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仅靠你这层太子身份?那他们更是不惧的。”
太皇太后走后,岑云川问及老师的事,岑未济却避左右而言他,他知道自己就算磨破嘴皮子,只怕也难让岑未济回心转意。
出征前。
他不甚放心的再次去见了老师一面。
元平齐正坐在椅子上,对着对墙上挂着的那副盔甲出神。
见岑云川进来,他收回视线起身。
“朝中这么多人,何必非得派老师去!”岑云川不满道。
元平齐却乐呵呵笑道:“殿下忘了,老夫随陛下出征多年,大半辈子都是在军中度过,比起入朝为官,倒更喜欢这军旅之途。”
“岑顾那小子就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祸害,此次西线,老师还得多加小心。”岑云川道。
“我倒也罢了,主力皆在东线,倒时殿下所率的东线才是主战场。”元平齐道,“殿下更应多加保重。”
岑云川却垂下脑袋,“他们都嫌我没有立过战功,没有威名,所以父亲把主帅位置为了章九奇。”
元平齐听了,却点点头道:“章九奇此人策略有方,用兵如神,有他当主帅,一个可以约住各方人马,另一方面也可以护住殿下。”
“至于战功……殿下定能如愿以偿。”
行军半月后。
岑云川等部到达了接近前线的地方,章九奇下令让岑云川率一万人马驻扎界河旁,牵制北边地方援兵。
其实岑云川心里清楚,这个部属摆明了是将他边缘化保护起来,他虽心里不爽,但是知道行军在外,主将之命不可抗,只得先咬牙顺从调令。
这日傍晚时分。
副将拉着岑云川出了营地,神秘兮兮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的东西递给他。
岑云川打开一看,是几个烤山雀,正香喷喷散发着油光。
“我刚刚巡营,看几个小兵偷偷摸摸烤的,手艺还不错,看着倍香,给你讨了两只,快趁热吃吧!”副将搓着手兴奋道。
“……”
岑云川来了之后,虽未掩盖身份,但每日与士兵们同吃同住,而且说话干事也毫无架子,出手也大方,好东西全都往出来散,于是很快就融入其中,上至官兵,下至小兵都能跟他说上话来,大家便渐渐接纳了他。
“您怎么还抢别人吃的?”岑云川无语道。
“怎么能算抢?”他那眼睛一示意,“是用你的那块玉换来的!”
岑云川低头一看,自己腰间前几日和人打叶子牌赢来的玉果然不见了。
岑云川一时也没好气,只得原地坐下,打开油纸,撕下一块肉吃了起来。
副将递过来一个水囊。
岑云川闻见是酒,摇摇头,“行军不许饮酒,军令你忘了?”
副将生怕被他没收了,赶紧藏到了身后。
两人坐在土坡上。
一块吃了起来。
“怎么不在营地里吃,非得跑到这荒地里来?”岑云川不解问。
“哼,就那群狗鼻子,你往出来一掏,鸟毛都见不到,还有肉吃?”副将道。
肉虽算不上鲜美,但烤出来别有一番嚼劲。
他吃了几块,剩余的都让给了狼吞虎咽的副将。
“今天的夕阳……好红啊。”副将用身边的草擦干净油乎乎的手,看向远处的天地,忽然道。
岑云川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迟日西沉,天地一色。
红的宛如鲜血。
当夜军报来称,说项军和赵郡达成了契约,结成联盟,准备从西北方向南下增援赵郡。
项军骁勇善战。
西线即刻告急。
岑顾作为主帅,却一路节节败退。
东线这边已经对上赵郡主力,两军正是对峙的关键时刻,岑云川也只能干着急,日日一边咒骂岑顾该死,又一边祈求上天保佑老师平安。
三日后。
信使来报。
“勉王殿下偷偷命人在城中四处丢弃从其他地方运来的疫症病人,试图弃城后诱敌入城,想要借疫病削弱敌人的战斗力。”
“元大人知道后,坚决反对。奈何勉王殿下不听元大人的建议,执意要弃城退去马莲关驻守,元大人怕城中百姓遭殃,带了愿意留下的数千人马正在守城。”
岑云川一听,立马刷地抽出地图,伏在临时支的石头桌面上看了起来,西户城是两岭夹着谷地的地形,易守难攻。
可谷地往南延伸,其中一条通往人口十分密集繁华的尚州,而另一条往东南延伸的,通往南川,南川马莲关历来是军事要塞,城高墙深,又屯有兵将,所以岑顾毫不犹豫选择了退守南川,丢弃了西户城乃至后面的尚州。
“城中情势如何?”
“我走时,已快断了粮草,为了先供应兵士,百姓们大多都捐了自家仅剩的吃食,许多人饿着肚子好几天了,而且已经有些兵士和百姓发了病,又无药可医,城中四处都丢弃的尸骨,孩子们和妇孺们也都上了城头……”
岑云川知道情势严峻,片刻不敢停留的撒腿往章九奇处跑去。
“东线无兵可去增援。”章九奇冷冰冰道。
“那西户城怎么办?项军若破了西户,一路杀至尚州又怎么办?”岑云川急道。
章九奇见他是真心实意的担心,面色和缓了一些,劝道:“西户城离此地足有三百里地,且不说我们还不知道城里的兵力,更不知对方来袭具体人马,况且如今城中瘟疫横行,就算去援助……也只怕凶多吉少,况离得最近的是勉王殿下,他有人有粮,去救援最是合适不过。”
岑云川咬牙气道:“就是岑顾那厮惹的祸!他既已弃城逃了,又怎么会回头支援!”
章九奇两手一摊道:“那就没办法了,我的任务是守住东线,西线怎么着与我有何关系?”
岑云川被他这态度刺地上前一把揪住了对方衣领,“你!”
章九奇却不慌不忙择开他的手道:“您是太子,身份尊贵,若想要调兵,只需杀了臣,夺去兵符便可号令东线诸军,料谁也不敢说什么。”
岑云川咬牙看着他。
看了半晌,终是无力地松了手,换上了哀求的语气道:“我只要一队人马,一小队就够了。”
可章九奇冷静到几乎冷漠地地步。
“一队人是多少?三五个?还是三五百?这些人去又能做什么?送死吗?”
“而且您是太子,您的生死牵着全军,若是您以身犯险稍有差池,只怕全军给您陪葬都不够,若您执意要去,那臣便只能陪您一道了,东线便全舍了去!且让给他赵氏逆贼便是!”
他说得大义凛然。
岑云川听得只觉刺耳又难过。
“那你说孤该怎么办?眼睁睁看着那一城和老师去死?”他嘶吼着问道。
章九奇道:“这里是战场,战死或者牺牲难道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他看着岑云川愤然离去的背影道:“您若是主帅,您的命令便无人可以反抗。”
“可现在我才是主帅,所以除了圣旨外,战场上,无人可以干扰我的意志。”
岑云川赤着一双眼回头。
“我走到今天这一步,用了整整二十八年。”
“您和我不一样,您是太子,您从出生起,便拥有得比我这样的人多得多的东西,您更应该明白,您所处的位置,所要庇佑的非一人或者一城,而是天下之人!”
岑云川在来时路上,已经清清楚楚的预料到了章九奇可能会直接拒绝他。
可听当对方亲口说出这样的话时。
他心里仍是无法接受。
也许对方说得对。
一座小城罢了。
何须动用东线主力前去救援。
弃了也就弃了。
大不了等探子探明敌军人马和作战策略后,等对方有进一步袭击尚州打算时,再派兵前去援助。
可那座城里如今尚有两三万的百姓正被围困,以及和他的老师还在拼死坚守,他又怎么能心安理得用这种说辞来说服自己?
岑云川抬头,看向太阳。
灼目的亮光刺得他双眼发红。
三日后。
元平齐留下夫人守城。
而自己则带上全城仅存的全部精锐,以身为饵将项军主力诱骗至了夹谷道。
同一时间。
章九奇收到了元平齐用血书绘制的地图和书信。
上面详细说明了敌军兵力和作战习惯,以及自己作战计划。
“大帅!现既已探明西边情况,且东线这几日连连胜仗,局势暂定,大家捎有喘息之余,便派我前去支援吧!我等定速战速决,不负大帅所托!救出元老!”
有人见势头有转,此一战更是成名立威的好机会,便连忙请战道。
却被章九奇呵止了。
他捏着那封用血一笔一画尽力标明所有路线的地图,叹道:“请太子殿下来吧。”
敌军主力仍停留在夹风道处和元平齐所率人马周旋。而夹风道一出便直通是有三十万人口繁华贸易之地尚州城。
这一日。
项军主力忽然开始阵前抛洒金银财物,并喊话道:“若让出道口,我们将军便下令从西户退兵!放过尔等家属亲眷!”
可守关的百十来人,却无一人退缩。
敌军苦攻几日,竟未能从元平齐手里讨下一点便宜,便开始使攻心计。
日日在阵前宰杀从西户城中捉住的元平齐所率部将家中的亲眷。
有人眼见亲人被杀,便想不管不顾去和对方拼了命。
却被人强拉住,“越是这个时候去,我们越不能乱!我们身后可是尚州啊!夹风道若是丢了!援军来前只怕有更多人会丧命!”
“可我的,我的家人又有谁救了!”那人哭着绝望道。
“现在西户还活着上千人,全靠元老的夫人一人苦苦撑着,若是没有元老,这一城人怕是第一天就死透了!你又怎说无人来救?”当即有人便反驳道。
众人沉默。
“守吧,守住夹风道,便能让更多人活下来。”
他们知道。
自己已必死无疑。
可虽未明说,每个人却都在期盼,期盼一个英雄从天而降,能救下更多更多的人,让他们这点微弱的坚守变得更有意义。
三日的路程。
硬生生被岑云川压缩到了一日一夜。
军士们已听闻元老孤身守城壮举,也知道自己要去救援尚州,皆毫无怨言,奋力赶路。
敌军主将似是反应过来了一般。
开始小心谨慎起来,隐隐已有后撤动向。
元平齐又怎么能让他们在这个时候撤走,于是亲率这百十来人,借己方熟知地理位置优势,包抄绕道敌军背后,挡住去路,一夫当关,生生用肉身拖住了对方。
这场绞肉一般的战役持续了一整日。
黄昏降临,年老的将军终于还是力竭,从马上坠下,他用最后余力,手抵着长枪撑在地面上,他浑身上下已无一块完好之处,破散开的盔甲和满头的白发。
他抬头。
看向红的漫无边际的天空。
耳边似有哭声,“将军……城破了,老夫人她,她也,也战死了。”
他像是猛地醒过神来。
向四处看去。
可眼眶早被血迹染红,一时睁眼,竟什么都看不见,唯有两行血珠子无力滚落。
他用手撑着长枪。
想要起身。
但试了几次,终是没有成功。
他索性坐在原地,用浑身的力气撑起腰杆,问出一句模糊的话来,“关口可……守住了?可有敌军逃出?”
“守住了!”旁边的小兵忙扶住他,立马道,“没有敌人逃出!”
“那就好,那就好。”他咳嗽着,一连说出几个好来。
“援军可来了?”他缓了缓,又问。
“没有。”小兵的声音不由低了下去,似有些丧气。
“会来的。”垂危的人,似迸发出了最后一丝活力来,“他……会来的。”
他独坐在满是血迹和残肢的战场上。
苟着腰。
但一只手却始终牢牢握着长枪。
漫天红色霞光温柔落下。
岑云川赶来后,只用了一日便毫无悬念地全歼敌军两万人于夹风道中。
大获全胜。
他却在众人欢呼鼓舞之际,沉默着,一个人走进了尸体陈堆地人海里去。
“殿下,还是别去了吧,听说西户城里有疫症……”有人劝阻道,“这些死了的人又都是从那里来的……”
可岑云川还是将一具具己方士兵的尸身寻到,然后将断了的残肢,小心摆放一一的回去。
手下跟着,见他一具一具收拾地十分认真模样,最后忍不住地,还是动手跟着一起帮他抬起尸体来。
手下副将见他伤心,劝道:“殿下此次率兵大破敌军,又守住了尚州几十万百姓,来日威名一定会传遍天下!”
岑云川没有出声。
脸上不见半分喜色。
他仍是一具一具尸体的挨个收敛过去。
他在一处空地里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背影。
对方像是累了一般。
只是垂着脑袋在原地休息。
岑云川停住脚步。
不敢再靠近。
时间像是停滞了一般。
世界变得无比静谧。
他生怕因他的脚步声叫醒了这样的画面,生怕他的动静会让这副画面在眼前化成烟尘。
可脑子在清醒地告诉他一个可怕而残酷的结论。
这个山谷里。
在他们攻进来之前,西户城中来的守军已经全部都战死了。
无一人幸存。
也包括,
他的老师。
岑云川终于一步一步走近,在对方身边,慢吞吞地盘腿坐下,像那日在山坡上一般,就好像两个人还在吹着风喝着酒一般。
时至今日。
岑云川才明白了那句话的份量。
所以当他亲笔画出那份地图,并且细心写上小路和岔口以及风向和应采取的策略时。
是否早就做好了这样的打算?
他早就预料到了自己会来?
还是早就想好了用这条命送自己一场大捷战功?
“至于战功……殿下定会如愿以偿。”
好像从小到大。
元平齐从未对他失约过。
岑云川一路又杀回了西户城,从项军手里夺回了已破的城池。
城中人劫后余生,忍着泪水,欢呼雀跃迎接军队入城,而岑云川却把自己关在了从前的官衙中,不再露面。
“你去劝劝吧。”寒风呼啸,北方的冬日已经到来,裨将崔山搓着手对着副将道。
副将无奈道:“我不敢,你胆子大你去!”
“这不打了胜仗吗?”崔山左右看看道,“怎么整的跟丢了城一样。”
“你知道前几日死在夹风道的是谁吗?”副将道。
“谁?”
“右相元平齐。”副将小声道:“是太子的老师,此次被陛下派来给勉王监军的,没想到那小子不厚道,弃城跑了,这元大人便留了下来战死了。”
“啧。”崔山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还有这层关系,我就说太子殿下怎么一脸死了娘的表情。”
“唉!你说话注意点成不。”副将一把捂住他的嘴道。
两人还在贼头贼脑往里面望。
后面却传来整齐地盔甲碰撞声音。
崔山回过头去,看了一眼,立马转身拽旁边副将的袖子。
副将不耐烦地扯回袖子道,“怎么了?”
等他回头,边看见府衙的台阶下已经聚了上百号人,全都批甲戴盔,一眼扫去级别都在四品以上,似来自各个部队的。
副将还没开口。
底下已经有人率先道,“末将乃广威将军,尚远思,求见太子殿下!”
崔山有些发愣,看了一眼旁边同样张口结舌的副将。
副将反应半天后,才道:“太,太子殿下在里面。”
见众人要上来。
副将连忙摆手道:“各位稍安勿躁,太子殿下这几日都不见客,尔等若有紧急军情,可先向殿下亲卫通传一声。”
怎奈那人立马高声道:“我等所奏是大事,必须亲自面见太子殿下。”
府衙还是大门紧闭。
众人也不敢硬闯。
那为首的人索性抬高嗓门一口气喊了出来,“如今西线两位主帅,一个弃城而去,一个已然战死,我等今天来,是想请殿下出面,共率我西线大军,我等愿奉殿下为主帅!”
此话一出,众人齐刷刷跪下,摆出了若岑云川不出来应答,便要死扛到底的架势。
“可认命主帅……需得有陛下的旨意才行啊。”副将小声嘀咕道。
“殿下此次的大破项军,救下尚州和西户城,无论是在百姓心里还是军中已得威望。”崔山摸着下巴回道:“与那勉王比起来高低立下,自然更得众人拥护,看今日这架势,下面这些应都是商量好了一起来逼宫的,这主帅殿下怕是不当也得当了。”
他俩站在门边小声说话间,下面再次骚动起来,见门扇内没有一点响动,商量一番后,为首的将军再次道:“今日我西线大部将领皆在此,若来日陛下怪罪下来,都是我等相逼之错,自与殿下无关!还请殿下放心允准我等所请!”
*抱歉 版权原因 该资源已无法下载 仅支持完本免费试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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