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橙 (木成天)

　　“坐下。”他拍拍旁边的床。
　　她听话地坐下。
　　她背对着他，他在她背后拿起电吹风。
　　呼啦，吹风机被打开，一股温热的风拂过耳朵，宋成义的手指撩起她的短发，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手指从她耳郭处轻轻刮了一下。
　　男人比女人要粗糙的手指皮肤划过耳朵，带起一阵蚂蚁走过的痒。
　　冯青不由一哆嗦。
　　“我来吧。”她感觉自己的耳朵在发烧。
　　宋成义却说：“我来。”
　　语气温和，却又不容置疑。
　　冯青眉头紧了紧，还是顺了他的意思。
　　她今天意外的听话。
　　他长长的手指在她细细的发丝里游走，时而按摩过她的头皮和耳朵，像一根火柴点燃洒了煤油的地面，就看到火势蔓延，很快就势不可挡。
　　就在冯青觉得自己要化成一滩水时，宋成义沉沉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我第一次知道，你害羞是这样子。对了，还有刚才在前台时，可爱。”
　　活这么大，第一次被人夸可爱，冯青一个激灵，手肘就往后打去。
　　不偏不倚，正好打在宋成义的肚子上。
　　宋成义闷哼了一声，电吹风的声音也应声关闭。
　　冯青知道自己出手的力度并不重，回头却看到宋成义捂着肚子在那里一脸痛苦。
　　她直觉他是装的，鄙视道：“别装。”
　　宋成义蜷在那里，好久没动。
　　冯青终于发现情况不对劲，伸手去扶他，却摸到一手冷汗。
　　“宋成义？”冯青慌了。
　　宋成义一手抓着她的胳膊，说：“没事。”
　　都这样了，怎么可能没事。
　　冯青摸着他的腹部，问：“是打到哪里了？”
　　他尚有湿意的头发在她胳膊上晃动：“没事，就是胃不舒服。我箱子里有药。”
　　冯青闻言，立刻跑到箱子前，里面有个暗格，装满了各种胃药。
　　长期加班的男人，三餐不定，看这些药的开装情况，显然是老毛病。
　　冯青看着说明取了药，又烧了热水，还跑去卫生间拧了一条毛巾给他擦拭身体。
　　宋成义蜷缩在那里，一动不动。
　　冯青见识到的宋成义，床上从未这样过。她不免焦急，说：“我们去医院。”
　　宋成义却抓着她胳膊，说：“不用，老毛病，本来今天中午就有点，我以为很快就过去了。”
　　冯青给他喂了药，又照顾他喝下一杯热水。等了好一会，看他脸色确实好了一点，这才终于松了口气。
　　他估计还是有些难受，身子半蜷着。
　　注意到冯青半天没动，他又抬了抬头，问：“你是在担心我吗？”
　　冯青横他一眼：“有胃病怎么不说？”
　　他说：“真小毛病，不碍事。”
　　冯青：“是我刚才撞一下。”
　　他忙说：“不是，跟你没关系。”
　　大概是怕冯青担心，他又加了句：“真的，我定期检查身体，除了胃不太好，其他一切正常，你放心。”
　　说完，又伸手来拉冯青：“睡觉，睡一觉明天就好了。”
　　冯青看他那样子，也不好跟他置气，只好顺势乖乖在他身边躺下。
　　冯青一躺下，他就手脚并用将她包在怀里。
　　温热的气息一下将冯青包裹其中。
　　冯青动了动，说：“这样我不能呼吸。”
　　他闻言，又帮冯青翻了个身。变成冯青背对着，他从背后抱着她。
　　依旧是手脚全都包着她，下巴抵着她的脑袋。
　　冯青忍不住往上瞥了一眼，玻璃天花板上，男人将她抱在怀里，她才发现，在一个男人身边，自己竟然显得如此娇小。
　　她拉过一边的薄毯，将两个人盖住，又确定了一句：“真不用去医院？”
　　他动了动，没回话。
　　两个人身体紧密想贴，冯青感受着身后渐渐升腾的热量，说：“宋成义，都这种情况了，你在想什么？”
　　头顶传来一阵沉沉的笑，男人胸肌在她后背颤抖，他说：“正常反应，你再动，我今天带伤也得上战场。”
　　他又开始说胡话了。
　　冯青嘴唇轻轻一抿，乖乖不动了。
　　等了好久，直到旁边传来一阵均匀呼吸声，确认宋成义睡过去了，冯青这才彻底松了口气。
　　看来如他所说，应该问题不大。
　　最近冯青也是日夜忙碌，难得躺进温暖怀抱，神经松懈，困意来袭，也很快就进入睡眠。
　　等醒来，已是第二天清晨。
　　宋成义刚冲完澡出来，看样子应该是没事了。
　　见她醒了，宋成义道：“红姐打了电话，说十分钟到。”
　　冯青嗯了一声，起身开始穿衣服，却听到宋成义叹息了一声。
　　她赶紧抬头看过去：“怎么了，还是不舒服？”
　　宋成义摇摇头，捡起地上一副不知道从哪里落下去的手铐，又叹了口气。
　　冯青看到他手中的手套，猜到什么，心中好笑，不理他，去了卫生间。
　　退房出来，李红正好到达。
　　对方还带来个男人，一脸络腮胡，比宋成义矮点，但特别壮，看起来像一头猩猩。
　　李红介绍说是他们乐队新来的鼓手，冯青一看两个人那状态，就猜到这估计是李红新男朋友。
　　她换男朋友比换衣服快，冯青也没往心上去。
　　李红请吃早餐，几个人熟悉后就前往老男人所在的医院。
　　夏日阳光出来的快，才八点就已经热起来。
　　冯青有一年没到住院部，发现住院部更破旧了。
　　脱了石灰的红墙，斑驳铁锈的窗架，好在夏日墙上的爬山虎葱郁，乍一看过去，像是某种用来度假的古宅。
　　住院部门口的草坪架了两块不小的篱笆，老人们用来种点菜。
　　老男人就是前几天下雨后修篱笆不小心摔了一跤。
　　本来以为他应该躺在床上，结果冯青隔了老远就看到他站在篱笆前往这边张望，在等他们。
　　等看到他们了，他转身就走。
　　看样子是想跑，但无奈腿上有伤，没跑成。
　　李红发出嗤笑：“这老家伙，要面子，想见你，又怕你知道他想你。”
　　冯青心中一阵酸软的感动。
　　她快步跑过去，叫了声：“师父。”
　　老男人比以前弯了好多的背影一顿。
　　伸手压了下他那顶永远都不离开头的绅士帽，他回过头看了一眼，满口意外地说：“啧，你这丫头片子怎么回来了？”
　　冯青憋着笑走到他身边，说：“回来看你。”
　　他翻了个大白眼：“得嘞，您无事不登三宝殿，总又是冯乐那小子惹麻烦了。”
　　冯青笑笑，说：“你腿没事吧？”
　　他说：“能有什么事？老家伙我身体硬朗着。”
　　又回头看到李红：“你来做什么？”
　　李红：“操，有了徒弟忘了娘，昨天是谁给照顾你吃喝？”
　　他瞪着眼睛：“你称谁娘呢，没大没小！”
　　说着，抽起路边的一个竹篙往李红身上打。
　　李红叫着往后一跳，说：“哎呀，杀人啦！”
　　“大早上叫什么叫！”老男人吼他一句，丢了竹篙继续往里走。
　　他以前那么高大的人，现在弯着腰，冯青走在他旁边甚至比他还高出一点。
　　进到他的房间，他说：“你们随便坐。”
　　冯青才想起来，忘记介绍宋成义，关键还是她不知道怎么介绍。
　　宋成义倒是自来熟，将买来的礼品放在一边的桌子上，便回头冲着老男人道：“爷爷，我叫宋成义。”
　　老男人不是会跟人假客气的人，瞥他一眼，就直接问冯青：“这谁？”
　　冯青一时语塞。李红抢着道：“老家伙，你是不是老糊涂了，这你孙女婿！”
　　老男人眉头一皱，盯着冯青：“你结婚了？”
　　冯青立刻道：“没有，别听她瞎扯！”
　　老男人哦了一声，回头拿了一把锄头。
　　冯青见状，一惊：“师父，你干什么？”
　　老男人：“过两天我那丝瓜要上架了，我得赶紧把架子搭起来。”
　　“你腿都这样了，还搭什么！”冯青拦她。
　　他眼睛一横：“我还没躺床上呢，你就把我当废人了？”
　　不知道又在闹什么情绪。
　　冯青自然顿住。这时，宋成义道：“爷爷，我帮你搭。”
　　老男人看也没看他一眼，扛着锄头就出门。
　　气氛陷入尴尬。
　　李红道：“别跟他见识，他就那脾气，咱小青是他得意门生，其实这是开心来着。”
　　“看样子不像是开心啊。”李红那位朋友挠着头道。
　　李红横他一眼：“你懂个屁啊，老家伙就这嘴脸。其实就是开心，他动不动就跟我念叨，自己都快走了，小青怎么还没找个伴。”
　　冯青闻言，鼻子酸酸的。
　　她家里那种情况，在她的成长环境里，老男人更像是她的家长。
　　宋成义这时候道：“我出去帮忙。”
　　说完，他撸起衬衣的袖子就出门。
　　冯青在房间里找了把铲子，也准备出去帮忙，结果刚走到门口，宋成义又则返回来。
　　“怎么了？”她忙问。
　　宋成义：“爷爷说地里脏，让我找个他的鞋子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