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蝶点点头,拾起食盒和同伴进了拓音阁,忽然,之蝶回头叫住聂更阑,“道友,你长得真好看……还有,你能在一年中突破筑基也很厉害,恭喜你了!”
“多谢。”
聂更阑朝她们点头致意,转身离开往主峰的妙音阁御剑而去。
一年多以前,丘宿鱼见到灌鸟时说是认得它。可灌灌对丘宿鱼并无印象。
聂更阑忽然意识到这并不是巧合。
可如今他暂时寻不到任何头绪。
只得先将这件事放下。
聂更阑走出外门弟子宿阁地界,正要御剑前往妙音阁,一道身影鬼鬼祟祟不知从何处闪身出来,“聂师弟。”
声音小心翼翼的,生怕叫的人不高兴。
聂更阑听到熟悉的嗓音,皱眉看向来人。
他已经一年多没见过北溟朔,亦不知他去了何处。本以为永不会再见,没想到他这个时候居然又冒了出来。
“聂师弟?”
一年多不见,北溟朔没什么变化,看到聂更阑后依旧走不动道。尤其是聂更阑去掉疤痕,再加之脸已经长开,皎月般的容颜更是引人注目。
北溟朔见少年不出声,像做错事的孩子挤挤挨挨蹭了过来,想拉他衣角又不敢,只能惶然地放下手,“师弟,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聂更阑蹙眉:“我现在没心情同你闲聊。”
北溟朔委屈地撇嘴:“师弟,你还不肯原谅师兄吗?那日不是我不想帮你,我是真的无能为力。”
“嗯,知道,你与我说过,”聂更阑听到“师兄”二字,眉间有郁色划过,“没事的话先告辞了。”
北溟朔却拦在他身前,急不可耐地解释:“不,你不知道!那日我是没办法出山门,否则就直接下山替你传话了!”
“师弟,你就原谅师兄吧,我就近寻人替你传话,没想到时间竟这样过了,后来我强行撞上山门结界还受伤晕了过去,醒来时早已是三更半夜……”北溟朔看着少年,仿佛一只做错事的小兽,可怜巴巴等着主人审判。
聂更阑却忽然问:“你为何不能出山门?”
北溟朔瞬间卡壳了,心虚地低下头,他只急着想让美人师弟原谅自己,没顾着其他的竟说漏了嘴,“我,对不起,这个我不能说。”
聂更阑扯了扯唇角,淡漠打量北溟朔一眼,转身离去。
北溟朔被少年眼里的冷意吓得不敢跟上去。
一年多过去,师弟越发清水出芙蓉,也长高了,身体还壮实了不少。只是眼神比过去阴郁了几分。
丘宿鱼那家伙,居然真的把他修为升到了筑基。
北溟朔痴迷地盯着那道背影,想了想,遂不远不近缀在后面跟着少年去往妙音阁。
妙音阁。
守卫弟子都认得聂更阑,再加上他刚从零突破至筑基中期,都以为他是独孤真君看重的弟子,于是没说什么把人放了进去。
聂更阑重新登上塔楼八十八层,凭记忆找到了那扇壁阁。
熄灭的命灯静静立在中间的一处阁子。
丘宿鱼的名字也还在。
一年多前,他还试图砸坏命灯,企图欺骗自己丘宿鱼没有陨落。只要看不到熄灭的命灯,他就还能麻痹自己,师兄还会回来。
安静地注视命灯许久,聂更阑动了动。他踮起脚尖缓缓伸手,试图够那盏命灯。
然而在碰到命灯前,他身体忽然一歪,眼睁睁看着命灯从他手中飞向身后。
聂更阑扶住壁阁站稳身形,看清来人后,眼底郁色又涌了上来,“真君,您这是何意?”
独孤苍眠哂笑:“就凭你也想拿到这命灯?”
聂更阑咬紧后槽牙,不甘心地盯着他手里的命灯,眼神仿若一头豺狼,似乎想扑过去硬抢。
“一个筑基,还不能从我手里抢到东□□孤苍眠冷声道,“即便是外门弟子,也不可妄动陨落弟子的命灯。”
“不过——你若真想拿去,也不是不行。”
独孤苍眠语气忽然转了个弯。
聂更阑一惊,瞬间收敛了神色问:“真君愿意把命灯给弟子?”
“只不过有一个条件。”独孤苍眠淡声睨着他。
聂更阑咬牙:“真君请讲。”
独孤苍眠:“只要你结束历练回来后拜我为师,我就把这盏命灯给你。”
聂更阑愕住,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对方。
独孤苍眠想收自己为徒?理由是什么?
可无论如何,聂更阑是打从心底里排斥这件事,内心一万个不愿意。
独孤苍眠只当他在考虑,耐心等待着。片刻后,听到少年阴沉沉开口:“把它给我。”
独孤苍眠眸子划过一丝阴戾:“不愿意?那么,这盏命灯将在你面前摔碎——”
聂更阑耳边闪过许多片段,北溟朔的叮嘱,和丘宿鱼之间的对话,包括自己亲眼看到的事实,都在昭示独孤苍眠是个疯狂到能做出这种事的人。
独孤苍眠面目似乎变得狰狞,阴恻恻笑着将手里的命灯高高扬起。
聂更阑顿时脊背发凉,急声阻止:“等等。”
独孤苍眠动作停滞下来。
“我答应你。”聂更阑喘了口气,眼神直直盯着那盏命灯,“把灯给我,我现在就能拜你为师。”
独孤苍眠将命灯收进储物袋,阴森神情不复存在,似乎依旧是之前冷面严肃的独孤真君,“还是先活着回来再说吧。”
接着,聂更阑听到此人嘴部一张一合,说了句令他胆寒的话。
“你若是在外陨落,我同样会摔碎这盏灯。”
独孤苍眠冷笑一声扫了眼神色阴沉的少年,大步往外走了。
聂更阑眼底渐渐暗芒积聚,无声看着对方背影消失在塔楼中。
独孤苍眠出了妙音阁,才走出不久,猝然停下脚步喝道:“出来吧。”
一直躲在暗处的北溟朔幽幽现身,目光喷火忿忿不已,恨不得将其生吞了。
独孤苍眠颇为意外:“是你。”
北溟朔愠怒得吼道:“把命灯交给我!”
独孤苍眠:“凭什么?”
“什么凭什么!”北溟朔被他恬不知耻的嘴脸气得冷笑,“你恶不恶心!你有什么资格拿他的命灯!”
独孤苍眠:“不关你的事,闪开。”
北溟朔:“该滚开的是你!交出命灯!”
大吼的一瞬间,他飞身朝独孤苍眠扑了过去。
只在化神初期的北溟朔根本不是独孤的对手,身形还未靠近已经被炼虚期的独孤一道灵力狠狠扫在地上。
独孤苍眠瞬间将威压释放铺满十丈的范围,北溟朔立即被压得爬不起来,脸贴在地面灰扑扑,同时被威压震荡得心神呕了一口血出来。
“再啰嗦,我不介意再抽一次你的龙筋。”
北溟朔心神一凛,被这森冷的语气吓得浑身颤了颤,大气不敢出老老实实趴在地面。
他相信这个疯批能第二次干得出这种事。
不知多久后,威压终于撤去。
北溟朔当即从地上一跃而起,朝着独孤苍眠离开的方向破口大骂:“老不死的东西,你敢抽我的筋,我哥就能将你神魂剥成八瓣去喂狗!”
北溟朔骂着骂着,忽然看到从远处阴沉沉走过来的聂更阑。
他赶紧擦了把脸上的血渍匆匆跑到聂更阑面前。
少年视而不见,确切来说,是将他视为空气,眼神空洞地绕开他走过去了。
北溟朔怔了怔,赶忙又奔到他面前,“师弟,丘宿鱼陨落你是不是很难过?别难过了,以后有我陪着你,你还有我这个师兄呢。”
他方才在妙音阁里看到聂更阑神情阴沉地和独孤对峙要拿到命灯,隐隐觉得少年心里悲痛难以自抑。
该死的独孤,那双脏手怎么敢碰丘宿鱼的命灯的!
北溟朔怒气冲天地想着,回过神不期然撞上聂更阑冷寂的一双眸子。
“你有什么资格让我别伤心?”
北溟朔一愣。
只见少年不知何时眼尾已经泛红,咬牙开口时,声音隐约染上一丝哭腔。
“少来烦我。”
“滚!”
北溟朔被喝得灰头土脸不敢做声, 悻悻低下头。
“师弟,我知道你心情不好,你尽管骂, 不,你来打我吧, 师兄收起灵力随你怎么打,你别生气, 是我说错话了……”
北溟朔低声下气说完一大堆, 许久没听到动静。
一抬头,聂更阑不知何时已经走了,面前哪还有什么人影。
北溟朔明白少年在气头上,横竖不敢追过去,只能垂头丧气地回了玉髓峰。
一到寒池旁, 他化作原形将长长的龙尾扫在池水里, 愤怒地把一汪池水搅动地哗啦啦作响。
“气煞我也!”
寒池中,男人上半身衣袍被池水打湿很快与肌肤相贴, 若隐若现出一身宽阔坚实的肌肉。
男人淡声开口:“发什么疯?”
龙气一声咆哮将他长发吹得飘起,“我能不气吗!就因为独孤苍眠那个王八蛋, 聂师弟冲我发脾气了!”
清鸿剑尊:“。”
龙:“我不仅被师弟骂, 还被独孤恶心,我今天是倒了什么大霉, 一出去就碰到那个恶心玩意儿!”
“还有啊,哥你知不知道, 你分神的命灯被那老不死的抢走了!”
龙絮絮叨叨一堆, 最后一句成功让清鸿剑尊撩起眼帘。
“你是不是很生气?”龙把尾巴在池水里拍得哗啦作响,“我打不过他,否则就将命灯给你抢回来了!”
“发生了何事?”清鸿剑尊终于不悦地蹙起眉。
龙忿忿地将事情起因说了:“……师弟要拿那盏命灯, 独孤那个老不死仗着自己是炼虚期就是不还给师弟,还要他历练回来拜他为师才把命灯给他。”
清鸿剑尊眉心依旧不展:“聂……那名弟子为何拿丘宿鱼的命灯。”
“因为伤心呗,或许想留着做个纪念?”龙吭哧吭哧喷出鼻息,把清鸿湿透的衣袍在水里吹得掀起一角,“丘宿鱼教了他这么多,还成功让他筑基,应当是万分感激把他视为感情很好的师兄了。”
“我都听说了,丘宿鱼为保护他把他送进传送阵,自己被魔族围剿落了个神魂俱灭的下场。”
清鸿剑尊一年前已经从宗主口中听说过这件事。
如今再从龙的嘴里听到,他并未有什么情绪波动。
不过是丘宿鱼性子张扬喜好逗人,才与那个少年产生了羁绊联系。
待那缕分神回到他体内,他还要消化他与少年相处的点滴细节与情感。
该心烦的是他才对。
龙依旧哭丧着脸在絮叨:“师弟伤心过度,对我发火在情理之中,都怪独孤,师弟本来就还没原谅我,如今对我印象更是不好了。”
说到这,他不由叫了声:“哥。”
“丘宿鱼的命灯,就这么让独孤拿在手里吗?这也太憋屈了!”
清鸿掀起眼帘扫向龙,“我暂时不能出玉髓峰。”
龙哼了声:“你不是能幻化分神吗?直接派个分神出去把灯抢回来——”
他说到一半也意识到不对劲,龙尾狠狠甩在魂玉柱上,“不对,你要是去了,独孤岂不是得爽翻了天,这死变态就等着你去找他呢!换成是我,我也不去,纯粹是恶心人!”
清鸿剑尊:“。”
还不算笨。
龙懊丧着一张龙脸,“如此一来,只剩一个办法了……”
聂更阑回到天境峰,当即开始收拾东西着手搬去璇玑峰。
他原本打算把丘宿鱼的命灯带在身边。没想到独孤苍眠半路杀出,硬生生将命灯掳走。
分明只差那么一丝距离,他就能碰到那盏灯。
聂更阑神色阴沉沉,动手将小院内属于自己的东西收进储物袋。
不由自主的,他来到后院的廊下。
院子过去是他露天泡药浴的地方,每次药浴结束,丘宿鱼因为不放心都会在廊下打坐一整晚,守着他的房门。
他记得,有好几次丘宿鱼嗅到危险气息,那枚独孤的弟子传唤戒指便会准时亮起,那是独孤苍眠召唤他前往秋悦居。
可丘宿鱼每次都坚持不准他过去。
聂更阑起初还忧心忡忡:“真君待我不薄,如今有事传唤,我怎么能不过去?”
丘宿鱼当时只淡淡道:“你听我的,试试这次不去会有什么后果?”
“你的药浴不能断,好好待着哪都不许去。”
聂更阑果真没有去秋悦居。
而独孤苍眠也神奇地没有出面斥责他亦或是给出任何惩罚。
收起回忆,聂更阑盯着廊下丘宿鱼坐过的蒲团发了会儿呆,便起身前往慕容证雪住的盈肃居。
到了地方,里面却并无人回应。
院子的门上挂着一块牌子,写道:“闭关中,有事出关再议。”
原来慕容证雪也在闭关修炼。
聂更阑只得回到无名小院,想了想,他将丘宿鱼坐过的蒲团也塞进了储物袋。
如今他是筑基中期,能使用更高容量的储物袋,并且也能让其认主了。
聂更阑确认没有东西落在院子里,正要离开,弟子玉牌忽然亮了起来。
他拿出玉牌进入通灵世界,发现原来是许盼娣在找自己。
“聂道友,你是不是要搬来璇玑峰?我会在停剑坪迎你,欢迎你来!”
聂更阑诧异许盼娣消息还真灵通,于是出了无名小院直接御剑离开了天境峰。
在他走后,独孤苍眠身影从无名小院上方降落,神情森森走过院子。
这里干干净净,一丝杂物也不曾留下。
不光院子,就连屋内的布置也同聂更阑住进来之前无异,不曾动过分毫。床上、屏风、书桌无一处不洁净,未曾留下一件物件。
独孤苍眠目光陡然一寒,一掌朝房中的床榻劈下,石床骤然四分五裂化为齑粉!
怎么可能一件东西都没留下。
他分明在这里度过不少时日!
聂更阑御剑到了璇玑峰,一下停剑坪就看到许盼娣朝他小跑过来。
“聂更阑!”许盼娣:“许田田他们都在闭关,抱歉啦,只能我一个人出来迎接你了。”
聂更阑边跟着许盼娣往里走边问:“他们闭关多久了?”
“唔,起码有大半年了吧,”许盼娣回想着日子,“许田田的话,约莫有七八个月啦。”
聂更阑顿时记起,花灯节那晚在杳鹤城碰到许田田与身份显贵的人在一起的场景。
那夜发生的事太多,他现在才记起来,许田田似乎是凡界的四皇子。他不由看了一眼许盼娣。兴许他们还不知道此事,他也就不便提起。
聂更阑问道:“对了,你怎知我会搬到璇玑峰?”
“你的脾性还不好猜吗,”许盼娣道,“独孤真君当着众人的面差点刺中你的脸,你都筑基了,愿意住在天境峰才有鬼了。”
许盼娣说着,朝他拱手:“对了,我代他们几个向你道一声恭贺啦,恭喜你升到筑基了!”
“谢谢。”聂更阑跟着她往内门弟子的宿阁走去。
许盼娣忍不住偷偷瞥他几眼。
一年多前,聂更阑从无量山回来后就因为丘宿鱼的陨落伤心欲绝。
他们几个得知后心急如焚,后来知道聂更阑被独孤苍眠带着去洗髓,都担心他因为伤心撑不过这一关。
许盼娣很想问他心情如何了,但又怕引起他伤感,于是也不主动提起丘宿鱼。
“对啦,”许盼娣这时道,“内门弟子联络的通灵世界,宗门有规定不许向外泄露任何信息,之前是我们不告诉你,你别生气呀。”
聂更阑:“不会。”
两人交换着这一年多以来的信息后,聂更阑这才知道,下山的考校是半年前出的新规定,再譬如许田田把药峰的好几片药田毁了被青炎真君狠狠惩罚到药峰后山给灵兽捡了一个月粪便,再譬如,聂云斟的跟班周炎,这家伙参加了三次考校都没通关,又气又急却又无可奈何……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许盼娣正说完周炎的事,就听到前方响起一道充斥讥讽的声音。
“哟,看看谁来了?这不是升到筑基中期的那个小倌吗?”
聂更阑和许盼娣不用看也知道这是谁,一抬头,果然看到周炎那张欠揍的脸出现在面前。
周炎冷笑一声,又道:“怎么,升到筑基就自以为了不起了?整个宗门筑基境界的弟子多如牛毛,你算老几!”
聂更阑如今根本不屑搭理这种挑衅和讥讽,是以并不做声。
许盼娣冷脸上下扫视周炎:“你哪只眼睛看到他自认为了不起了?”
周炎嗤笑:“你眼瞎?看不到他走路鼻孔朝天,就快把下巴戳到天上去了。”
许盼娣:“哟,看来西南世家公子还挺自卑,人家只不过随随便便筑基了而已,这也值得你冷嘲热讽,也不知道谁参加了三次考校还没通过呢?你没本事筑基,就只会说些嫉妒的酸话遮掩你那脆弱的自尊心罢了。”
“你!”
周炎先是气急败坏,随后又强忍着怒意开始转移嘲讽目标:“许盼娣,你名字是盼娣,怎么家里还不见生个弟弟出来?是老爹老娘老了不能生,还是他们死了根本生不出了?不然你干脆滚回家和你弟弟生几个带到灵音宗,这儿给杂灵根废物提供的床位多得很,宗门不缺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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