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庄齐眉心都拧巴成了一条麻花。
这真是造化弄人。
“那…”庄齐问:“你打算怎么办。”
“夺权。”闻昭神色发暗:“追人。”
“夺谁的权?你别告诉我是闻氏!”庄齐大骇,他揪着闻昭的衣领,咬牙切齿:“那他妈可是一整个闻氏!你脑袋清醒一点行不?”
且不说闻氏的势力范围有多广,光是闻人羿一个,就足够闻昭喝一壶的,谁能容忍儿子为了一个男人要翻天?
而且闻人羿本来就是个极度自私的人,他压根不可能让闻昭有丝毫接触到闻氏高层的机会,甚至这么多年都在有意无意的想把闻昭养废掉,只是独孤山那次事件之后,才逐渐正视起这个儿子。
庄齐曾经见过闻昭无数次地挣扎、逃离,可他是一棵扎根在淤泥里的树,埋在地下的根系早已一同腐烂,再想向生,又谈何容易。
“阿齐。”闻昭说:“我很清醒。”
“我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慕洵澜跟任何人低头。”
闻昭紧攥着手心的两枚戒指,一小片银白色锋芒乍现。
这次轮到庄齐不说话了。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闻昭的眼睛,凛冽、又深邃,像是西伯利亚吹来的寒风,为漆黑的土壤降下一场呼啸孤独的、充满铁锈味道的雪。
半晌,病房里响起一句很轻地:“追不到怎么办。”
“那就抢。”
他慕洵澜这辈子就算做鬼都是我闻昭的人。
慕洵澜把自己完完全全封闭了九天。
这九天他断掉与外界的一切联系,拉上山居厚厚的窗帘,拔掉手机卡,就抱着毯子静静坐在那道小缝隙里。
前三天是前路尽毁的崩塌,他藏匿在黑暗中哭泣。
过往的一切宛如走马灯,恍恍惚惚闪过,半梦半醒间,他好像又回到了甜蜜到窒息的前夜,那些黏腻的、潮湿的爱意在剥离的那刻总是喜欢撕扯着骨肉。
他好痛。
又三天是博弈,他是Geppeto*没有赋予生命的Pinocchio*。
失去灵魂的木偶跌跌撞撞,他不想喝药,但总有兔子会来带走他,迎接沉默又震耳欲聋的死亡*。
他还活着,但灵魂已然输掉救赎之道,浑浑噩噩,仿若行尸走肉。
后三天是筋疲力竭的妥协,人无法独善其身,他的堕落、撕裂不能成为慕澜山居千万个家庭痛苦的根源。
他妥协了,如果一切都那么糟糕,那也没什么好逃避的,总归是离□□是泯灭也不远了,他总要在离开之前,为那些还真诚的人,做点什么吧?
第十天晨,慕洵澜上回手机卡。
来自闻昭的一百零七个未接电话,九百二十一条短信,以及不计其数的微信提示消息一下一下,响个不停。
他手指上滑,直接忽视掉。
但那些消息一条一条地从手机屏幕弹出来,没完没了的,想不看见都难。
[宝贝,陈深不愿意告诉我你去哪里了,山居也锁上了,可以讨厌我、骂我扇我,但宝贝别躲着我好不好?]
[医院说第一次拨打的紧急联系人没有过来,但给了庄齐的号码,所以宝贝还是心疼我的对不对?]
[三天了,宝贝,我找了你整整三天,庄齐骂我疯子,把我关在了医院,绑在病床上,我右手上全身绷带,反抗不了,只能给你发消息,我好想你。]
[宝贝,我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要扛不住了。]
[宝贝,我给你织了好多漂亮毯子,每天都可以换不同的搭在身上,这样心情会好一点吗?]
[庄齐今天又骂我,他说让我死了算了,我想如果你愿意原谅我,那我去死也可以。]
慕洵澜强迫自己闭上眼睛,不去看那些信息。
他缓了好久,近乎是差点听不见自己的心跳声,这才猛然睁开了眼睛,然后主动给陈深发了信息,很简单的一句话。
[辛苦,我今天复工。]
陈深收到这条消息的时候是无比忐忑的,他跟了先生很多年,越是平静到若无其事的时候,就越是崩溃得彻底。
而且先生的身体本就差到了极致,这次那么大的打击,他……唉。
陈深不知道自己是抱着怎样一种心情驱车去山居小院接先生的。
往日里悉心照料的院子已经生了不少杂草,那些肥噜噜的猫猫狗狗都不见了,别墅孤零零地坐落在山野间,荒谬又冷清。
不过很奇怪的是:小院的观景台上整整齐齐垂挂着十枝玫瑰,第一枝已经干枯得彻底,但最末尾的那只分明娇艳欲滴,好像才挂上去没多久。
陈深顾不得纠结那么多,他定定站在门前,那只抬起来的手始终没有勇气按下门铃,他害怕,他害怕见到那个泰然自若的先生变得颓败…
只是还不等陈深做好心理准备,那扇门就自己开了。
一只纤细、冷白的手探出来,紧接着是纯黑的衣角……最后是…白、银白的…发丝?
陈深赫然瞪大了眼眶,那一大袋整理好的资料此时此刻尽数摔垂在地上。
先生、先生他竟然……白了头!
“先、先生!”陈深哑然。
许多天没见过太阳, 慕洵澜抬手遮挡住眼前的光线,银白色的发丝规整地搭在背后,这一幕简直怪诞, 像终年不见天日的血族迎来了第一次白昼, 但也是唯一一次。
“我很好。”慕洵澜说。
适应了一会儿光线,慕洵澜动了动手指, 他在细细端详着手指:“这十天辛苦你了, 又工作又帮忙照顾斯年。”
“没有!”陈深心如刀割:“先生,山居运营得很好,还有斯年少爷也很听话,他每天都问我您什么时候出差回来。”
“我已经回来了。”慕洵澜笑了笑,唇角很苍白,瞳色也很淡。
陈深忽然意识到什么,他颤着手在慕洵澜面前轻轻挥动……
“眼睛没有瞎。”因为瞎的是心。
慕洵澜伸手揉了揉眼睛,他没说的是——虽然没瞎,但也快了。
陈深蓦地哽住,他不敢再仔细看先生了,每探究一寸, 他就更恐惧一分。
因为先生现在真的很像……回光返照。
“您今天先去医院检查一下吧。”陈深说。
慕洵澜摇头, 拒绝:“汇报吧。”
“啊…”陈深不敢强求, 他只是重重呼吸两下,等情绪稍稍稳定后,这才开始汇报工作。
“山居一切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李总监前天带领团队去了意区签订合同,最迟明晚就有好消息,庄氏那边已经在走程序,预计明年年初, 新岛就可以动工了。”
“…三天前慕氏的两位伯叔突然宣布自愿放弃股份和分红,现在这些股份已经回到了先生手里,您近乎控股山居百分之八十的股份。”
“等等。”慕洵澜眯了眯眼睛:“陈深,你觉得北美的发展前景如何?”
早年慕夫人还在多伦多养病,所以为了方便管理,山居其实有百分之六十的规模其实都在海外,甚至国内也是这三四年慕洵澜回国之后有意扶持才有起色的。
“自然是不错的,国内的市场大部分由闻氏占领,但北美洲的分部有方总为先生坐镇,这也是如今他们忌惮的地方。”
陈深说完,就偷摸着瞥了一眼先生的脸色,那双漂亮的睫羽垂下来,他只是前后不搭调地说了句:“阿拉斯加长得出玫瑰吗。”
阿拉斯加,它的名字和北美极圈的边境线一样,漫长又严寒。
“啊?”陈深有些摸不着头脑:“不、不行吧?太冷了。”
慕洵澜动了动唇角。
是啊,这里总是笼罩着黑夜,冻土贫瘠,滋生不出爱意。
合适泯灭。
十天这个时段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能改变很多事情。
就比如,公司门口那家生意很好的甜品店竟然悄无声息地倒闭了,助理团队的阿风和小美谈起了恋爱,还有慕洵澜办公室里,多了许多不该出现的东西。
各种异样的手工毛线毯,一条接一条叠成小方块堆在休息区的沙发上;整整五盆铃兰盆栽,规矩地摆在落地窗面前的书桌上,雪白的花骨朵向阳而生,很漂亮。
慕洵澜拧眉:“陈深。”
“先、先生。”陈深支支吾吾:“其实在您休息的后五天,小闻总天天都抱着盆花来办公室门口坐着织毛毯…可他、他那条胳膊都包成啥样了,织一会儿就痛得满头大汗,就跟那盆花说说话,要不是庄二少来追着骂,他都不会走的…”
陈深又想起来:“噢噢、他都是中午来,因为庄二少说早上小闻总要在医院待着挂消炎水。”
“但是我看这毯子织完放地上挺可惜的…就捡进来了…”
“随他。”慕洵澜闭了闭眼睛:“别透露我复工。”
闻昭是赶不走的,这个道理他还没迟钝到现在才明白,既然这样,那他躲还不行吗?
而且他现在头上带的是假发,如果真的很近距离接触,一次两次可能没什么,但时间长了,那这一头白发怎么藏得住?
如果闻昭知道他痛苦到一夜白头,这一切就更断不掉了。
“把我办公室换到楼下的空会议室,你们别动,该怎么还是怎么。”慕洵澜没再看那些毯子,而是直接推门出去。
没曾想,大门口正正当当就坐着一个人,很简单的背影,但几乎只是一眼,慕洵澜就认出来这是谁。
他猛地转过身去,跟死了一样沉寂心脏又开始跳动,一下、一下,近乎要把所有的血液榨干。
闻昭听见动静,有点僵硬地偏过头来,在瞥见那片黑色的衣角时,他的呼吸蓦然变得无比粗重,更顾不得手上的伤,慌乱地就从地上爬起来。
“宝贝…”他的声音带着哽咽,脚步太着急了,险些被地上的毛线球绊倒。
“拿上你的东西。”慕洵澜语气平淡:“滚远点。”
“不要。”闻昭说:“我想你想得都要疯了…我他妈可怜得都像地上蠕动的虫了,你能不能别对我那么凶。”
“快滚。”他笑着说:“你满意了吗?”
“宝贝…”闻昭眼神发暗:“我们之间一点爱都没了…你一定要把我解决掉?”
慕洵澜顿了很久,声音很低,但也是承认了:“嗯。”
然而这句话出口之后并没有他想象中的轻松,反而自损八百。
挺疼的,但也没办法。他和闻昭之间的问题远不是三观经历这么简单,他已经放下那些原谅过他一次,但第二次…不行,他还做不到那么仁慈。
可惜闻昭注定不明白他们之间的分裂在哪里。
他是个强盗,先是死缠烂打,再到打心理战,这些都没有效果后,就抢,总之只要结果走向得到,那过程其实并不重要。
在闻昭的世界里,结果是想要的就够了。
“不能、你不能这样…”闻昭摇摇头,那双漂亮的眼睛已经变得通红:“我们应该好好的…”
这十天他过得更加折磨,不明白…他原本以为这一切的错误在于他抱着目的接近慕洵澜,没有尽早坦白,再加上把他们之间仅仅存在了不足一个月的双向感情看得很脆弱,这一切导致慕洵澜觉得他不上心,不真诚。
还有那些逢场作戏的违心话,实在太伤人了。
可不信啊,慕洵澜终究不愿意相信他能解决好这一切,不相信自己会把他放在第一位,慕洵澜更不把他当一个可以依靠、信任的男人,他只是一个慕洵澜有感情的、提供情绪价值小白脸。
呵,真讽刺。
这他/妈跟被包/养有什么区别?
“宝贝,我发现有些时候我真的错得彻底。”闻昭心思猛地一沉,兀自把地上东西踢开:“你爱我,我可以不怀疑。”
他盯着那团乱糟糟的毛线说:“但你从来都不信我。”
“你是不是还觉得我是小孩,做什么事儿都是胡闹,跟你儿子没有半点区别?”闻昭靠近他,微微眯起了眼睛,就像毒蛇在蛊惑猎物:“哦不。”
“还是有区别的。”他转了腔调:“至少我们可以上/床。”
“闻昭!”慕洵澜低吼着,情绪终于写在了脸上:“你怎么发疯我不管,但你要是敢对斯年怎么样,我保证,我跟你同归于尽!”
纤细的指尖指着他,发抖,慕洵澜气到在发抖。
“别这样啊宝贝。”闻昭低头吻吻他的指尖:“我只是想要我们好好的,怎么会伤害我们的儿子呢?”
时隔多日的触碰,那感觉,其实和他们还在一起时,没有区别。
“闻昭你恶心死了。”慕洵澜猛地把手抽回来,嫌恶地用手帕擦拭着,直到那片肌肤变得通红。
“很多次了亲爱的。”闻昭说:“有些话第一次杀伤力大,说得多了,就没用了。”
“就比如:滚、恶心、混蛋。”他笑眯眯地看着慕洵澜,瘆得慌:“这些词你最喜欢对我说了。”
“其实挺正确的,我一直都想做个你喜欢的正人君子,至少在我们的感情这件事儿上,我不想强/迫你什么,而是希望你爱上我,心甘情愿地在一起。”闻昭拆掉手臂上的绷带,一圈一圈露出底下血红可怖的烧伤来。
他自嘲一笑:“可能那时我觉得,心甘情愿的爱情会更长久甜蜜吧。”
慕洵澜呼吸一滞,他眨动了两下眼睛,飞快地就把目光挪开…他竟然没有勇气去看那条面目全非的胳膊。
“但是我发现至始至终有一个点都是错的。”闻昭说:“你哪里会心软。”
“是,当初是我抱着目的接近你,可我都快把心挖出来给你了,你捧在手里几天,就狠狠摔烂,我跟你解释,从始至终的原委都讲清楚了,那些话都是假的,我没有半点这样想过,你不听,更不信。”
“甚至这十天我也给你时间思考放松,没来打扰,但这是不是也给了你一种错觉?你是觉得我真的找不到你吗?”
闻昭一边说,一边靠近,那只胳膊也是。浓厚的血腥气息蔓延开来,就像他们的感情,每走一步,都伤得彻底。
“可那怎么办啊宝贝,我也是人,我也痛啊。”闻昭捂着自己的心脏,指尖挪到纽扣上,一颗、一颗解开:“看看吗,在流血呢。”
外衣落地,蜜色的胸/膛在颤抖,而肋骨处,一大片铃兰簇拥着,开得正盛。
慕洵澜被他逼得无路可走,后背已经贴上了落地窗前的书桌。
“哗啦!”一声,一盆铃兰摔在了地上,陶制的花盆立刻四分五裂,泥土飞溅,狼藉片片。
慕洵澜迅速捡起锋利地陶片,双手紧握住,用最尖锐的地方对准了闻昭。
他的嗓音透着丝丝冷意:“再过来,就真的让你流血。”
“怎么还动手啊宝贝。”闻昭笑嘻嘻地弯下腰,把自己最脆弱的眼球怼到离陶片只有一厘米的位置,才堪堪停下。
他说:“继续啊,动手。”
“戳瞎我,把我变成瞎子。”
“疯子!”慕洵澜怒斥一声。
那双握着陶片的胳膊抖得不像话,他明明只要轻轻往前一碰,就能毁掉闻昭的,但他怎么可能那么做!
“乖。”闻昭还在笑:“你动不了手的宝贝。”
“别逼我!”慕洵澜满头大汗,他已经有点呼吸不上来了。
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闻昭盯着慕洵澜的眼睛,用右手缓缓握住陶片,然后用力一戳,血液就从掌心渗了出来。
感受到冰凉的液体,慕洵澜瞳孔皱缩,他猛地松开了手。
染着血迹的陶片落地,很清脆地一声,在他心里却掀起惊涛骇浪。
闻昭就着那只血淋淋的手,把被吓到发懵地慕洵澜抱进怀里。
那一刻,他舒服得轻叹出声。
看吧,没什么不同,一样的软、一样的香。
慕洵澜在他怀里发抖,闻昭捧着他的下巴,又凶又狠地吻上去。
他说:“既然不想和解,那就恨一辈子吧。”
第37章 Chapter 37 上班哪有做|恨……
甜津被掠夺着, 那只带伤的手捧着他的脸,炙热与血腥交织,慕洵澜近乎喘不过气儿来。
*抱歉 版权原因 该资源已无法下载 仅支持完本免费试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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