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到检察院阅卷,卷宗一百多本,犯罪事实果然如唐宁所料有几百宗之多,光是拍照复印估计就要好几天。余白本想自己替他做了,唐宁却不肯,说亲眼看到,亲手摸到,和坐在办公室里看电子案卷是不一样的。
余白嘴上损他,说:“你现在真有点大律师的谱了啊,还讲究手感了?”其实,却有点心疼。
除了赚钱的案子,还有义务劳动。
翟立性侵自闭症女童的案子也即将进入庭审阶段,因为有视频证据,案情看似简单,却还是开了无数次庭前会议,证据交换,观点交换,事实交换,明确庭审形式要求。翟立那边先后换了几名辩护律师,出了几百页的证据和书面质证意见,其中有许多只是在反复地抠字眼。那意图也是很明显了,他们反正收钱办事,就是要拖得对方受不了,尤其是民事部分的原告律师,既然你们为爱发电,等你没电了,说不定就不那么顶针了。
而与此同时,舆论的风向也在改变。
到那时为止,官方发布的只有最初立案调查的警情通报,以及后来检察院提起公诉的消息。刚开始,网上四处一片针对翟立的骂声,但过了一阵,没有更多证据和细节公布,吃瓜群众的态度就渐渐分化成了几个阵营。
路人坐等反转,更有辩护律师下场带节奏。
先是发微博,掐头去尾地引用德肖维茨的名言:别指望在刑事案件中有什么公平可言,尤其是在被告人饱受谴责的热点案件中绝对如此。
而后又写了长文感叹,说大家都知道有个韩国电影叫《熔炉》,但却很少有人知道还有个丹麦电影叫《狩猎》,讲的就是一个好男人被坏孩子污蔑性侵,一生都被毁了。同样的事情在我国也很有可能发生,毕竟我们最著名的那几起冤案中就不乏性侵案件。以前车为鉴,在看到全部证据之前,大家都不应该妄下判断,寒了好人的心。
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这言下之意也是很明显了,翟老师还是那个宅心仁厚的大慈善家,不光被精神上不健全的孩子打成了重伤,而且受到了人格污蔑,实属千古奇冤。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翟立的人设也许已经塌了,但广电圈子里的江湖地位显然还在,或者说多年从业积攒下的钱和共同利益犹在。这篇文章一出,一时间便在网上疯传,转发者中不乏各路大 V 和媒体官微。
但作为原告一方却又很难反击,既是因为受害人不愿意自曝隐私,也因为庭审阶段之前证据不能外传,而且这又是涉及未成年人的性侵案件,就算到了庭审的时候,具体过程也必定是不会公开的。这种钻司法规则空子的好主意,辩护律师应该是功不可没的了,不枉翟老师的重金聘请。
唐宁这边只能默默应对,既稳着众多受害人家属的情绪,也从来没有放弃过继续收集证据。
就是这许多工作,他亲力亲为,好像只有他能做好似的。而且,还要兼顾着余白,产检和孕妇课都没有落下过,只要不出差,总是争取回家和她一起吃饭,然后再继续加班。而她会坐在对面和他一起工作,直到十点钟被他哄去睡觉,数胎动,讲故事。等她睡了,他又去做事。直到她第二天早上醒来,才发现身边有人,也不知他前一夜究竟弄到几点钟才休息。
那些日子,余白常常在些微的晨光里静静地看着他。过去这几个月里,只有她最清楚他有多努力。结婚,怀孕,甚至还有长辈们给他们的这些东西,他希望自己配得上,仅凭他自己,start a family。
像是感觉到她的目光,他半睡半醒,伸手在被子里摸摸她,喃喃地说:“你怎么又翻到右边来了……”
孕妇课老师指示,孕晚期睡觉要采取左侧卧位。而他谨记教诲,纠察一样管着她睡觉的姿势,发现不对就帮她翻回去。
只是这一次,她存心赖着不动,说:“我就想往右边睡,趴着睡,还想让你压在我身上……”
“别撩了,再撩烧起来了。”他干脆捂住她的嘴。
她还在他手指之间嘀嘀咕咕:“那就烧啊……”
他移开那只手吻上去,嘴唇贴着嘴唇问:“你管灭么?”
她答不上来,倒不是因为这题太难,而是因为他的吻。
买家具的事就这样一直拖着,直到有一天,余永传在家庭群里发了一张图片,并且@了他们俩,说:“今天在外面逛商店,看到这个挺好的,你们要是没意见,我就买了。”
小图乌漆麻黑,看不清是矮柜还是箱子。点开才知道是婴儿床,余家村五好家庭的风格,实木雕花,扎扎实实,能传代的那种。
群里一时没人接茬,一片寂静。
最后只能余白开口,说:“不用了爸爸,家具我们都已经看好了,定金都付了。”
余永传也没说啥,给她回了个【微笑】。
余白只好像上次一样安慰自己,老年人对这个表情图的理解仅限于本来的含义,微笑就是挺高兴。
于是,那天中午两人抽了午休时间去看家具,碳平衡城的商场区里有家很大婴儿用品店,从家具到纺织用品,完全可以一站购齐,问题就看他们怎么选了。
款式倒是好决定,但不管是婴儿床还是斗柜,都有个几个装饰件,或粉或蓝。销售问他们知不知道孩子性别。
余白摇头,意思全都买中性款,孩子生下来男女都能用。
唐宁却道:“你明天产检不是要做 B 超吗?”
“怎么了?”余白没理解他的言下之意。
“你……不问问?”唐宁眨眼。
余白懂了,不屑答道:“医生不会说的,B 超室墙上都写着呢,禁止一切非医学需要的胎儿性别鉴定。”
“啧,”唐宁摇头,说,“这怎么能直接问呢?”
“那你教我怎么问吧。”余白继续往前逛着,根本没当真。
就听这人跟在后面说:“比如,你可以一边做一边跟医生聊天,说我老公打算给孩子起名叫唐纳德,您说这名字合适么?医生要是说合适,就是男孩儿。要是说不好,太汉子了,那就说明是女孩儿呀。”
余白简直无语,说:“这名字一听就是假的,你当医生傻啊?”
唐宁辩解:“我就是打个比方,名字我们可以再想啊。”
“嗯,你想过吗?”说到这个,她倒是有点兴趣了。
唐宁还真点了头,说:“要是女孩,就叫唐棠。”
“那男孩呢?”余白又问。
“不就是唐纳德么?”唐宁哈哈哈。
唐纳德?字川普吗?余白算是看出来了,这人压根就没认真想过男孩名字。她反正也不管了,说:“这次是做四维,男同志可以跟着一起进去的。你要是想问,就自己问医生吧。”
唐宁欣然应下,对销售说隔天再来落定,显然对自己套话的功夫十分自信。
午休之后,两人回到事务所,才刚进门,正好碰到胡雨桐。
胡雨桐看见唐宁就说:“今天也是奇了怪了,我早上找‘初见’的路太太想再问点情况,那边电话不接,一直到现在微信也没回,不知道怎么了。”
唐宁一听,倒是一怔,说:“还有别的联系方式吗?你再找找看。”
胡雨桐就这么点头去了,再简短不过的对话,寻常琐事一般。
但余白后来回想,这便是那一天的第一个预兆,只是当时她什么都没意识到。
傍晚下班之前,外面来了几个人,在前台出示了警员证,由赵文月领着进来,直接进了唐宁的办公室,然后又把胡雨桐也叫进去了。
带队的那个是熟面孔,网监大队的警察,开宗明义地出示了传唤证,对他们说:“今天只是传唤,现在跟我们回去协助调查,规矩你们都懂,只要问下来没事,就送你们回来。”
胡雨桐看到传唤证上涉嫌的罪名,开口就要申辩。
唐宁却只是站起来,说了一句:“我太太就在对面那间办公室。”
警员态度也很和顺,说:“这你放心,我们有人会跟她交代的。”
两个人被带出去的时候,饶是赵文月这样的老资格都有些慌了,所里另外两位合伙人又正好都不在。只有余白隔着落地玻璃看到他们,紧赶了几步跑出来。
唐宁回头,远远看到她,对她笑了一下,像是在说:没什么事,我一会儿就回来。
第153章 是唐纳德
余白一路追出事务所,电梯门已经合上了。前面几个警员带着唐宁和胡雨桐下楼,剩下两个问清她的身份,给她看了一眼传唤证,就上了另一边的电梯。
“是因为什么事?”她问,努力读着那张纸上的词句。
警察只答:“其他我们暂时不方便透露。”
传唤证上的每个字她都认得,却不知为什么记不住,也辨不清意思。她当即拿出手机拍了张照片,那个警员本来是要制止的,或许因为她有孕,又或者只是因为电梯门已经合上了,最后还是没说什么。
虽然不是拘传,也没有使用戒具,但这不是普通的协助调查,唐宁和胡雨桐是被当作重要嫌疑人来对待的——余白看得出他们的态度,转身就把刚才拍的那张传唤证的照片发给了陈锐,然后又去胡雨桐的办公桌和唐宁的隔间里检查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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