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是慢动作,李铎还是应声倒地。人失去平衡的时候能抓着什么是什么,而他抓到了王清歌的衣领。
一人在上,一人在下。
“你这时候应该双手呈防御姿势护住面部。”王清歌提醒。
李铎这才松手,做出她教过的那个防御动作。
王清歌整了整衣服,准备继续说下去。
李铎却问:“那个写的是什么?”
“什么是什么 ?”王清歌一时没听懂。
“你左边锁骨下那个纹身。”李铎补充。
王清歌有点尴尬,刚才领子被他扯得老大,露出大半肩膀,可这人干吗还要提呢?
“你不是医生么,连这都看不懂?”她玩笑一句。那是个拉丁文词语,潦草的花体,但还是要比病历本上的字端正多了。
李铎怔了怔,总算 get 到了这个笑话。他本来想说,我们早就不手写了,都是打印。但最后他只是看着她笑起来。
天花板上的灯光照下来,两人裸露在外的皮肤都汗涔涔的。王清歌居高临下看着他,竟有一种陌生的感觉,不是因为他没戴眼镜,也不是因为眉骨上那一处淡淡的淤青,是因为他的笑,和以往看见过的似乎不太一样。
拳台边,打扫卫生的大爷打了个喷嚏,推着长拖把从房间一头走到另一头。
他们这才站起来,注意到健身房里已经没有其他人了。
“Libertus,自由的人,我决定做律师之后纹的。”王清歌拉开绳圈跨出去,只留下这么一句。
也是在这个时候,余白正在家中和唐宁视频。
加德满都已经入夜,楼上天台传来民宿住客聚会的喧哗声。
唐宁说:“我今天去拜庙了。”
余白问:“许了什么愿?”
“你知道的。”唐宁回答。
余白笑,觉得自己还真知道,而且答案都不需要说出来验证。
“我今天也去了个地方。”她一直忍到这时候才要献宝。
“去哪儿了?”唐宁问。
她不答,直接拿出那张超声波报告凑到镜头前面。
唐宁这才想起来,他不光让她留守了,而且还错过了第十六周的产检。
“没关系,”余白收起报告,挺大方地说,“我一个人又不是不能去,而且你放我鸽子也不是第一次了。”
“哪有的事?”对面人叫屈,说,“那张纸赶紧再让我看一眼,快一点!”
她偏不肯,说:“错过就没有了。”
只可惜信号不好,两人闹到一半,画面突然卡在那里。余白看着他最后那个猴急的画面笑起来,把台灯调亮了一点,给那个黑白影像中的小人儿翻拍了一张照片。
然而,照片还没发出去,她已经收到唐宁的信息:周谦来了。
第141章 年度人物
第二天一早,余白才看到传回来的笔记和同步录下的视频,根据字数以及时长判断,前一夜远在加德满都的那两个人差不多就是通宵了。
根据这些笔记和影像,余白即刻开始整理谈话笔录。
视频里的周谦与她印象中的大不一样。不管是周忠建书房里的那张全家福,还是通缉令上的标准像,周谦都配得上“青年才俊”四个字。但在外潜逃半年之后,人晒黑了几个色度,留了唇髭,头发也有点长,看起来跟那边最常见的背包客差不多。难怪唐宁说自己要是跑路也去尼泊尔,加德满都不愧为土城,在那边整天用骑行头巾蒙着半张脸,也不会有人觉得你奇怪。
再看后面唐宁与周谦的谈话,才知道原来富二代逃亡在外也挺不容易的。古早间谍片里假护照随便买,居然还能坐飞机出入境的事情现在已经不可能了。因为不敢用真实身份,周谦只能住护照查得不严,而且也不用信用卡就能订房的那种小旅社。
有一次,他在博卡拉租了一栋别墅,那是他这几个月里住过的最像样的地方。房子后面就是河谷,远远可以看到雪山。那时,他甚至想过,就这样过下去,不再走了。但仅仅几天之后,给他打扫卫生的当地人带了一个邻居过来,那是个在附近经营民宿的中国人。虽然只是匆匆的一面,人家打了个招呼就走了,也许根本没认出他,但他还是不得不上路了。
他曾经也想过坐巴士从加德满都到索瑙里,再步行过境去印度。听说那里什么都不会查,入境章盖不盖都不要紧。但到了印度之后又怎么办呢?无论住宿还是买火车票都需要护照,于是思来想去没有成行。
就这样,他在尼泊尔境内等于做了个历时半年的深度游,直到带出来的现金所剩无几,才发邮件联系了父亲。那个时候,他其实已经想到了父亲的反应。结果也不出他的意料,周董只给他送了个律师过来,只能提供咨询和法律帮助,不能带钱的那种。
“你那时候就想到了?”唐宁问,完全就是自嘲的口气,因为他就是这个没用的律师。
“是,”周谦颓然笑起来,“我上一次去跟周董低头,周董就已经拒绝出手,现在这样的情况更没可能了。”
余白莞尔,周谦管父亲叫“周董”,就像唐宁总是叫唐嘉恒“唐律师”一样。
视频里,唐宁也跟着笑了,问:“上一次是什么时候?”
周谦应该意识到了这个问题背后的逻辑,马上回答:“我当时只是在做区块链,那件事跟这个案子完全没有关系。”
画面中,唐宁打字的手停了一停,还是跟聊天似地,问:“你发的币现在什么价格啊?”
周谦放松了一点,答:“很久没看了,应该已经差不多归零了吧。”
余白自然不会错过这个细节,顺手查了查。
周谦宣发自己的区块链系统是案发前一年的事情了,市值最高的时候炒到六个多亿,后来一路跌到几千万。直到现在,每一枚代币的交易价格要从小数点后面第三位开始才能看到 0 以外的数字,市值只剩下几百万。就像他说的一样,几乎等于归零了。
她不禁又想起 H 市别墅里的那场对话,至今还清楚地记得周忠建说过,案发之前他对儿子公司的资金状况并不知情,所以才没有施以援手。那时,她就有过一点怪异的感觉,又觉得自己把父子情想得也太淡泊了。但现在看起来,没有施以援手是真的,不知情却是假的。
周谦说,自己早就向周忠建开过口。而且就算没有,代币的交易价格也都是公开的。
虽然网民健忘,但互联网的记性好得很。时至今日,创业富二代已经成了红通在逃人员,网上还是能看到很多案发之前的评论文章,从周谦宣发区块链项目时的各种软文推广,一直到后来币价暴跌时的各种批评。那段时间,整个币圈都在说他这个项目社区化没做起来,挖矿挖得也不够,八成得黄。
由此可见,不管周忠建如何否认,他应该是知情的。但从结果来看,他也的确没有为儿子提供资金。
余白更觉怪异,她不确定这件事跟他们代理的案件有没有关系,但还是忍不住想要做点功课。
视频看到最后,案情都已经谈清楚了,但周谦还是没有明确地说他会不会回去。
唐宁倒也不急,索性真的聊起天来,说了一点自己的事情,也说了唐嘉恒。
余白又听到了唐律师说过的那句话,经由唐宁之口复述出来:“他说,他的本意从来就不是跟我争一个输赢。”
“你信吗?”周谦问。
“我信。”唐宁点头。
“我也相信周董……”周谦笑了笑,然后才接上下半句,“区别是你有选择,我已经没有选择了。”
的确,如果顶着一个假身份潜逃在外,他的将来只能靠家里偷偷接济,而周忠建对此的态度也是很清楚了。如果回去受审,十几年之后出狱,他如果要再做些什么,靠的一样是爸爸。现在的他只能选择相信,并且服从周忠建的安排。
劝返就这样成了,似乎比预想之中的简单了许多。但余白的这一天还是忙到飞起,要帮唐宁整理周谦投案自首的材料,要联系 H 市警方协调回国的行程,手上还有其他工作需要兼顾。一直到晚上回到家里,她才有空登进 wind 和恒生数据库查找周忠建公司的资料。
十年前,周忠建集团旗下的商业公司在香港上市,当时开盘 15 港元,市值 120 亿左右,后来最高涨到过 30 几块,大多数时间不温不火,像其他内地企业一样估值偏低,价格上不去。就这样一直到周谦案发,股价一直在往下跌。尤其是最近这段时间,各路网媒把这件案子跟周忠建联系起来,再加上机构的做空报告,股价已经跌到了五元左右。
余白有了一点猜测,但又一次觉得自己是不是疑心太重,看谁都不是好人。再想想,更不确定了。
与此同时,在加德满都,唐宁已经寄出了自首书。然后由当地大使馆的工作人员陪同,把周谦带到机场。虽然所有的程序事先都已经跟尼泊尔方面沟通过了,但那边效率感人,一直到第二天深夜才算是走完了所有流程,第二天一早终于坐上回国的飞机,先飞到国内 C 市,交付警方,再飞 H 市收押讯问。
余白一路跟进,下午还要去 H 市接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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