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起这套哄小姑娘的把戏吧,姓叶的。从现在起,我和你,两清。我欠你的人情,应该在你银行数字不停变化中已经还清。今后,大道朝天,各走一边。我不需要你的照顾,更不要她的怜悯。”
“你知道,我现在什么感觉吗?我的感觉,和解绫对待解明栋一样。从她打算不认我的那刻起,就再没有亲人了。以后我好,是老天恩赐。我不好……也宁愿自生自灭。”
见我手上的银色锋利物,叶慎寻脸色大变,立刻放开我的胳膊:“要我怎么样,你才能原谅?”
我摩挲着刀面,唇畔浮起冷笑:“太高看我了,叶公子。我们之间,只是合作关系,谈不上原谅,不是吗?”
叶慎寻大概还没吃过这种闭门羹,烦得不行,威胁人的劲儿十足:“程改改,你信不信?我一天就可以将这里铲为平地。”
先前还得理不饶人的我,此时被捏着命门,略慌:“如果你真觉得对我不起,就别破坏这里。”
见找到软肋,他哪肯撒手,趁胜追击,垂着眼说:“我给你三天时间。”语毕,抬腿要走。
我急得深吸气,却吸进去大口冷雨丝,忍不住追出了两步:“叶慎寻!”
他背影稍作停留。
“我在意的东西就那么点儿了,你真忍心?!”
黑伞下的男子回首,声音比空气更冷。
“是你答应的啊,程改改?你说无论今后我想要什么,你上刀山下油锅都会送到我面前。现在,我要你的心。我要你真心原谅我,你做不到,何以成为我的错?”
我脚下的步子顿,被突如其来的美好回忆严严实实痛击,再忍不住,失声痛哭。
“可我的心,早在十年前就已经送了出去。兴许它的主人,这辈子我都不能再见一次。但是,叶慎寻,我没能力,将它要回。”
一瞬间,风止,雨停。
头顶湿漉漉的、咸涩蔓延的水,像一场已经下完的回忆。回忆剧终,剧中却还有人,眷恋着不肯离场。
周印到的时候,程改改正在院子里忙前忙后,又是除草,又是栽花。其中门前的两株兰草,被照顾得异常葱茏。
劳作间,女孩不知想起什么,许久未在她脸上出现的恬淡神色,忽一闪,后消失。他靠近,她很快发现,略显惊慌抬起头,见来者不是那个人,稍稍放了心。
两人在院子里小憩,她为他泡了一壶墨江云针。
“盛杉以前老吐槽我喝龙井、普洱土得掉渣,她喜欢这种茶。”
周印莞尔:“她就不爱那种随街可得的东西。”程改改捧茶,腼腆地笑,果然有颗虎牙尖儿忽隐忽现:“所以她喜欢的人也不是那种随处可有的,对吧?”
那笑容太亮,经历过诸多不堪,眼神还是清清澈澈。他忽然有些明白,叶慎寻为何执着地不肯放手。
“抱歉,我今天带来的是坏消息。”
对面人白生生的眼皮一掀,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见三辆推土机已整装待命。她霍地从椅子上起身,语气强硬,随时要撸袖子的架势。
“周印,他答应过的,不会毁掉这片林子。”
他苦笑,像是帮助她死心般,当着她的面拨通号码:“你答应了不动这儿?”
电流另端不知答了什么,男子脸色沉下一分,片刻后,通话结束。程改改冲上去,方才伪装起来的冰凉,在须臾间被热血的本性瓦解:“他怎么说?”周印沉默,利用身高居高临下地打量她,眼底的不忍沸腾,却还是启开了薄冰一样的唇。
“他让我问你一句话,”
她屏息静气,不自觉咬紧内唇。
“被欺骗的滋味,怎么样?”
答应过要为他赴汤蹈火,她做不到。答应过要陪他再回呈坎,如今,也不愿意。那为什么,他答应的事情,须得一一应诺?
谈话间,第一辆推土机已经有了启动迹象。程改改疯也似的跑上山坡,企图螳臂当车。周印跟上,扯了她的肩膀,骂她傻。
“他派来的人是我,说明这件事情完全有转圜,你怎么就不明白?老老实实跟他回滨城不好吗?难道真打算在这里待一辈子?魏光阴不会回来了,他去了哪里,根本无人知晓。”
女孩扬唇:“盛杉也不知道去了哪里,你会放弃寻找吗?”
周印发怔,对上她的眼,无可奈何地叹气一声:“你能说服我,倒不如想想怎么说服他。”程改改挣脱周印的钳制,转身,眉眼倔强。
“其实……”
“我知道他不会再回来。因为,是我心甘情愿放他走的。”
她走到扎了秋千的树下,风过无痕:“我也不知道自己干吗在这儿死守。或许,只是害怕回去面对那座空城。一座失去朋友亲人爱人叫我毫无留念的城,你要我……怎么回得去?”
“叶慎寻想毁掉这里,没问题。可你告诉他,就算只剩一片光秃秃的山丘,我也不会走。”
殊不知,周印的电话没摁断,电流持续传送着信息。
叶慎寻就在山脚,原本想等待程改改的妥协。他自认了解她,有十二分的把握叫她投降,却没想,她宁愿和一片树林共存亡,也不愿待在自己身边多一天。
车里男子的面容,隐在一片烟雾缭绕背后。待那头声音一毕,他闭眼,摘了唇上的烟,忽然自嘲地笑了起来。
这辈子,只有三件事,叶慎寻没料到。
第一件,他没料到盛杉会出事。第二件,他没料到周印会为了盛杉,放弃杀入周解两家的机会,取消婚约。第三件,他理解了周印。因为,他没料到自己,会爱上她。
那次宴会后,他的确派人细查了程改改身世。因为他从没见过齐悦英,会对一个初出茅庐的丫头感兴趣。然而,那仅仅是习惯,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他堂堂叶家大少,还没到需要靠女人做买卖、打江山的地步。所以之后的接触,他毫无私心,只有情不自禁。但是,她不信。
得知她内心答案,男子将手中烟丝尽数抛出窗外,像扔掉前尘往事。山路崎岖不平,本不适合过车,他脚下发狠踩出去,底盘刮到一块大石头,顿时只听轰隆隆巨响。下秒,叶慎寻身体折了一个角,接着天翻了,暗色层层涌进眼。打滑的车胎还在呜呜叫,车顶已掀出崖边。
“先生?!”
周围跟着的人,探出头大叫。与此同时,山巅上的女孩,右眼莫名一跳。再细听,一阵空空的,重物破风的声音传来,而后像尘埃归于土,彻底没了声响。
悬空瞬间,叶慎寻第一个想起的人,居然是周印。
他曾在某个窗明几净的下午,好奇地问他:“为什么是程改改?不丑,但也不出彩。业务能力倒可以,然你俩站在一起,实在很难想象那画风。”
将好,程改改给他打电话,说要约他看电影。叶慎寻扣了手机,心情大好到开玩笑:“大概佛牙寺捧莲花的时候,身边站着的恰恰是她,所以她有佛祖保佑?”周印呸一声:“秀恩爱,死得快。”
而实际,他脑海中残留的,却是她狼狈的样子。
斯里兰卡的傍晚,他生病睡着,一睁眼,却见她头发湿淋淋地站在床边,扬起手边的土豆圆对他说:“你想吃的买回来啦。”得知她骑行好几公里,叶慎寻不知作何感想,顺口一句:“为什么我说的话,你都如此上心?”那时的程改改,怎么答的?
她穿着那套在徽州买下的长裙,眉目比花鲜妍,怔怔地说:“对哦,为什么不听你的话,总觉得浑身不自在?”他失笑,整颗心却被从未有过的温暖胀满。
解冉爱他,因为他姓叶。别人敬他,因为他掌着他们的生杀大权。程改改对他好:“只因你是我的老板。”她爱这样狡辩,却总在加班时,偷偷将面包塞到办公室外的食品备用篮。她以为,这些小动作未曾被发现,殊不知,习惯掌控的他,连玻璃外的世界也不例外。
后来,意外接踵而来,他迫切想带她再回一次呈坎,只为将心意正式说出:“就算全世界都抛弃你、伤害你,算计你……我在。”这样,起码能让她对这个世界的失望少一些。
因为,他真的很想再看一次,那无忧无虑的纤细身影,穿梭在幽绿的小河之涧。很想再和她跨一次,那道传说会终生无忧的坎。更重要的是,他想带她去到老榕树下,听老者讲述,她没听到结尾的故事。
“有个年轻貌美的少女,出身豪门、多才多艺,终身都在盼望如意郎君出现。有天,她去庙会散心,在万头攒动的人群中,瞥见一年轻男子,心中确知就是她苦苦等待的人。然而,场面杂沓拥挤,她无论如何都无法靠近那人,最后眼睁睁地看着心上人消失在人群中。”
“之后,少女四处寻找此人,但这名年轻男子却像是人间蒸发,再也没有出现。落寞的她每日晨昏礼佛祈祷,希望再见那个男人,至诚感动了佛祖现身。”
“佛祖问:你想再看到那个男人吗?”
“是,哪怕见一眼也行!”
“要你放弃现有的一切,包括爱你的家人和幸福的生活呢?”
“愿放弃”
“那你修炼五百年,才能见他一面,你不会后悔吧?”
*抱歉 版权原因 该资源已无法下载 仅支持完本免费试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