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看你在和男朋友聊天吗?”顾明益将拿出来的被子枕头放叶筝床边,“打扰你们不太好吧。”
“不是男朋友。”叶筝不认同地反驳。他勾起被子一角,很喜庆的颜色,红红火火,索性把话题岔到这个方向,“有两床被子啊?我怎么没找着?”他进卧室时床上分明只有两个枕头和一张被子。
“不然呢?”顾明益没好气地笑一声,“另一床他们收衣柜里了,就这个日夜温差,晚上还是得盖厚点儿。”
“谢了啊。”叶筝揽过被子,犹豫半霎又问,“你现在要休息吗?”
“还早呢。”顾明益像是看穿他的想法,“怎么,想跟我对会儿戏?”
叶筝点头。
“来呗。我去拿个剧本。”顾明益回房找剧本,顺手把屋里的板凳搬出来,放到沙发床的一侧,坐下,“这样吧,也就这两周时间,你把自己当成温别雨,我是周海,我们按温别雨和周海的模式来相处,你觉得可以接受吗?”
叶筝卷着被角,答,“可以。”
“那你男朋友——”
“停!”叶筝打断他,“不是男朋友。”
“好吧。”顾明益闷闷地笑,“那你未来男朋友打来的电话也不能接,所有可能会影响到你入戏的事情都得先放下。”他敛起笑容,也不用开玩笑的那副腔调了,“不知道费怡有没有跟你说过,用这种方法入戏的人很容易变得情绪化,甚至会因为和角色产生过度的共情而陷进去,特别是《幻觉》这样的本子。”顾明益停在这里,一再慎重其事地说,“你要想清楚,然后和身边的人沟通好。我、费怡,乃至整个剧组,都不希望有演员因为演戏而出现情绪上的问题。”
“我明白。”演戏是叶筝一个人的决定,既然当初选择走这条路,那他也不会容许任何影响他的变数发生。“就这么安排吧。”他说,“从明天开始你看行吗?”
“当然行。”顾明益松弛下来,“这不就是让我们合住的目的么。”
他们照着剧本对了会儿戏。睡前,叶筝编辑好信息发给他姐叶笛,说自己马上要进组拍戏了,接下来可能会很忙,不一定有空给她打电话。
家庭方面通知妥当,他又思考,是不是该给黎风闲说一声。
以什么理由?什么身份呢?
又想起昨晚黎风闲还在那儿吊他胃口,什么“以后”,什么“有机会再”,既然黎风闲都不是事事要和他说,那他也没必要做这个报备。
翻了个身,叶筝关掉手机。
赌气。他几乎立刻为这一行为作出注解。
真是个离他很遥远的词。
睡惯了清寂的环境,现下位置一变,楼下车声、马路声,各种嘁嘁喳喳的噪响交织一起,满世界都是嘈音,叶筝翻来覆去好长一段时间才能进入睡眠状态。
到了第二天,他是被饭菜味儿香醒的。滑了下手机,还是关机状态。恍惚间还以为是阿姨在做饭,结果睁眼细看,房子不对、床铺不对、人也不对,他看见顾明益捧着杯水从厨房里出来,转头对他露出个笑——
那并不像平时的顾明益。是一种很温煦的笑,嘴角微微上扬,然后是鼓起的颧骨,弯成月一样的眼睛。
“起来了?要喝点水吗?”顾明益问。
叶筝看着他没有笑意的眼底,有强烈想要拒绝的欲|望。但不行。哦。他想起来了,他现在是温别雨,周海给温别雨倒水,他是会接受……
他一定会接受。
呼吸紧了下,叶筝撑着床穿好拖鞋,“好啊。”他往顾明益身边走,接过他手里的杯子。
视角刚好能看见厨房,酱醋调料还是昨天的样子,顾明益没动过,饭菜应该是他在楼下随便找家馆子买的。叶筝喝一口水,瞧见碟子里装得有虾,白灼的、就淋了圈酱油,他伸手去拿,捏住虾头扯下来,拇指穿进腹足第三节,沿着虾壳和虾肉之间的缝隙往上一翘,把前面的壳都剥了,再拽掉虾尾,一块漂亮完整的虾肉。他把虾肉放到顾明益碗里,然后又去拿下一只虾。
“你不吃吗?”顾明益站在他身后问。
叶筝:“你先吃。我不饿。”
这一剥,叶筝把碟子里一大半的虾都去了壳,到厨房洗手出来,碗里的饭已经冷了,他吃了两口,又去夹另一碟菜。香是香,但口感说不上有多好,油和味精太重了,放平日里叶筝根本不可能放任自己去吃这些菜。
叶筝不喜欢谈命运,可此刻,是命运将他推磨成另一个人。他慢慢把桌上的饭菜全吃掉,去洗碗、打扫卫生,这里隔音不好,练嗓子是不太可能了,附近有其他邻居,怪扰民的。这些功夫他又不敢真落下,放一天散一天,如果要他两周不练,他都怕之后再也唱不好了。
事情置办完毕,他和顾明益说他要出去一趟。
“去哪儿?”顾明益坐沙发上,一边翻剧本一边问。
“闲庭。”叶筝蹲在门口穿鞋,手机到现在都没开机,他反手拉开背包侧边的拉链,把手机随便塞包里。知道“周海”还会有话说,于是他将绑好的鞋带又弄散了,重新再系一次。
“我和你一起去?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果不其然,顾明益这样说了。
“那就一起去吧。”叶筝站直,在门边等顾明益换衣服。
下楼。他们拦了辆出租。从这里打车到闲庭约莫需要四十分钟。路上两个人谁都没碰手机,就坐着闲聊,聊天的内容倒是和剧本无关,是一些生活事,比如他们的化妆师Linda生日快到了,和费怡是同一天,又比如费怡小时候钓鱼钓到了一条蛇,又比如费怡第一次打麻将就点了个大四喜。
这点倒是挺合周海的性格,周海也总喜欢给温别雨讲他小时候的事。
司机在前排听得乐呵,偶或搭他们一两句话。下车时,司机把二维码递给他们,叶筝没去接。他数了数钱包里的纸币,正好有散钱,够付车资。
司机这才点起烟,吸一口,“现在不爱玩手机的年轻人很少咯。”
叶筝笑笑,把现金递上去,没多说什么。
回到闲庭,叶筝输密码开门,领着顾明益上二楼练功房。集训的人还在,有两个女生结伴从房里出来,看见走廊上的叶筝和顾明益,没忍住尖叫一声,“我靠?顾、顾顾顾明益吗……”她拉住同伴,“我是不是在做梦?”
另一个女生也站不太稳,“我我我不知道——”
顾明益向她们点点头,温柔俊朗,“你好。”
“那个……顾老师能给我签个名嘛?”女生说,“我妈是你的粉丝!”
“可以啊。”顾明益停下步调,“签在哪儿?”
“我我,我回去拿张纸!”女生抓起同伴右手,一个飞奔飞回她们原先出来的地方,“您等我一会儿!马上!很快!”
动静闹这么大,里面的人也一个接一个探头往外看。
“我擦,是活的影帝!”
“真人靓过上镜,谁同意谁反对?”
“我同意!我直接一个踢腿、搬腿、砍身、飞脚加个旋子*的同意!”
“我反对!还是老师好看一点!”
“反对有效!”
说去拿纸的女生很快出来了,只是这次跟她一块儿不是方才那位同伴,而是黎风闲。
女生没了激动,现在安安分分、规规矩矩朝顾明益递上纸和笔,眼睛却是乱瞟着边上的另外两个人。
叶筝倚墙站,好像把自己缩在了一个没有存在感的地方。黎风闲走到他面前,出声叫他,“叶筝”。
衣服打扮明显不是叶筝一贯的风格,鞋带也绑得松散,黎风闲轻轻皱眉,最让他感到不适的是,叶筝从刚才到现在,目光始终落在顾明益身上,看都没看他一眼。
听到自己名字,叶筝收回视线,问:“怎么了?”
声音很轻,也不是之前和他说话的那种语调,黎风闲更不适应了,他往右走了两步,正好挡住叶筝看顾明益的视野,“今天为什么不接电话?消息也不回。”他声音压得很低,“问姚知渝你在做什么他也不说。”
叶筝噢了声,从背包侧面拿出手机,点了两下演示给黎风闲看,“没开机。”
黎风闲:“为什么不开机。”
叶筝垂下眼,不说话了。
另一边,顾明益给女孩签好名,转身去找叶筝,“叶筝。”
于是下一秒,黎风闲就看见叶筝再次抬起双眼去找顾明益,对顾明益很浅地笑了下,提步走向他,“哦,来了。”
黎风闲站着没动,他做不出反应,只觉全身血液都在逆流,心脏无法似乎接受这样的身体变化,因此它跳得很痛。本该是他忍受惯了的疼痛和失序,在这一刻突然变得煎熬,半边身子发麻,就如同他在人群里消失了一样。胡乱地喘了口气,黎风闲感觉自己呼出的气都在颤抖,几乎是立刻,他嗅到了叶筝身上有一种很陌生的花露水味。
“叶筝?”顾明益又喊他一声,像是疑惑,“你怎么了?”
“没事。”叶筝淡淡看了黎风闲一眼,擦着他的肩膀走过去,“我们走吧。”
第91章 梦里
叶筝今天开嗓不是很顺。唱到重音处,他平抑喉心,设图让声音从喉咙下方吐出。但不知为何,像压过了头,导致尾音失调。
再这样状态不济地练下去也是白练。
盘腿坐下,叶筝从背包里拿出一瓶水喝,头微仰,热汗顺着头发丝砸到地上。
顾明益抽了两张纸巾垫到他颈后,“你这嗓子还要不要了?”纸巾汲满横流的汗水,变成半透明,“感冒没好还这么个唱法。”
“小问题,不碍事。”喝完水,叶筝拧上盖子,声带有点明显的哑,“只是一两个音下不去。”
“等你明天话都说不了你就开心了。”顾明益把剩下半包纸巾都扔给叶筝,“杯子在哪儿?我去弄点盐水上来。”
“在厨房。蓝色的,上面有只卡通猫。”叶筝掐着咽上的皮肤捻了捻,很快就捻出一片红,“盐在调料架左边第二……”
“行了我自己会找。”顾明益拍拍他肩,“你这嗓子还是悠着点吧。”
大门一开一合。叶筝撑着地起身,刚站直,门又开了,以为顾明益落了什么东西,一转身,却是个熟悉到不能更熟悉的身影。一双眼睛冷峭、狭长,黎风闲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看。
叶筝转过脸,故意不去看黎风闲。视线顺沿他的脖子、手臂一路下滑到掌心,他手里有一盒喉糖和感冒药,都是些十分常见的药品,叶筝立即就认了出来。
“吃完药回去好好睡觉。”把药盒放到椅子上,黎风闲说,“别把嗓子练坏了。”
“谢谢。”叶筝走到椅子边,拿起两盒药,睫毛安静垂落,很专注,像在阅读纸盒子上的用药方式。一秒、两秒、三秒,他抬起脸,鼻子嘴巴都收在光影里,有一种让黎风闲觉得澹然的笑,“但我家里有药。”他把药盒向前递,“你收回去吧。”
“叶筝。”黎风闲长吸一口气,“顾明益跟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见黎风闲没有要去接那两盒药的意思,叶筝把它们放回椅子上。“我们一会儿就走了。”叶筝说,“两周后见。”
这时门又开了,顾明益端着杯淡盐水进来。鉴于黎风闲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他又敲敲门,有些多此一举地问,“那个,我能进来吗?”
“进来吧。”叶筝从黎风闲身边走过,上前去拿自己的杯子。
淡盐水温度刚好,偏温热,叶筝喝了小半杯,然后捡起地上的背包和外套,对顾明益说,“我们走吧。”
“嗯。”
黎风闲从镜子里望着那两道身影熄灯走离练功房。顶上灯光一排一排灭干净,黑色潮水暗涌而上。
今晚闲庭的训练已经结束,他给薛淼发了信息,说今晚有事,他要回家一趟,让她照顾好小猫。
薛淼不敢多问,只答应好。
非高峰时期,他很快就开车到家。也许是太久没有回来,门、地砖、灯光,那么让他陌生,大平层设计得宛如家居公司展览的样板间,灰、黑、白,几乎没有生活过的痕迹。
奔忙整晚,他拽开领口,好让自己的呼吸通畅点。冰箱里有几瓶矿泉水,他拿出其中一瓶,渴水般往嘴里灌,冰寒雪冷的水感刀一样刮过他的食道。盖水时,黎风闲手在发抖,瓶盖对了好几次都没对准。等他扭上时,手机铃声蓦然震响,他看一眼,挂断来电,手机扔岛台上。
用凉水洗了把脸,黎风闲擦干手回到房间。
房内还是之前那个样子,桌上有他翻开一半的曲谱和文件。空气中灰尘飘游,书桌的另一边有一排落地架,上面蒙着防尘布,支起的形状并不平坦。黎风闲到转椅上坐下,右手手肘顶着扶手,微微倾身,扯下暗色的防尘布。尘埃飞腾。一大块深红色的织布掉在他鞋边,像血。他踩过上面的颜色,看向墙边各式各样的道具,钳子、剪刀、裁纸刀……还有许多锋利的工具井井有条地排列着,在幽黑的夜里泛着冷硬的银光。
道具架下方放着个还未完成的微缩模型。红黑色背景,烛台、锁链、铁椅,被困在鱼缸里的鸽子,他拿过搭在架子上的纯黑色作业手套,戴好,将未做完的模型捧到长桌上。
曲谱文件被他拨到一边。垫板铺上桌,再是调色板、油彩、胶水、量杯、色素,他用镊子拈起一块还没粘上去的蜡烛模型,一点橙亮的火光,滚烫、炽烈,仿佛要将整个构制出来的布景烫出个洞。
把蜡烛浸灭到红色的油彩里,镊子上勾黏着颜料滴滴答答。黎风闲取出一个清洁过的针筒,将一些透明有黏性的液体吸进针管里。他有段时间没做模型了,手势不见生疏,反而拿得更稳了。
困倦、饥饿、口渴,数小时下来,他一点都感受不到。
又过了许久,窗外升起一层蓝灰色的空域,黎风闲放下刻刀,看了看时间。清晨六点,已经过了一晚了。他脱掉手套,将模型和各种工具收拾起来。最后两把尖刀,他伸手去拿时被利刃划了一道口子,在左手食指上,血点从伤口处凝成一粒珠子,然后在最浑最圆的那一刻破掉,向四面八方流去。
到卫生间冲掉血迹,黎风闲翻出台柜下的绷带和敷料,将破口缠裹起来。这样的包扎行为他重复过上百遍。固定好绷带,他回房换了一身衣服,下楼驱车前往医院。
从医院出来,叶筝有点想吐,口罩里闷着一股消毒药水的怪味。做完雾化,他口腔里有些发苦,很突然地,他想起了昨晚黎风闲拿着的那盒喉糖。酸甜、咸涩,罗汉果味。于是嘴里好像真尝到了那股味道,叶筝咽了下喉咙。
不对。他甩甩脑袋,看见顾明益向他走来,拉过他的背包,把血常规单子和几盒药放进去。
“都说了是小感冒。”叶筝困得睁不开眼,“一大早来医院我都困死了。”
“那你回去接着睡。”拉上背包拉链,顾明益松开他,“最近换天气,得流感的人特别多,你别以为自己……”
“知道了知道了。我没以为自己有多好的抵抗力。”叶筝嘟囔,“快回去吧,我站着都要睡着了。”
“听我的,这段时间你就别去闲庭了,你静不下心来。”顾明益突然换了副语气说,“我妈以前唱京剧的朋友那儿有个小剧场,我去过几次,环境挺不错,你要练我们可以去那边练,也近一点,还省得你想这想那。”
叶筝:“好吧。听你的。”
他们叫了辆车回筒子楼。叶筝一进屋就躺沙发床上,窗帘不遮光,他拉高被子盖住整张脸,眼睛一阖就睡着了。他是经常做梦的体质,生病时尤甚,什么光怪陆离的事都可能会在梦中发生。可能是压在身上的被子太厚了,梦里,叶筝感觉有一条很粗、红色的麻绳捆住了他手脚和身躯,双腿分开,他被迫以一个怪异羞耻的姿势禁锢在了床上。
四下环顾,他身处的那张床似乎是在一个剧场的舞台,有四盏强光照着,对面是黑魆魆观众席,人密密麻麻坐在一起,但都戴着面具,看不清脸。
猛然间,锣声敲响。一道黑影从楼梯侧边走上来,这一路好像极长,黑影走得好慢、好久,四面有铁栅栏一样的牢笼降下来,把他和黑影围困在中央。
噔——一盏灯从头上倾下。
他看见了,黑影是黎风闲。
黑衬衣,黑皮裤,牛津皮鞋,手里拿着一把半开的折扇。泥金扇面、乌木扇骨,还是那种眼神,严冰一样烫着他。身体感官陡时清晰起来,一阵酥麻的电流从肋骨骨缝窜出,林林密密地往外扩,叶筝眯起眼,视线模糊中,黎风闲靠近了,弯下|身,用执扇的那只手虚虚掌着叶筝的脸,一双眼蛊惑地看住他,呼吸的细响近在耳侧,有一种不可言述的香味。
*抱歉 版权原因 该资源已无法下载 仅支持完本免费试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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