终于在霍成允出国的这半个月里演变为白热化。
原本霍家其他的几房就对霍老爷子的分配决议不满,只是碍于霍老爷子往日的威势,不敢表露出来。
但霍成允甫一离开国内,他们就开始了私下的小动作。
先是霍成允的二叔霍承义仗着自己的辈分,以拓展业务的名义向集团董事会提出注资五个亿给他名下分管的海运公司的要求。
霍氏集团上市后,霍老爷子因为拥有百分之五十的股份而继续把持着霍氏集团的掌控权。他的前三个儿子,在成年之后,也各自握有百分之五的股权,并进入了董事会。
但霍老爷子最终却选择了更年轻的霍成允接任他的位置,并在离退之前,转赠给了霍成允百分之四十的集团股份。使得霍成允一跃成为董事会的决策者。
霍承义的要求提出后,一开始被董事会的其他几位大股东否决了。尽管霍家当初是靠着航运起的家,但现在海运早是个不挣钱的夕阳产业了。
但过后霍承义又甩出上一季度公司的财务报表,力证投资计划的可行性。
另一方面,他不知用什么方法说服了霍家三爷霍承礼,取得了他的支持。
董事会的其他几位董事,持有的股份加起来虽然要比霍承义和霍承礼多,但也不愿意为了这五个亿得罪霍家人,便默认了霍承义捞一把的做法。
却不料事情峰回路转,董事会前脚刚批下投资预算,后脚集团的高级财务总监何润安就被警察带走了。
霍成允在国外授权董事长办公室以他的名义报的警。罪名一共两项:一是收受商业贿赂,损害公司经济利益,二是伪造财务报表。
霍承义和霍承礼原本只不过是因为老父的偏心而心怀不满,想要趁着霍成允此次出国,在集团为自己捞到更多的好处,也好打一打霍成允的脸。
却没有想到这个还不到而立之年的侄子手腕竟然如此之强硬,直接动用起法律手段来。
当下又惊又怒,直接将电话打到位于佘山山顶的豪宅,向霍老爷子抱怨。
霍老爷子呵呵一笑,挂断电话,转头电联霍成允,让他滚回国内。
但霍成允回国后并没有第一时间返回山顶豪宅。
北京时间晚上七点钟,位于林城金融大厦顶层的霍氏集团总部灯火通明。
梳着大背头油光满面的律师站在在会议室内,不时用湿纸巾擦一擦自己额头的汗。
——任是他再怎么见多识广,对着满屋子的壮汉保镖和霍家几位平日眼高于顶此刻面如玄冰的爷,都实在很难捋平自己的舌头。
当听到“……集团保留追责的权利”时,霍承义从沙发椅上站起来,摔门而去。
霍承礼看着兄长蕴藏着煞气的背影,暗自笑了一声。
小兔崽子。
他在心底骂了一句。
这些年,他们都没少在霍成允这个看上去纯良无害的后生手里栽跟头。
有的人仿佛天生就是为“算计”这两个字而生的。
想到这里,霍承礼终于在沙发里挪动了一下,站了起来。路过霍承业身边,他压低声音对自己这个今晚一句话也没有说的大哥笑道:“润安怎么说也是大嫂的亲戚,结果居然做出这种损害集团利益的事,啧啧。”
最后两个字,又挑衅又意味深长。
霍承业的脸色瞬间就黑了。
其他的几个董事懒得掺和霍家家事,不一会便作鸟兽散。人都走空了,偌大的会议室里又只剩下这对既熟悉又陌生的父子。
霍承业深吸一口气,压下自己的郁悒,问他:“你是什么时候知道何润安有问题的?”
霍成允语气平淡:“前段时间。”
“那你又为什么不告诉我?!”霍承业向来最讨厌长子这样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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