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更阑已经金丹中期,自是不怕这种程度的寒气, 让他觉得身心俱疲的是这套太初剑法。
从回来到现在, 他练习足足已经有两个时辰。
可太初剑法竟让他产生了一种雾里看花的迷茫和无力感。
他终于意识到,当初的心源剑法和这套高阶的太初剑根本不在同一个层次水平上。
心源剑法只要把剑招练熟, 再配合剑诀加以理解,便可以将剑法威力发挥得出神入化。
可太初剑法, 聂更阑在第一步练习剑招时便遇到了重大阻碍。
玉简上的剑招他都能看明白, 可却觉得剑招过于朴素简单,不似心源剑法那般繁冗复杂。可往往越是简单,练习困难程度就越大。就如同酒楼里掌勺多年的大厨, 按照他们的经验,一道看似越简单的菜,实际上越是难以做出精美的味道来。
聂更阑练了两个时辰,根本无从发现这些剑招之间的精华所在以及掌握的要点。
“铛!”
他一剑刺向悬崖旁的石壁,在岩石上刮蹭出一道道火光电石,而后疲累地一歪身体,体力不支躺在了地上。
“嗬……嗬……”
聂更阑仰躺着大口喘息,扫视着漫天的繁星和一轮冷月。
尽管是夏初时节,夜晚山上的寒气依旧逼人。
聂更阑方才练剑运用灵力过度,这会儿体内灵气缺失,居然感到一丝寒意钻入体内。
幸而玉髓峰的灵气旺盛,他就地坐起身盘腿入定,开始吸收这充沛的灵气。
片刻后,他一跃而起,重新拿起剑开始新一轮的练剑。
一定是对剑招不够熟悉,他还需要更多的练习。
清鸿剑尊看着青年匆匆离去的身影,垂眸静默半晌,而后一扬手。
内殿的门应声合上。
几息后。
一道灵力飞向内殿的雕花高扇大门,两道门一左一右吱嘎一声自动打开。
清鸿剑尊衣袍曳地擦过门槛,一路拖过玉阶一直来到庭院中浓密的五彩灵叶丛中。
手往五彩灵叶中一吸,一支发簪瞬间飞到掌心中。
他盯着簪子打量半晌,漆眸渐染上一层暗芒。
一段陌生记忆顿时出现在脑海中。
——丘宿鱼递给元德真君一支粗糙的簪子,“今日来,是有一事相求。”
——丘宿鱼替面容稍显青涩的聂更阑戴上打造好的火麒麟发簪。
——“师弟,这支发簪特别衬你。”
——少年耳后那一抹绯红格外惹眼。
记忆闪电般一幕幕在眼前划过。
清鸿剑尊倏地睁开漆眸,缓缓举起那支火麒麟簪子细细端详。
他终于明白当初丘宿鱼为何扬言“不看他的记忆届时会后悔”。
清鸿剑尊咬牙,握住簪子将其攥紧,怒极而笑。
可丘宿鱼已经与他融为一体。
丘宿鱼的记忆便是自己的记忆。
丘宿鱼所拥有的情感,如今也嵌在他的骨血和神经之中。
任凭他如何排斥逃避,那份情感也无法祛除剥蚀。
清鸿剑尊漆眸一凛,忽然飞身回到内殿的玉榻,开始盘腿入定调息,打算运转静心功法强压下心头忽然浮现的怜爱、开心、心疼、宠溺等种种复杂情绪。
而那阵突如其来的情绪和回忆带来的冲击过于强烈。
片刻后,静心功法运转失败。
清鸿剑尊蓦地睁开眸子,将放在一旁的火麒麟簪子重新握在手心,深邃寒凛的眸子不住来回扫视簪子。
里面的沉睡的火麒麟似是感受到强大的冷冽气息,倏而醒了过来,一抬头就看到一双幽冷可怖的眸子在审视自己。
火麒麟一口气憋了回去,赶紧装死强迫自己重新沉入睡眠。
“吓死了。”
它暗暗咕哝一句,把眼睛闭得死紧,暗暗决定今晚绝不会睁开一条眼缝。
清鸿剑尊冷眸盯着火麒麟簪子许久。
一幕幕记忆和情绪过于强烈,而不能忽视的,还有在无间魔域中一次又一次将人带往无尽欲.望深渊的双修经历。
但这些记忆,并未让他感到厌恶。
簪子上,还残留着青年身上清新如同松竹一般的气息,忽然丝丝缕缕如同活过来一般钻入鼻间。
清鸿剑尊身体遽然一抖。
下一瞬,内殿的门第三次开合后,一道身影疾风殿飞出往寒池方向而去。
“噗通!”
巨大的水花四溅,一道庞然身躯沉入池底。
待重新浮出水面时,一条金鳞巨龙抬着龙须赫然随着池水剧烈飘摆沉沉浮浮。
随着池水的震荡,金鳞巨龙在人形和龙形之间明明灭灭转换。
切换到人形时,清鸿剑尊极力往身上膻中和少阴两处穴位一点,企图以灵力将体内涌现的龙族血脉封印。
可事实证明,于事无补。
青年的气息如影随形,钻入鼻腔,经过各大经络和血脉,似乎深深在血液深处留下了印记。
起初清鸿剑尊还能勉强化为人形,几息后,他已经不能维持人的形态。
寒池里,水面被挣扎不止的龙尾翻出阵阵汹涌波涛。
龙须激烈颤抖,渐渐发出难耐的喘息。
片刻后,寒池的动静终于惊动了凌海殿。
北溟朔鼻子忽然猛地嗅了嗅,忽然大惊失色,腾地从床榻上起身。
他竟嗅到了龙族的同类气息。
惊异之下,马不停蹄飞向寒池。
越靠近寒池,龙族的气息越发浓厚,伴随而来的,还有一丝丝异样的气息。
“哥!”
北溟朔一眼看到在寒池扑腾水花的金龙,骤然睁大眼睛蹲在了池边。
“哥,你怎么会忽然变成这个样子?你已经多年未曾失控,怎么……”
北溟朔越说越急,焦灼地地围着寒池打转。
金龙无暇顾及他,只是不停喷出鼻息,艰难地喘着气。
“哥,你该不会是?”
北溟朔嗅着空气中不同寻常的气息,脸色大变,脑海中忽然生出一个在他看起来绝对不可能出现的猜测。
“咦?”
他忽然看到寒池边缘躺着一件事物,起身过去一看,“这簪子……”
他想伸手去拿,但还未碰到,寒池中金龙骤然掀起一股巨浪,一道强悍的灵力紧随而至,硬生生把北溟朔卷走飞往了凌海殿。
殿门砰地打开又关上。
北溟朔惊慌失措过去推门,但怎么也打不开。
“哥,你开门啊!你一个人熬得过去吗!”
“开门!我替你想办法,哥!”
寒池的水被搅了天翻地覆。
金龙再次开始明明灭灭在人形态之间切换。
倏而,一只湿淋淋布满苍虬青筋的小臂将池子边沿的火麒麟簪子握住。
清鸿剑尊浑身湿透,一头青丝散在池水中,水滴源源不绝顺着躯体的线条滑落,没入水中。
他眸子漆黑冷冽,掌心蜷曲慢慢握紧,将火麒麟簪子弯曲成了一个诡异的弧度。
只要力道再增加一丝,簪子立刻就能折断。
清鸿剑尊一双漆眸中冷厉翻涌澎湃,汹涌滔天。
慢慢的,掌心松了开来。
簪子即将滑落池水之际,一只手及时将其接住,轻轻放到池子边缘。
清鸿剑尊眼中的冷冽一点一点消失,被随之而来的情.潮淹没,随后,一头扎入了动荡剧烈的寒池之中。
而此时,天境峰上,独孤苍眠正在药浴中静坐疗伤。
上次在山门内,清鸿剑尊的一击将他折腾去了半条命。
可越是如此,他体内的血液就越发为之沸腾。
起码,好过师弟百年千年对自己冷脸,老死不相往来。
独孤苍眠脸色惨白,记起那日在山门时师弟冷冷扫向自己的一道目光。
他嘴边忽然扯出一丝阴冷的笑意。
恰在此时,自他储物袋中传出一阵清晰的铃声。
“叮铃铃、叮铃铃。”
独孤苍眠嘴边的笑戛然而止。
“哗啦!”
水声搅动之下,储物袋已经迅速飞落他掌心。
一只金色铃铛很快被翻找出来。
“叮铃铃!叮铃铃!”
铃铛声更为清晰。
随着铃铛发出的声响越来越大,金铃在掌心中慢慢震颤起来。
独孤苍眠骤然睁圆了瞳孔。
“不可能!”
“梵音铃怎么会响!”
他倏然握紧那只铃铛,迫使其无法转动震颤。
可金铃依旧响个不停。
独孤苍眠听在耳里心惊肉跳,忽然将铃铛扔了出去。
“不可能!”
“师弟……”
“不可能!”
“是谁,究竟是谁!”
尖锐嘶哑的咆哮声顿时冲天而起,穿透了天境峰上空的结界,惊动了林中的飞鸟。
卯时,天光微亮。
昨夜彻夜修习研究太初剑法,导致聂更阑筋疲力竭,一回到洞府倒头就睡。
一觉醒来,外面天边的星子已经缓缓下沉。
聂更阑懊恼地一拍脑门,一个鲤鱼打挺从石床上跃起,迅速洗漱后,他提剑来到外面悬崖旁的空地又练起了太初剑。
幸而昨夜他运转了梦莲功法,一夜的疲累一扫而光。
今日他还要去上课,因此打算在上课前抓紧时间练习一阵。
半个时辰很快过去。
但练剑的成效显然没比昨晚好多少。
聂更阑大汗淋漓落到地面,回了洞府冲洗一番。
在衣柜中,他看了一眼那套晴苍色的弟子服,没动,而是拿了套寻常的弟子服换上。
在辰时之前,终于赶到药峰在课室里找到了许田田。
“聂更阑,这儿!”
聂更阑穿过一道道锅炉在许田田旁边的位置坐下。
还是熟悉的炼丹室,还是熟悉的同伴。
聂更阑朝四周扫了一眼。
许田田便道:“许盼娣那丫头说是有所感悟,在璇玑峰闭关呢,也不知道她出关是何时喽。”
聂更阑点点头。
许盼娣资质不错,这次出关,想必也能突破筑基了。
但两人不知道的是,此时在璇玑峰许盼娣所住的院子里,她正躺在屋内地板上蜷缩着身体在打滚。
冷汗从她额间滴落,很快打湿了发髻。
“服下那瓶九幽冰魄丹。”
属于许盼娣的声音从身体里传出。
打滚的身体倏而停下。
接着,许盼娣的身体艰难地爬起身,从储物袋内找到那瓶九幽冰魄丹,尽数服下。
许盼娣的声音再次传出:“好了,现在,到床上打坐,开始闭关修炼吧。”
那具身体慢慢走到床边坐下,依样照做。
聂更阑正在询问许田田回凡界时碰到的麻烦事。
不多时,周炎和汪淼淼扶着浑身缠绕绷带的聂云斟进了课室。
聂云斟被凤凰骨神剑燎伤,即便接回了腿脚,但凤凰骨神火并非普通火焰。他这腿脚若是想彻底复原,起码还得再继续泡药浴加之服丹药,连续治疗两个月以上。
两人一进来便看到聂更阑正在同许田田说话。
聂云斟眼中闪过一丝怨毒,沉默地被两个同伴扶着来到座位上坐下,竟是一声不敢吭。
周炎见不得聂云斟这副模样,气不过,朝着聂更阑直接出声嘲讽:“哟,这不是刚拜了清鸿剑尊为师的那个小倌吗?”
“升级这么快,一定是靠了不少男人的爬上来的吧?”
炼丹室里,弟子们纷纷用怪异的眼神打量聂更阑。
这些疑问他们也有,但没人敢说出来。没想到周炎不怕死,竟然当着聂更阑的面直接挑衅,真是够胆大的。
炼丹室里静了一瞬。
聂更阑眸子阴沉,静坐不语。
周炎见状得意地哂笑:“怎么,被戳中心思不敢吱声?我早就知道,你不过是个万人骑的——”
“倏!”
一道剑影迅疾掠过几座丹炉以雷霆之势停在周炎头顶。
“啊!”
周炎的惨叫声当即响彻整个炼丹室。
“我的,手,手,流了好多血……”
聂更阑收件入鞘,嗓音寒冽如冰,“再多嘴多舌,你的腿脚也别想要了。”
周炎盯着手臂上刺出的血窟窿,惶然抬头,“你竟敢伤本少爷!”
许田田不屑地发出嗤笑:“只是在你手上戳了个血洞,用得着这么激动?你们西南四大世家的少爷上辈子莫不是长舌妇投胎转世?我看还得再戳上两个血窟窿,你嘴巴可能会再干净点?”
眼看聂更阑一剑又要劈下,周炎正要大叫,青炎真君及时现身将其拦下。
“住手!”
聂更阑眸色森冷扫了眼青炎真君,慢慢收剑入鞘。
青炎真君出声呵斥:“聂更阑,还不快回座位坐好!你才伤了聂云斟,这次还想伤多少同门才罢休?”
许田田连忙站出来替同伴说话,“师尊!是周炎出言侮辱挑衅在先,所以聂更阑才——”
“好了!”青炎真君厉声呵责,“都别说了,回去坐好!”
许田田气冲冲奔过来,把聂更阑拉回座位上,安抚地拍拍他胳膊,“别介意,我师尊就是这样。”
聂更阑无声点点头。
看着众多弟子慢慢安静下来,青炎真君这才扬声开口:“同门修为升级快,那是他的命数,你们有这时间勾心斗角不如多去修炼,为了这些子虚乌有的东西争吵,对修炼有益处吗?”
许田田方才还为自己师尊的话生气,闻言转瞬间又笑开了花,“嘿嘿,我收回刚才的话,师尊还是很好的。”
聂更阑眸色沉沉扫了眼青炎真君。上次他被栽赃损毁了满室的仙人须,没想到青炎真君居然还能为他说话。
“……你们这些兔崽子,成日把时间浪费在无谓的争吵上,”青炎真君仍旧在训话,“哼,不如就告诉你们一个消息,半年后本门要进行一次大比,谁能通过弟子大比,就能被选拔去往即将开启的延龙秘境。”
许田田惊呼出声:“延龙秘境?听说那可是某个飞升大能遗留下来的宝库,里面机缘数之不尽,若是能捡到一丁点天材地宝都能受用很久了。”
青炎真君哼笑一声:“知道就好。”
“延龙秘境可不是谁都能去的,没有点本事,去了也是丧命!”
“另外,延龙秘境回来之后,药宗、临雾宗以及春雨阁的弟子要到本门进学,进学结束也会进行一次大比,你们猜,这次大比的彩头是什么?”
底下的弟子们纷纷好奇地问:“是什么?”
青炎真君呵呵一笑:“奖励么,分别由宗主与清鸿剑尊提供,宗主自不必说,清鸿剑尊手里的法宝和灵丹妙药更是圣品级的。你们若是能赢得一件,对自己的修炼可谓是大有裨益,说不定机缘巧合之下,直接跨越两个小境界也不是没有可能。另外,那三个宗的宗主亦是会提供六件作为奖励的法宝。”
“呵呵,你们总不会眼睁睁看着本门的奖励被其他宗门弟子夺走吧?”
炼丹室里,一片静悄悄。
弟子们都屏住了呼吸,方才坐得散漫的人也立即端正了坐姿。
青炎真君见状,满意了,“好好修炼,上天不会辜负有心人,机遇也永远是给有准备的人的。”
“好了,开始上课。”
青炎真君训话过后,丹药课无人再分神想其他的,一个个神情是从未有过的专注。
谁都想在大比上赢得进入秘境的机会,想在大比夺得诱人的法宝奖励,打败其他宗门弟子为本门争光。
就连聂云斟身边唯唯诺诺的跟班汪淼淼也挺直腰杆开始听课,是前所未有的聚精会神。
下课后,聂更阑和许田田随着人流出了课室。
“哎,方才师尊说了,突破金丹后便可以开始寻找属于自己的本命法宝,当然从现在开始也可以留意了,”许田田神情亢奋不已,“你说,延龙秘境里会不会碰到我们的本命武器?”
聂更阑:“机会颇大。”
“我也这么觉得!”许田田兴奋地手舞足蹈,“从今日开始,我也要好好修炼了!”
他看到聂更阑挑了挑眉。
于是清了清嗓子,“咳咳,伪装成性,习惯这般张扬的做派,改不掉了。”
两人于是来到停剑坪,跟着一众弟子御剑去了别的峰头继续上课。
内门弟子这个阶段是上一日课,停一日,让子弟自由支配。
今日他们上课一整日,明日便可以整日都专心投入到修炼之中。
两人在几处峰头之间来回打转,上了一整天的课,最后一门,便是天境峰,独孤苍眠的剑法课。
众人到天境峰时,只见独孤苍眠已经远远等候在演武场。
慕容证雪已经下山历练,便只能由独孤苍眠亲自授课。
聂更阑在人群中遥遥对上了独孤苍眠那双阴冷的眼睛。
不知是否是错觉,在一刹那间他似乎从独孤眼里瞥见了一闪而逝的怨毒。
独孤苍眠伤势未愈,脸色比之前更为苍白,开口时嗓音依旧嘶哑,“诸位,从今日开始,你们可以认真思考将来要成为一个剑修,琴修,丹修还是阵修,抓住其中一个自己擅长的方向为之努力……”
*抱歉 版权原因 该资源已无法下载 仅支持完本免费试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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