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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你入骨 (荣槿)


  一下晚自习,少女没坐司机的车,反倒坐了公交回家。
  母亲的遗物没多少东西。
  除了带过来的嫁妆,剩下的就是一些她常备的翻译书和一架价格不菲的钢琴。
  小时候,母亲会经常把她抱在怀里,教钢琴的指法和弹奏曲目。
  那些遗物算不得多昂贵,但对当时的她而言,却像是天大的念想。
  等薄幸月急匆匆赶回去时,门口的保姆果然正在搬东西。
  她简单扫过一眼,物品里有一摞厚厚的书,全是母亲生前放在书柜里的。
  少女指尖冰凉,心口的一团火气忍耐到了极限。
  一进屋,薄耀舟坐在沙发上,正跟薄初笑呵呵地说着什么。
  “爸,就算你现在再婚了,难道就这么容不下我妈的东西吗?她也是这个家的女主人啊,你凭什么这么对她?”
  少女一字一顿地控诉着,冷笑了声:“也是,从我妈去世后,我在你心里就不是你的女儿,不是这个家里的人了,是吗?”
  “混账东西,说什么呢。”薄耀舟怒不可遏,将桌面拍得震震作响。
  薄初连忙过来打圆场,笑得虚伪,惺惺作态地说:“爸,妹妹可能是误会了,您消消气。”
  “杨阿姨知道您为她做了很多,还专门又腾了个房间放她的遗物,在天之灵也会欣慰的。”
  薄初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将火急火燎的薄幸月衬托得愈发闹心。
  事情还没弄清楚,就急着给薄耀舟扣罪状,那些话还都那么不堪入目,直刺心底。
  “你在我身边养了十几年了,还没有你姐姐懂事。”
  薄耀舟取下眼镜,背过手,每一个字眼都像是锐利的箭,扎根在她的心底。
  “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薄幸月肩膀下沉,发酸发涨的情绪不断酝酿,可她忍住了眼泪。
  这个家,最宠她的人去世了,已经没有人为她撑腰了。
  薄耀舟揉着心口,面色痛苦。
  方兰茹端来一杯温水,细声细气劝说道:“耀舟,你本身就心脏不好,气坏了身体怎么办,先回去喝药吧。”
  “爸,我来扶您吧。”薄初说完,回过头,眼神挑衅地冲她一笑。
  问出口之际,薄幸月就明白,自己是被薄初的小伎俩给骗了。
  目的只是为了挑拨她跟薄耀舟之间的父女关系。
  从这一刻开始,她不过是个外人。
  童年时,薄耀舟会为了一块糖哄她,现在不会了。
  他们才更像是幸福快乐的三口之家。
  她睡得不是很沉,意识在清明与模糊间反复横跳。
  季云淮替她掖好被角,看着她痛苦的神色,心里蓦然一软。
  他隔着被子,很轻跟她抱了下。
  薄幸月慢慢从梦境里抽身。
  在往前走的时刻,她感知到了温热的触感,好似拥抱到了自己的太阳。
  季云淮安抚性地僵在原地,任由她这么抱了会儿。
  直到确认人真的进入梦乡,他才穿好外套关上房门。
  出去时,猎猎冷风终于将情绪吹得冷静下来。
  季云淮拿出一根烟,凑到橙色的火光前,吐出的青烟缭绕,荡漾在夜色中。
  他慢条斯理地平复着心境。
  只能依靠烟草来麻痹今晚的燥热。
  火锅店楼下,盛启洲跟大川早就喝得不省人事。
  接人的小战士打了个报告:“季队。”
  季云淮没客气,直接一人踹过去一脚:“醒醒。”
  盛启洲当即举起手,忍着想吐的冲动,口齿不清地说:“季队,我错了,我给你认错……”
  大川毫不留情地揭穿说:“你刚不是这么说的,还说想快点认嫂子。”
  两个醉鬼真是没眼看,季云淮直接让人给打包回了军营。
  一觉睡到了翌日的清晨。
  薄幸月头痛欲裂,起身才发现床头柜有一杯已经冷掉的水。
  梦境还残留在昨晚。
  做的是什么梦来着……
  她好像抱住了一轮太阳。
  脱掉的外衣被整整齐齐叠在床头,像四四方方的豆腐块。
  这个手法,一看就是军营出身的。
  薄幸月扶着额头坐起来,冰凉的水顺着喉管滑下。
  眼前的场景跟快速闪过的镜片影片一样,一帧一帧地往前回溯。
  男人黑睫压下,下颚线利落,骨骼利落分明。
  也就是说,昨晚季云淮把她送招待所就走了。
  好像还背了她一路。
  压下那点奇怪的羞耻心,毕竟时间不早了。
  今天部队休假,穿戴整齐后,薄幸月便照常去医院。
  她是踩点到的,连早饭都没来得及吃。
  戚嘉禾走过来,哈欠连天的,看样子昨晚休息得也不太好。
  “季队昨天送你回去的吗?”戚嘉禾露出盘问的表情。
  薄幸月眨着眼睫:“应该是。”
  虽然后面的很多细节,她都记不清了。
  但偶尔几个她趴在他背上的场面还有印象。
  戚嘉禾了然,拿着病历本,笑着说:“走吧,就剩为数不多的几次查房了。”
  如果不翻手机日历,薄幸月也不会意识到他们援疆的日子这么快就要过去了。
  中午吃完饭,张主任特别把他们叫过去:“这些天你们援疆的医生辛苦了,很愉快和你们共事。”
  张主任前些天直接在手术台上晕过去,醒过来时还心系病人的情况。
  也是后来,他才听说是薄幸月顶上去,完成了那台手术,不由得更看重了几分这个小姑娘。
  忙碌了一天,恰逢黄昏,薄幸月脱下白大褂,去街上漫无目的地逛了一圈。
  都还没好好看看这座城市,就到了要说再见的时间。
  晚霞耀目,电线杆矗立在不远处,停留着几只扑棱着翅膀的麻雀。
  一边是人声鼎沸,一边是老奶奶拖着废品,步履蹒跚。
  薄幸月悄悄走过去,扶住了那些摇摇欲坠的废品,沉默地在后面推着。
  推了一路,老人快到了,就停下来对她说:“小姑娘谢谢你了,好心肠会有好报的。”
  薄幸月扯过唇角,很淡地笑了声,以做回应。
  那时候她宣布要追上季云淮,有时候晚上就默默跟在他身后找存在感。
  季云淮知道也没制止,照常走他的路线。
  少年在奶茶店打工,出来时,必经一段上坡路。
  有个卖废品的老年人怎么拉都走不动,急得大汗淋漓。
  他二话没说,从后面扶稳了推车助力。
  自己过得也很糟糕,却还是见不得人间疾苦。
  薄幸月从回忆里抽离思绪。
  抬眸一看,自己正好停在了一家纹身店下,招牌很亮眼。
  但盛启洲说的那些话她没有忘记。
  她突然冒出来一个大胆的想法。
  薄幸月还记得,季云淮的肩胛骨一侧有个很明显的伤痕。
  身为军人,那块伤疤也没办法用别的东西来做掩饰。
  她笃定地走进去,说了声:“我来纹身。”
  老板洗了个手出来,拿毛巾擦干手,撑在柜台上跟她讲话:“姑娘,想纹在哪儿?”
  她本身就是美艳的长相,很能令人侧目。
  薄幸月不假思索:“锁骨上。”
  老板说:“好,那我让店里的工作人员给你纹。”
  女纹身师一头蓝发,打着耳钉,给她打预防针:“可能会有点疼。”
  她缓缓开口:“没事,我能忍。”
  “图案呢?想纹什么样的?”怕客人没想好,纹身师拿出店里的图册供人挑选。
  薄幸月描述了一通,大概是自己想要的图案。
  是一半太阳和一半月亮,太阳环抱着月亮。
  基本完美复刻了梦里的场景。
  最终那个纹身纹在左边的锁骨下方,再往下几寸,就是心脏的位置。
  纹身师说:“刚纹身后可能有点疼,近期不要沾水。”
  “好,谢谢了。”薄幸月拢好外套,出了店门。
  天色将晚,薄幸月打开手机才知道部队今天有文艺团下基层表演的活动。
  方一朗问她要不要回去看。
  既然来都来了,薄幸月自然是说了同意。
  她还没有在部队里看过文艺兵跳舞,期盼的同时也挺好奇的。
  文艺表演定在了露天的外场,还是上一回看电影的老地方。
  表演的时间没到,现在正在布置场子,一些舞蹈演员聚在后台聊天。
  薄幸月迎面走过来,笑盈盈地跟认识的人打了个招呼。
  方一朗局促地笑着,因为上次季云淮的警告,他似乎很久没跟薄幸月说上话了。
  “薄医生,今晚的演出看完,你们是不是就要离开北疆了?”方一朗推着鼻梁上的眼镜,镜片泛着银色的光泽。
  薄幸月不打算隐瞒,言简意赅道:“是。”
  方一朗垂着脑袋,攥着的指节复而一松,温声道,“那你回江城后……”
  视线里猛然闯入一双军靴。
  军裤笔直,双腿修长,不用继续往上看,几乎能想象到他优越的身材比例。
  季云淮拦在她身前,人高腿长,气场凛冽得让人不容忽视。
  他淡淡开口:“不好意思,借用薄医生几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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