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锐不理他们,只对王清歌道:“你本来也没案源,法律援助虽然钱少,但蚊子再小也是肉啊!做一件补贴一千五,你要是一个月做十件,不也月入过万了么?”
王清歌点头,觉得师父说的好像有点道理啊。
“收入算过了,不扣除一下成本?”唐宁在旁边找茬。
“你以为我是你啊?成本怎么可以不考虑?”陈锐表示当然也算过,“法援的刑事案件无非那几样,盗窃,伤害,危险驾驶。绝大多数案情简单,也就是跑一趟看守所,写一份法律意见,一份辩护词,再加一次出庭。年轻律师做这点事,给一千五,挺可以的啦。”
“看守所那么远,跑一趟也不容易啊。”唐宁继续挑拨离间。
陈锐觉得这根本不是问题,直接跟王清歌说:“现在市郊都通地铁了,你就坐地铁去,带点吃的,再带瓶水。一次多接几件案子,同一个看守所的当事人尽量约在同一天,见完一个出来,直接再取号见下一个,一点都不麻烦。”
王清歌又点头,觉得师父说得挺对啊。
唐宁没话了,瞧一眼余白,意思:人家徒弟多听话啊,你再看看你。
余白埋头吃,不理他。
不料王清歌想了想,终于还是没忍住要拆师父的台:“可是这盗窃案,好像也没那么简单吧……”
“哪里不简单了?”陈锐让她尽管说出来,一副现场答疑的架势。
“就你昨天给我那个案子啊,”王清歌开始倒苦水,“一个女的在便利店里偷零食,十几家连锁店的监控视频,几百张收银条,光核对证据,没一个礼拜就下不来啊。”
这种琐碎案子,饶是陈锐也没辙,除非存心不好好做,随便混过去。他只能安抚王清歌:“这个问题你得统筹着看,讲究一个规模效应,说不定下次就给你遇上一个十七岁偷电瓶车的,你只用说一句初犯从犯请求轻判就完了呢?”
唐宁也跟着哈哈哈,岔开话题说:“这什么女的啊?这么能吃!”
王清歌接口道:“就是啊,光巧克力就几百条,我生怕那些店长把当月盘损都算在她头上,拉着视频记录一条条地核对,结果还真的都是她拿的!”
余白在旁边听着有些奇怪,心想唐宁这人怎么这会儿又帮陈锐解围呢?一抬眼,就见他正笑嘻嘻地看着她面前一摞三个盘子。
嗯,这女的吃的是有点多。
孕七周,将近八周了,余白仍旧处于吃什么都特别香的状态。
而按照书上和网上的说法,人家正常孕妇五六周就开始晨吐了。
她本来还觉得,别人都吐,她不吐,真幸运!
直到上次去医院做了检查,才算知道了真正的原因,HCG 水平低,所以她才没有晨吐的感觉。
这一天过得挺充实,此时她才又开始瞎想,身体深处那个三厘米的胚胎有没有长大一点?会不会有一颗初初长成的小小的心脏,已经悄悄开始搏动了呢?
正想着,桌面传来轻微的震动,是唐宁的手机在响。
周围太吵,他起身揉了一把余白的肩膀,走远了几步,找个背静的地方听。
余白像是预感到了什么,转过头去张望,只见他脸上的神色从微笑到凝重。
电话挂断,他朝她走过来,附身在她耳边轻声道:“谭畅出事了。”
第109章 契科夫法则
消息传来的时候是晚上九点多。
看守所那边打电话通知唐宁,说谭畅正在医院抢救,已经通知了家属,让他和余白也一起过去一趟。
电话挂断之后,唐宁过来对余白简单交代了几句,便跟大家打了声招呼,说他们有事要先走。两人匆匆出了饭店上车,过江往新区那边去。
虽然,看守所的来电并没有说明谭畅这一次就医的原因,但不说反而更加显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而且,他们当天上午才刚见过谭畅。那个时候,人还好好的,不说毫无异样,至少目测没有什么伤病。不过十个小时之后,却已经到了需要入院抢救的地步。
一路上,两个人几乎没说什么话,但各种各样的猜测已在脑中竞相涌现,与曾经那些狱内离奇死亡的传闻叠加拼接。
那所医院就在新区看守所附近,距离碳平衡城所在的旧城市中心将近二十公里。好在此时早已经过了下班高峰时间,车子驶出过江隧道到了滨江新区,再往市郊去便是一路坦途,不过半小时就到了。
谭父比他们早到一步,已经进了设在医院的警务室。谭畅还在手术中,也不能见。
仍旧没有人跟他们说明原因,只是分别请他们去谈话。余白这边是两个看守所的警察,唐宁那里还有负责这个案子的经侦专案组的人。
两人在分开之前,短暂对视了一下。余白看到唐宁眼中的神色,真不知道自己当初坚持要参与这个案子究竟是错了还是对了。
一方面,就像陈锐说的,现在出了事,他们俩还能互相做个见证。
另一方面,却也多了一分对彼此的担忧。
就这么想着,一男一女两名警察把她带到一间闲置的办公室里。
核对身份之后,女警察直接开口问她:“今天上午,你们会见了嫌疑人?”
“是。”余白回答,不多一个字。
“都跟她谈了些什么?”警察又问。
余白避开案情细节,简要概括了一遍。律师与嫌疑人之间的谈话不应该透露给警方或者公诉方,但如果涉嫌串供串证,或者其他更加妖异的事,情况就不一样了。一瞬间,她脑中的猜想又添了新的版本。
“就这些?”警察跟她确认,意思是让她再回忆回忆。
余白只道:“我同事那里有记录。”
其实,不用陈锐提醒,这件案子唐宁本来就做得很小心。至今两次会见都有详细的笔录,以及谭畅的签字确认,一样都不少。这一点,她并不担心。
警察那边顿了顿,换了一个问题:“还给过她什么东西吗?”
余白如实回答 :“会见之前,通过顾送窗口送了几件衣服进去。”
警察又问:“那会见的时候呢?有没有给过她什么,或者遗漏了什么东西?”
“没有。”余白即刻否认,当然没有!真的没有吗?她起初很肯定,后来又有些怀疑了。
这问题来得奇怪,谭畅究竟出了什么事?她心跳快起来,脑中竭力回忆着会见室里的情景,试图一秒一秒,一帧一帧地想,却越想越乱。
当然,她也知道会见室里有监控,4K 高清画面,纤毫毕现。曾经有律师袖子里变戏法给嫌疑人送纸条,在监控室里看起来简直就像现场直播一样,拉近放大,一点悬念都没有。
她可以确信自己和唐宁没有违规的地方,警方肯定也已经查过视频记录了,而且并没有在其中发现任何异常,否则就不会有消息先传到他们这里,而是直接上门传唤了。
“这个你认识吗?”警察拿出手机,解锁之后放在桌上,推到她面前。
余白低头看了看,屏幕上显示的是一张照片,打了闪光灯拍的,中间高亮,四周暗下去,像是舞台上的追光灯照着台中央的主角——一件撕开之后又被搓成长条状的棉质衣物,白色螺纹织物上有淡红色的痕迹,像是染了血之后又浸过水。
有些荒诞地,她突然想到一句话:契诃夫说过,在第一幕中出现的枪,到了第三幕一定会发射。
第一次会见时,嫌疑人随口提起的内衣,在第二次会见之后的夜里,同样再次出现了。
“认识,”余白回答,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微的颤抖,“就是今天上午通过顾送窗口送进去的衣服。”
“你们是代家属递送吗?”警察问。
“不是,”她摇头,“是嫌疑人委托我们购买的。”
“委托你们?”警察更进一步。
“是她上一次会见的时候向我同事提出的,”余白便也更加具体了一点,“然后由我根据顾送须知的要求去购买,再通过顾送窗口送进去的。”
她又提了一遍顾送窗口,如果专门负责收衣服的辅警在检查之后都没能发现风险,那么她作为律师也不可能预见。
事情的发展与一种猜测越来越契合,可如果真是那样,就有点尴尬了。
嫌疑人在押期间出了事,看守所是有责任的,作为辩护律师要代表家属向警方问责。而反过来说,看守所方面也正在调查律师在其中的责任,比如是不是因为他们跟谭畅透露了一些消息,或者给了她什么东西,最终导致了这件事的发生呢?
有那么一会儿,警察没说话,只是低头做着记录。
余白知道这或许也是询问技巧的一种。在这种时候,对方沉默,她也不应该多话。但脑中却忍不住勾现出一幅幅画面,宛如 CSI 里的血案现场。
最后,她还是耐不住这一阵静默,开口问:“谭畅到底出了什么事?”
警察的态度是客气的,但还是没有给她一个明确的答复,只说:“现在还不是很清楚,等手术的结果吧。”
话问完了,余白走出办公室,唐宁还没有出来。她只看到一个男人坐在手术室外的金属长椅上,年纪大概六十几岁,身材高瘦,一眼就能看得出和谭畅相像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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