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宁大约也在想着什么,走到半路,忽然疾步。
“这是怎么啦?”孟越跟上去问。
“赶紧回宾馆,” 唐宁答,“我想起来一样东西。”
几乎是与此同时,余白也想到了,是那些单据中的一张彩票。
四人于是上了车,往宾馆驶去。还在路上,唐宁便让晓萨打电话找经办这案子的法官和检察官,因为是周末,尚不确定能联系上哪一方。
“就因为一张彩票?”晓萨却是将信将疑,“那也可能是万燕自己买的呀?
“不会的。”余白突然出声。
周晓萨转头看她,似乎在等她解释。
余白尚未答话,坐在前排的唐宁已开口:“因为那是一组号码的复式投注。”
余白倒有些意外,他对物证的细节也记得如此清楚。
“难得买一次的人大多搞不清什么是复式投注,”唐宁继续说下去,“而且看万燕的银行流水,每月工资三千元不到,除了这次去马来西亚,她的现金进出一直很有节制,可以看得出只有生活开销,不太会花这么多钱去买彩票。另外,从她的认知水平出发,大多不会懂得复式投注,那张彩票很有可能就是高瑞龙遗留在她那儿的东西。”
“那就有了,”孟越拍了拍方向盘,“彩票上有销售点的编号和精确到秒的购买时间,就算销售点的监控已经被覆盖,附近道路上的监控一定还有。”
“道路监控能保留多久?”余白问,一颗心不禁悬起。
“警方的要求,至少三个月内都可以恢复。”孟越回答得很肯定。
回到宾馆房间,物证照片便在眼前,果然是有一张彩票,复式投注,红区十个数,蓝区四个,总计一千六百多元,购买时间是一个多月前,销售点就在服装市场附近的一个街头彩票亭。
随后的事情,竟是出奇得顺利。
傍晚时,唐宁便去法院见到了万燕这案子经办人。那是个中年女法官,姓刘,那天恰在加班。大约这位刘法官也对万燕有些同情,携带海洛因入境没有疑问,但是要证明她主观上对走私毒品知情,显然证据很不充分。于是调取道路监控的许可很快拿到,又因为孟越在警队的人面颇广,他们当晚便找到交警监控科看到了那一天那一时刻的画面。
高清视频图像的右下角秒数跳动,一个个子不高,清瘦秀气的年轻男人从彩票亭内走出来,看其面目,与万燕描述的高瑞龙有七分相似。男人穿过马路,往西走去,很快走出了那个画面范围。但这样的监控镜头那条路上一路都有,只要继续查下去,便会有更多的线索,比如他去了哪里,又见了什么人。虽然最终结局未卜,但案子被退回补充侦查,应该是没有问题了。
离开交警队时,余白还有些不真实的感觉,万燕这个没留下任何踪迹的男朋友真的是让他们找到了,哪怕线索只是一张彩票,不记名,没中大奖,只能兑五十块钱,高瑞龙大约也没太在意,随手留在万燕的包里,可偏偏这么巧,是如此确凿的证明。
那晚上天吃上东西已是夜里将近十点,与其说是晚饭,不如说是宵夜。四个人都已是饥肠辘辘,吃得风卷残云。只是唐宁一面吃一面还要想着明天的安排,他这一夜要留在H市,次日一早去见万燕案子的公诉人。而周晓萨当夜就要赶回A市去,是为了他正在办的另一个P2P的案子,准备委托人取保候审的材料。
“学姐……”晓萨向余白开口,仿佛是想搭个便车的意思。
“晓萨你吃完就跟我的车走,我今天也得回A市。”孟越却是抢了先,说罢又朝唐宁瞟了一眼,眼神中似有深意。
晓萨不明就里,哦了一声,埋头喝粥。
余白在旁暗自笑了笑,只当作没看见。她在心中道,这位大叔倒是好心思,莫非还真打算让他们朝那个方向发展发展?正想着,忽觉桌子下面谁蹭了她的腿一下。她一滞,抬头看看唐宁,却是一副专心致志的样子,吃着一碗他最爱的鸡汤泡饭,反倒叫余白觉得是她自己居心不良。
宵夜吃完,孟越带着晓萨离开,余白还是跟唐宁去宾馆,她的车还停在那里。
大约是方才孟越给的心理暗示,一路上,余白都有些不知说什么好的感觉。她第一次觉得,车里小小一方空间,一旦静下来竟会叫人感觉这么不自在。所幸唐宁说起那件P2P的案子,总算填满了这空白。
他的委托人名叫蒋钰,是网络P2P平台“智投”的一名高管,早先在A市广播电台做过财经评论员,也算是小有名气,可说是那个投资平台的门面。
早在经侦立案之前,蒋钰就已经找到唐宁咨询。也难怪她最着急,虽然她并非是平台的老板,获利也不是大头,但绝大多数受害人都是冲着她的名字来的,一旦平台暴雷,她大约连人身安全都难得保证。
于是,唐宁给她指了条明路。就在咨询之后第二天,他便带着蒋钰,以及他连夜准备的数万字材料,包括自首书,证据目录,问话笔录,涉嫌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罪的法律分析,去A市公安局经侦大队投案自首。开门见山,递上厚厚一叠法律文书。
就在同一天,经侦也已对“智投”立案,封了办公场所,拘了差不多整个公司的人。所有高管中,只有蒋钰赶上了投案自首,得到一个40%上下减轻处罚甚至免罚的机会。
余白听那描述,也觉得排场可观,有如警匪片中黑帮大佬的投名状。而唐宁恍又是她印象中的流氓律师,助纣为虐,帮着恶人逃脱刑罚。
“上次听你说自己选案子,还以为你只替好人辩护呢。”她笑着揶揄。
唐宁听她这么说,便也嘲笑回来:“我看你这些年在BK到底还是荒废了,身为法律工作者的自我修养都没有,当事人究竟是好人还是坏人,是我们身为律师可以判断的吗?”
余白无语失笑,这话确是叫他说对了。
唐宁还有话讲,继续道:“法律保护弱者,也保护强者,保护受害人,也保护侵害人,哪怕你违反了法律,你也仍在法律的保护之下,接受法律早已写明的审判。”
“嗯,这话说得有水平,”余白夸一句,又损一句,“你爸爸说的吧?”
他倒也不动气,反笑道:“是我爷爷。”
“行,《律师的自我修养》,你赶紧写一本,我买来随身收藏,每天拜读。”余白继续夸他,半真半假。
正说着,车已经转进宾馆地库,找了个位子停下。唐宁先下了车,转到副驾驶这一边替她开门。余白看见自己那辆SUV就在不远处停着,自知下车道别也就该走了,莫名却有点失落。是为了这历险般的一日,还是别的什么,她自己也说不清。整一天的奔波无关风月,反叫她觉得他的一言一行一颦一笑都十分对她的胃口。
走吧,她对自己说,然而跨出车门,才刚站起来,唐宁已低头吻在她唇上。也是奇怪,这一次,她没有丝毫的抗拒,一双手臂已环住了他。
“你想干吗?”姿态已摆在那里,嘴上却还是要问。
“收账啊,”他答,“不是说欠我一次么?”
“不等我给你个说法了?”她笑,两人贴在一起,知道他已是箭在弦上,却偏要这么玩。
他果然没了耐性,只吻着她,喃喃笑道:“还等什么?再等都黄昏恋了。”
第18章
次日醒来,已是天光大亮,余白惺忪睁开眼睛,见唐宁已在床边做他早起的伏地挺身。她一时起了玩兴,从床上下来,又如从前一样趴到他身上去。唐宁吃重,又做了几个,终于倒在地上,半是体力不支,半是存心,反身便将她抱了满怀。
两人滚在地毯上,余白笑他:“不行了啊你,从前可不止这几个。”
“不都说了是黄昏恋么?”唐宁自嘲,倒也不在乎给她说几句。
余白听闻,食指点着他的鼻子,道:“你呀,给我记着,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别这么拼,要真到了黄昏恋的水准,麻烦请别带上我。”
口气是教训,话却说得实心实意。唐宁自然懂她的意思,听得十分受用,亦看着她品评:“你还是研一打我宿舍楼下过的样子。”
“还那么土?”她微微赭颜,斜睨他一眼,推开他坐起来。
“还是我喜欢的西瓜啊。”他撑起身体,拉下她的吊带一口咬在她胸上。
余白哪料到他会这样做,发狠打他两下,却被他捉住双手,再想挣扎,可到底力气不及,还是被他得了逞。
那日上午,唐宁又去了趟法院,刘法官已联络了经手万燕案的公诉人,三方碰面。
与此同时,余白在法院附近一家茶楼里坐等,忆及昨夜,还是觉得有点不真实,喝着茶竟也是笑出来,自己到底怎么回事?又与那家伙睡在一起。
回想两人之间的分分合合,似乎也都说不清缘由。头一回是因为她喝多了,第二天闹翻,大约应该归咎于那个打分——十四点七三,唐宁嫌低,伤了自尊。
后来隔了小半年,两人在一次同学聚会上再见。她不想做得太难看,大人大量,主动与他打招呼。他便也对她笑,与旁人无异。这反应倒是叫她松了口气,觉得他这人到底还算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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