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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茶标本(档毒)


“听我的,我是医学生。”
我几乎是颤抖地说出了这句话。
目岭市立医院离这里不远,一路上只有一个十字路口需要等红绿灯。我和在场的几位刑警确认了一下停车的位置——我的车停得离这里最近。我把车钥匙递给其中一人,将车停的位置和牌号也告诉他。他把我的车开过来,我和另外一人合力将乔雪平稳地抬到后座。然后,我和坐在驾驶位的刑警同志前往市立医院,另外两位刑警同志押着嫌犯离开。
我坐在后座,让乔雪靠在我腿上。我将他的左手腕举起来,搭在我的肩头。我不敢轻举妄动,于是他手腕上的那把刀仍然插在那里,此时此刻,草草包了一层布料的刀尖正对我的心口。我自暴自弃地想着干脆让它扎进我的心脏算了。
我盯着乔雪。血已经止住,瞳孔状态基本正常,呼吸虽浅,但还算是平稳——状态不算太差。饶是如此,我仍然不敢放松警惕。我的目光紧紧锁在那把水果刀上——涂抹在其上的血液在此刻已经开始干涸,透出妖异的玫红色。
“这是您的车?我看乔哥开过这辆,你们认识吗,刚才什么情况?”刑警同志将油门踩到底,压着限速行驶着。
“我路过,犯人可能想要攻击我,但是捅到了乔雪。——我们认识,我是他房东。”我简短地概括。
其实也不算概括。我是乔雪的房东。再进一步说,我们是朋友。此外,我们之间什么关系也没有。他做什么决定都与我无关。无论他抱持怎样的愿望,我都无权干涉。
“您刚才怎么在那?”
“买烟。”
上牙门齿及犬齿缓缓陷入下唇的黏膜之中,血腥味在我口中逸散开来。臼齿摩擦,古怪的声响囿于颅腔之中,使我终于暂且从自责的深渊中逃离片刻。
刑警同志拨了个号码,然后开了免提。
“王队,犯人抓着了,但是乔雪叫犯人给捅了,晕过去了。”
“啊?——怎么回事?!”
“他手腕给人捅了,流老多血了,还好现场有个医生。我们在往市立医院跑。”
“人没事,至少现在没有生命危险。”我补充了一句。
“唉,怎么会出这种意外,他要真有什么三长两短,我怎么跟老乔交代……”王队长在电话那头长叹一口气。
——他说的是乔雪的母亲吧,那位牺牲在岗位上的刑警,王队长曾经的同事——我听乔雪讲过。
“嗯……真的,太巧了。”
虽然口中这样应着,但我花了好大力气才将某个问题闷在我自己心里,没有说出口。
——真的是意外吗?
只有在现场的我才知道这绝对不可能。“太巧了”?开什么玩笑。尺骨挠骨中间的缝隙如此狭小,如果不是他刻意将手腕送了过去,那把刀子又怎么会精准地捅穿他的手腕?
我一直以来隐隐约约有预感并且害怕着的事情,终于兑现了——
乔雪在找死。他想找个正当且积极的理由死去。
你在怕什么。
你为什么想要去死。
为什么在这个关头,你想到了去死?
你是看到了比之前的犯罪更无法理解的恶吗?
你是失败于拯救什么人吗?
你是认为自己又害死了谁吗?
——明明不是这样的。
明明那是与你无关的事情。明明那是你无需负责的事情。明明那是你无法改变的事情。
车里全是他的血的味道,压过烟草味,压过车载空调的霉味,强烈地宣布着存在感。混着蜜糖腥气的甜香味道灌进我的鼻腔,填满我的颅骨,不知为何使我感到无比安心。他在我身边。他在我身边,他的血洒在我的车里。我不会让他死,绝对不会。
我也没有死。你没有杀掉我,你没有杀我,乔雪。
令我庆幸的是你没有成功死掉,你没有从我面前消失不见。
虽然很可惜,但是我们都还活着。在海面之上的这个灯火辉煌的世界中,在你无法理解的这个世界中,在你拼上性命保护的这个世界中,满身血污地苟延残喘地丑恶地活着啊。

乔雪的状况还好,失血量不算大。急诊的老师没放我进去——没办法啊,一来我不是他们医院的,二来我已经不打算做医生,大概再也没有资格上手术台了。开车过来的刑警同志也守在手术室门口。他说乔雪算上昨天晚上已经三天没睡了,而且一直在高强度工作,那么他在现场昏迷的原因多半与此有关。
三天不睡觉,一直工作……这人真是疯了。我昨天就该料到——他中午回家的时候,谎称自己在单位休息过,我居然真的相信了他,还让他帮我忙。
毕竟我路过了现场,是半个相关人士,在得知我的身份之后,刑警同志向我透露了部分情况——主要是乔雪和嫌犯的关系。他说乔雪是个非常客气的人,绝不会使用交情一般的人的物品,因此他判断说乔雪一定很信任我。
很信任……吗。
我始终不信任他,因为他比山茶的花瓣还要脆弱,仿佛随时会随风而逝不见踪影。
与之相对,他是否信任我?
——答案应该是“否”吧。
尽管不愿想象,我得到的结论是他在寻死。像是强迫症一样完成谁人对他的期望——或许是社会,或许是他自己,那就是作为天才法医牺牲在岗位上,结束他的人生,为这个过于凄美的悲剧写上最合情合理最具艺术性的结局。他在这个问题上过于偏执。不是他杀的,他的父亲、他的母亲的死都与他没有任何关系,他却执着地认为那与他有关。所以,他才在得知母亲死讯的时候转专业去了除了调剂生根本没人去的法医学专业——因为那是那所院校中最容易让他当警察的专业,在一所综合类大学里,身为一个电气工程学院一年级的学生,他没得选。而我最不想承认的一点是,他在这个时间点找死的理由,是我。他在梦里杀了我,无论是在我的梦中还是在他自己的梦中。他觉得我会被他害死,于是打算抢先一步代替我被嫌犯杀死。
乔雪啊乔雪,大家乐于见到你的故事。牺牲在岗位上的警察的孩子接过父母的班,继续选择成为一名警察守护人民,这是感人至深的故事。从工学转去根本没人主动选的法医学,然后作为天才在领域内大杀四方,这是网络小说。如果把你的故事拍成纪录片,一定有很多人爱看。
可是你啊……
可是你一直都是孤独的。
我知道你在做怎样的梦。我知道你说不出口的事,我知道你的愿望,你的一切,我全都知道。
我知道你在等一句话。从十九岁开始,或是从六岁开始,无论是在梦中,还是在如同无间地狱的现实中,你一直在等那句话。
那句话是。
那句话是……
“你没有杀人。你没有害死任何人。”
我顿了顿。
“——别走。”
手术结束,乔雪仍然没有醒,不过大概只是睡着了。尽管不知道这句话会不会传到乔雪那宛若深海的梦境里——我凑近乔雪的耳朵,轻声说道。

“能做到什么,就去做什么,不要太苛求自己了。你是天才,但你也是人。”白世启叹了口气,“你改变不了世界,任何人都改变不了世界。”
“……世界是人所组成的,改变世界的人,只是被世界启发着裹挟着做到这一点而已。”
所以单个的人无法改变这个世界,所以每个人都在改变这个世界。
“嚯,小说里的句子你也记啊。”
“你怎么认出来的?”
“我没跟你说过吗?我妈怀我的时候很喜欢那本书,用主角的名字给我起了名。我没看过几本书,就只有这本,我看了好几遍。不过,我一个粗人也读不明白就是了。”白世启的眼睛盯着窗外停的两只麻雀,“——看了几遍,我也没搞明白她为什么那么喜欢那本书。我转博的时候又想起来这件事,就想到或许她也很迷茫吧,她把自己绕进去了。”
“你母亲是做什么行业的?”
“大学老师,”白世启顿了顿,“目大电气的,做新型电机。”
“我还以为有钱人不会学工科。我大一那会儿,感觉整个学院都是像我一样的穷小孩。”
“没这回事。而且她本硕都是物理的。”
“这样吗。”
“——我出去打个电话,马上就回来。”
乔雪虚弱地点了点头,白世启握着电话匆匆离开病房,在信号较好的电梯口给家里人打了通电话。回到病房,他愣了一下——地上铺着一张塑料布,乔雪的手中握着一把理发用的剪刀。
“有护士来过了,我请他帮忙拿了这些。”
见白世启愣在床前,乔雪解释道。
“所以……”
白世启一头雾水地看看乔雪手中的剪刀,又看看地上铺着的塑料布。
“我想把头发剪短。嗯……也不用太短,剪掉五公分左右吧。”
“那等你出院之后,你去我们学校剪吧,我们学校理发店店长水平还可以。”
“——你帮我剪。”
乔雪执意将剪刀递到白世启的手中。白世启拗不过他,只得接过剪刀。
剪刀簌簌地响。乔雪纤细而干枯的头发像入冬的草叶一般,飘落在铺好塑料纸的地面上。
“我问你个问题,你不愿意回答就算了。”白世启拂掉附在乔雪衣服上的碎发,“——你之前为什么留长发?”
“理由吗……”乔雪叹了口气,“我母亲就是这个发型。我和她长得很像,王队说,看到我,他就会想起我母亲。”
“原来是这样吗。”
白世启看向自己手心里的头发。发丝凌乱地纠缠作一团。
“我亲密的人一个个死去。我潜意识之中总是觉得她是被我害死的,所以我才试图替她活下去。”乔雪抬起头,目光空洞地投向天花板,“——我现在才想明白,那是她的人生,我无论如何都无法成为她。”
“——所以,以后不要再做这种事了。”
“我其实还是想活着。如果我真的有那个胆子的话,只要把脖子伸过去,我就必死无疑——不是吗?或许我只是想被你看见而已。”
“我们是不是不要相遇比较好?你迟早有一天会学会为了自己活下去。”白世启合上剪刀,将之暂且收进衣服口袋,“如果我不在那里,你就不会受这个伤了。”
“你也一样啊,白世启。”乔雪垂下眼睛,“如果你没认识过我,你就不会在那里身处险境。至于‘活着的意义’——没有我,你总有一天也会自己找到的。而且,在你我相遇之前,我一直在为他们的死感到愧疚。”
“你说过擅自夺走他人性命、犯下罪行是一种无可救药的傲慢。”白世启叹了口气,“乔雪,你不是犯罪者,但是你给自己的担子太重,那不是你可以承受的——即使你是天才,也一样。任何人的死都不是你的错,那些事跟你没有关系,你没法改变它们,你没有害死任何人。”
乔雪愣了两秒。之后,他露出一个解脱似的笑容。
“果然,我还是太傲慢了啊。”
——然后他说。

乔雪第二天出院,本地报社和电视台的记者在市立医院门口堵他。乔雪局促地站在那里,用右手不断搓捻左手腕上的纱布,机械而礼貌地回复每一个问题。有人把话筒伸向了我——乔雪救下的那个路过的市民。我说我当时只是恰好路过,没想到差点成为凶犯的目标。记者问我为什么留在医院照顾乔雪,我说我是他的朋友,然后又强调了一遍我当时路过那个地方只是巧合。说这句话的时候,我注意到乔雪将眼仁转到一边,瞥了我一眼。
记者还想说些什么,乔雪的领导——就是那位王队长从停车场跑过来把他们劝走了。他先道了歉说没提前把那些人支走,然后让乔雪在病假申请上签了个名,随即转身离开,看起来做事雷厉风行的,很符合我对刑警队长的刻板印象。
市立医院到家稍微有一段距离,还好晚高峰刚过,路上的车虽然多,但不算拥挤。车子沿海岸线快速路行驶,灰色天空压向海面,潮湿的海风被窗玻璃挡在窗外流动,车厢内只剩下混了一点血腥味和一点消毒水味道的车载香水气味。
乔雪一直沉默着。
在城市钟塔旁边那个漫长的红绿灯前停下之后,我感觉有些无聊,随口向乔雪搭话。
“在想事情吗?”
“嗯。从刚才开始我就一直在想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我盯着信号灯的倒计时,百无聊赖地用指节敲着秒数。1001,1002,1003,1004。
“我们只是朋友吗?”
我一时怔住,右手僵在方向盘上方。100……
“绿灯了。”
乔雪看向我,仿佛刚才什么也没说。我“哦”了一声,抬脚松开刹车。
我还在等乔雪继续说下去,但他只是将头转向一边,看着窗外。我在后视镜里捕捉到他灰色的眼睛。他的神情像是盖了一层海雾,暧昧不清。
“你知道了?”
我小心翼翼地问他。
“知道什么?……回家再说吧,我信不过你的开车水平。”乔雪闭上双眼,将虹膜并心情一起藏在眼睑后面。
“那自然是比不过你们A证老司机。不过,我也开了好几年车了,好歹信任一下我啊。”
乔雪没回我。车里静得可怕,车载音乐在响,空调在响,然而我只能听到我们两个人的心跳声。
回到家中。我将外套脱下来挂在门口衣钩上。乔雪只换了鞋,穿着他那件巨大的风衣就径直走向客厅窗边,把窗打开一道缝隙,使晚风刚好能透进来。房间被稍微带点海水的腥味——也可能是我的错觉——但还算干燥的风逐渐填满。
我走过去,站在他身边。寂静得诡异的氛围继续蔓延着,直到乔雪主动打破了沉默。
“要继续刚才的话题吗?”
我的手刚搭上乔雪的肩头,乔雪就转过身来,正对着我。不知道为什么,我有些不敢看他。
“所以你的意思是……”
“我想要做你的爱人。如果你不同意的话,我就从这里搬出去。”
乔雪不由分说地将脸贴过来。虽然是看惯了的脸,但是在这样的场景下,冲击力有点大了。
“我没有不同意的理由吧。”
我试着伸手去摸他的头。手指触碰到他的发丝时,他明显地颤抖了一下。
“果然啊。”
“你明知道你离不开我,我也离不开你。”
我们是两片发育失败的叶子,虽然展开看起来光鲜亮丽而饱满的叶片,叶柄却黏连在一起,若是想要将之从中撕扯开,两片叶子会一并枯萎死去,在宛若叹息的风中碎到渣都不剩。
“我知道。我只是想确认一下我们的关系而已。”
乔雪嘶哑的声音同样在颤抖,像是目岭十二点钟的海风,裹挟在风中瑟瑟发抖的山茶花瓣。
还在为不确定的事情害怕吗。
“不要怕。我爱你,乔雪。我向你保证。”
他干枯的发丝缠绕上我的手指。我注视着他,直到他恢复平时那副平静的样子。
“……一把年纪了还在这里讨要名分,显得我很蠢。”乔雪笑了笑,“不过,蠢点就蠢点吧,我还没当过蠢人。”
“不是也挺好的吗?”
我对他回以微笑。
窗子打开着。混了微弱的大海的咸腥气的风干燥地吹进房间。在这样安静的夜晚安静的风中,我们第一次接了吻。
“白世启,和你分开的话,我会死的。”
那就永远不要分开。
在无法静止的时间流转里。在我们无法改变的这个世界里。在一切一切无可奈何之中。
乔雪的视线跨过我,投向我们生活了二十多年的这座城市。我也转身向窗外看去。微风拂过,辉煌灯火泛起涟漪。
“很热闹啊。”
无厘头的感言脱口而出。我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乔雪却维持着认真的表情。
“是啊,很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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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节完结!
以及本章第四节的图能看了(草

山楂树正在开花。白色的花瓣迎风舒展,我所熟悉的气味淡淡地溶解在风中。不过,因为鼻炎,我其实闻不太出来。
我转向白世启。他正捏着鼻子,大概是无法忍受山楂园里萦绕的这股怪味了。“我真无法想象有人会用山楂花来形容爱情。”
我想起他刚才在车上突然接到家里的电话,然后假装不经意提起自己把空房间“租”给我的事情,那会儿他笑得很灿烂,和现在的样子形成强烈的对比。我不由得笑了。
“这我倒是很熟悉。为了所谓的‘爱情’,或者自以为是的‘爱情’,有些人是可以动手杀人的。”我掏出相机——崭新的佳能500D,正好花完我的奖金——打开镜头盖,将镜头对准枝头的花,然后看向取景框,“——你受不了的话先回车里吧,我可能还要拍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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