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停车场,全风将那两个背包放到车后座,“叶老师,”关上车门,他绕到车尾,“如果之后有什么需要帮忙,可以随时联系我。”
两件大行李已经装好了,叶筝阖起后备箱,拍拍手上灰尘,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红包,“这个给你。”他拉过全风的一只手,把红包放进他手中,“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不不,不用给我红包,你平时对我够好了。”全风要将红包推回去,可叶筝没接。叶筝后退一步,斜斜地椅向车身,抱住双臂,看全风揣住那封红包,脚后跟失措地挫着地面,“叶老师……”全风红着一张脸,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风吹出来的,“这我真不能收。”他说。
“昨晚我问过制片主任了。”片刻后,叶筝开口。
“啊?”全风面露疑惑。
“制片主任说你暂时没有工作。”
全风愣了下,然后低下头,“嗯,现在不好找工作。不过你也不用给我红包,”他补道,“工作慢慢找总能找到……”
叶筝打量着他,轻轻笑了,“如果我说,这是你的开工红包呢?”
全风猛地抬眼,几乎是不可置信,“你的意思是……”
“意思是,你愿不愿意当我的全职助理。”叶筝指指那封红包,“愿意的话,这就是你的开工红包。不愿意那就……”
“愿意的!”脱口而出的几个字,有些变形、有些走调,全风察觉到了,他静了静,强压住激动,“愿意的,谢谢叶老师。”攥住红包的指节都泛了白,他又说,“我一定会好好工作!”
“那就这么说好了。”叶筝坐进驾驶室,“这段时间你先放假吧,有事我会联系你。”左手搭上方向盘,发动车子前,他又瞧了那红包一眼。
全风这才忙慌地把红包塞进外衣里兜。
一旦从忙碌的生活中脱离出来,通常会有那么一段不应期,像陷在空虚里,对周围一切产生不真实感。
生物时钟没调节过来,叶筝早晨五点就醒了,天还黑着,在床上左翻右滚好一阵,仍然睡不着。他甚至下意识点开了剧组群,去看统筹有没有更新演员排班表,半晌目光一滑,看见群里刷了好几页的假期快乐——
这时他终于清醒过来,原来电影早已杀青。
叶筝用手压了压心脏,不知怎么,他总觉得属于温别雨的某一部分留在了他身体里,痛的感觉好真实,真实到让人感受到他还活着,他的血液还在叶筝体内循环,闭锁式,以所有脊椎动物都拥有的那样,流经他的动脉、静脉,以及微血管。
这使叶筝有时候会做出一些他自己都难以理解的事情,比如拒绝去看手机消息、拒绝进食、拒绝睡眠。
前两个夜晚他都是这样度过的。一个人坐在窗前,熄掉灯,看外面飞琼抛散,落到窗台上积成粉、积成面,积成一条雪白的封锁线。
本该很无聊的一件事,他却能坚持一整个晚上,以至有一刻,他想推开窗户,让风和雪把他的卧室变成一个冰窟。天马行空又无厘头,可他就是想这样做,大概可以总结为思维清晰,但身体不太听人使唤。仿佛有股无形的力量,要用他的形骸,挖出一个新的温别雨。
只有在和黎风闲通电话的那段时间里,他可以短暂地做回自己,做回叶筝。但电话一挂,那样跼蹐的不适感又卷土重来。
于是在这个不见天光的清晨里,叶筝用力压着心脏,对发生在他身上的状况后知后觉地感到害怕。他想起顾明益前不久和他说过的话,绝大多数新人演员在拍摄完悲剧收尾的电影或电视剧,都会遇上类似的毛病——
提不起劲,不想和人来往,不想吃饭,不想睡觉,如果干预得早,可能一两个月就能走出来了,要是放着不管,它就会渐渐加剧成为各式各样的心理问题。严重的话,就和他当初拍完《泷溪》一样,进入一个解离状态,必须借助药物才能回归正常生活。这就是所谓的入戏后遗症。
叶筝一咬牙,忍住头痛翻身起床,点开微信,找到那家相熟的studio,给人老板留了个言。
不能再这样下去,他得给自己找点事做。
到厨房烧了壶水,定好的闹铃恰时响起,上面还有他备注好的标签:搬家。
已经周一了……
他答应黎风闲今天搬过去。
用热水兑了点凉水喝,叶筝挽高袖子,拖出立在沙发边的行李箱,摊开地上。
真正收拾起来,叶筝发现其实没什么需要带的,黎风闲家里什么都有,装几件日常穿的衣服、鞋子袜子之类就够了。简单掇弄出两箱行李,叶筝又将那三个星航寄过来的快递箱挪到桌前——
他迫切需要去做一些能够证明他是叶筝的事情。
坐在沙发上,他开始拆粉丝寄给他的信。
到了晌午,叶筝接到黎风闲的电话,说他已经到他家楼下了,开的是姚知渝那辆车。
信纸收回信封里,叶筝夹着手机起身,拽了下睡衣领口,“等我五分钟,我换件衣服就下来。”
“不急。”
换好衣服,叶筝拖着两个行李下楼。姚知渝那辆车他也开过几次,虽然不是什么豪车名车,没有吸睛的标志,但他找起来还算是得心应手。放置完行李,叶筝上了副驾,杯托上架着杯暖豆浆,他双手捧过,尝了一口,微甜,“怎么想起要买豆浆?”他和黎风闲都不是爱好喝甜饮的人,且这家豆浆店开得很远,现磨、不做外卖,怎么也不可能是顺路买过来的。叶筝知道这家店,从黎风闲家里出发,至少要开半小时车程。
他特地绕了半小时的路来给他买一杯豆浆。
“喝点甜的心情会好一点。”黎风闲说。
叶筝低下眼眸,有一些迟疑,“……顾明益和你说了?”
黎风闲看他一眼,“你心情好不好,我能感觉得出来,不用别人告诉我。”
“可能刚拍完戏有点不习惯,”叶筝望着车中央的后视镜,在看黎风闲的脸,“过一段时间就好了。”
“叶筝。”车开出停车位,等交通灯的间隙,黎风闲说,“不开心就不开心,不需要装成没事的样子,也不要瞒着我。”
“我没瞒着你。”缓缓地,叶筝笑了笑,“只是有点不习惯,真的。”
“叶筝。”黎风闲还是那样叫他的名字,很好听,从这样的嗓子里唤出来,亲昵有、怜惜有、无奈也有,“你撒谎的时候声音会提起来。”
叶筝张了张口,想要反驳,但又觉得这样的事无须再作解释,解释太过赤|裸,像某种狡辩,他能感知到黎风闲的情绪,黎风闲自然也能感知到他的。
两家离得很近,几分钟的路程,叶筝咬着杯沿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到黎风闲家楼下时,叶筝推门下车,和黎风闲一人拖一只行李箱搭电梯上楼。
黎风闲家里全备好了双人份的东西,叶筝脱掉外套,换上拖鞋,把箱子里的衣服一件件挂进衣帽间,黎风闲在旁边给他递衣架,火锅大概也是觉得有趣,尾巴一翘,在里面上蹿下跳,还叼了条领带玩儿。
整顿好衣衫,叶筝到厨房吧台坐下,手指叩着大理石桌面,微微歪一点头,看黎风闲从冰箱里拿出食材。
人总有点奇奇怪怪的小癖好,比如他钟爱看黎风闲做饭。那真是道很适合做梦的素材,一件黑色上衣,肩线挺括,袖子折到手肘处,前臂线条紧实,骨节分明的大手执着一把小刀给苹果削皮,光从侧窗照进来,空气像一碰就碎的晶莹流离,沸水在叶筝耳边咕嘟嘟,要将什么煮化了一样。
没有喧哗、没有噪声,只有叶筝的心跳,像一朵花对太阳的忠诚,那样微弱、遥远的火,仍能传遍全身,成为支撑他的养分。叶筝忽然想,如果他要吃药,那黎风闲一定是最适配他的抑制剂。
“三文鱼烩饭、烤蔬菜盘、苹果水,”黎风闲转头看背后一眼,“还有什么想吃的?”
“够了。”叶筝笑说,“我吃不了那么多。”
“要回房睡一会儿吗?做好了我叫你?”
“不睡。”叶筝撑着脸,“我就坐在这里等你。”
“会很无聊。”
“不会。”叶筝目光几乎是蚂蚁啃噬一般,一点一点啄过黎风闲的后颈、肩背、腰部,再到两条大长腿,把滋味一一尝遍后,他问:“你等了我那么多年,无聊吗?”
黎风闲似是顿了顿,“不无聊。”他答。
“那不就是了。”叶筝另一只手撸着跳到他腿上的火锅,“还能再问你一个问题吗?”
“问。”
“写信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你想知道?”
“嗯。”
黎风闲放下小刀,苹果丰沛的汁水流了他一手,“想过很多,但一定不是普通粉丝应该有的想法。”
叶筝心一跳,抵在耳后的手指立刻感觉到那里的温度变烫了,“……比如呢?”
“比如想亲你、摸你,和你做……很多事。”
叶筝闷笑一声,“你知道这在粉圈里叫什么吗?”
“什么?”
“梦男。”
黎风闲点头,也没有要否认的意思,“听说过。”他到水槽里洗手,一阵泠泠水声,结束后,他说:“但那时候我确实没想过要和你在一起。”下一秒,他又纠正自己,“不敢想。”
叶筝这一刻才感觉到,在某些地方,黎风闲远比他更直白,仿佛真是一个有问必答的机器,再细小的石头投进湖里,他都会有回响,哪怕只有玻璃珠一样的大小。
吃过午餐,叶筝收到那家studio发来的消息,老板说录音室近期都没人来租,如果叶筝有需要,明天早上就可以过去。
没事做,叶筝在客厅陪火锅玩了会儿扔毛线球,意外发现火锅不知道什么时候解锁了巡回功能,居然知道把毛线球叼回来,放到叶筝面前,伏下身,等待他第二次扔远。
“你真是一只小狗猫。”叶筝搓搓它脑袋,又将毛线球抛远。
如此来回几个回合,黎风闲洗完碗,叶筝一把抱起火锅到他面前,炫耀般,“它好聪明!知道将毛线球捡回来!”
一人一猫,又当着黎风闲的面演示了一下你抛我捡的小游戏,这次毛线球扔得够远,砸到一间客房的门上,还没等毛线球落地,火锅蓄力跳起来,精准地咬住了,然后半跑半跳地回到叶筝身边,毛线球放他脚侧。
“它前段时间就知道捡东西了。”黎风闲看了看那间刚被砸过的客房,“有一次瓶盖掉到地上,它都知道捡回来。”
“真乖。”叶筝蹲下来,摸了摸火锅的后背。
“喵。”
也许是跑累了,火锅咚地一下躺地板上,打了个滚儿就不动了。叶筝撑了把大腿站起来,偏头问黎风闲,“今天算是我正式入住你家了,不带我参观一下么。”前几次他来这里过夜,体力都消耗光了,醒了之后也没什么精力逛逛这屋子。
一梯一户的大平层,比他住的地方还要大一点,双阳台设计,做了四个房间,一套主卧——叶筝经常待的地方——一个书房,还有两间客房。叶筝曾经路过某间客房好几次,但门关着,他就没推开去看,也不知道里面的布局是什么,趁现在这个机会,他想让黎风闲亲自带他熟悉熟悉这个“新家”。
可黎风闲没动,他看着叶筝,有什么情绪一闪即逝,“叶筝,先答应我一件事。”
“嗯?”叶筝抬头,“你说。”
“不要害怕。”好认真的,黎风闲直直凝住他,一双眼漆黑、沉峻。
“也不要离开我。”
第119章 手铐
“怎么搞得这么严肃?”叶筝笑了,“我以为你已经做好心理准备才让我搬进来的。”
“是做好心理准备了。”黎风闲抓住叶筝的手,“但还是会紧张。”
“你放心,我不走……要不给你加加油?”叶筝凑过身,覆上黎风闲的唇,是一个吻。
软融的触感相贴,很浅很淡一下,叶筝撤开些许,眼光单纯又坦直,“这样够吗?”他问黎风闲。
“不够。”不够的,当然不够,怎么会够,黎风闲一把扣住叶筝的腰,手掌按在他脑后,更深、更久地,毫不掩饰他对他的意图。
“好啦。”叶筝手背抵在黎风闲胸口,无力地推了推,“先办正事。”
黎风闲带着叶筝把房子里的每一个地方都走遍。从入户玄关开始,简约的现代风格,整体布景强调线条和几何形状,然后两人转入主卧,窗帘打开,一大面采光舒适的玻璃窗,床头选用深色木纹,毛玻璃和古铜色系的金属搭配,两个枕头平整地放置好,床头柜上还有一个小型加湿器——叶筝上回来的时候还没有。
卫浴的洗手台上有许多全新未拆封的洁面和护肤用品,叶筝随手拿起一瓶卸妆水看,是他惯常在用的那个品牌,就连牙膏、须后水这种大差不差的东西也是和叶筝家里自己用的一模一样。至于牙刷、漱口杯,和黎风闲的应当是情侣款,只有颜色上的差异。
离开卧室,旁边的就是书房。
书桌、工作台、组合式储物柜,还有一大面贴墙的书架,窗台上铺了一张毛毯,毯子上有一个猫窝和几个火锅的旧玩具——也是它的阿贝贝。书架边上有两张沙发和小圆桌,一个类似读书角的空间。叶筝仔细地看书架上的书籍,多是文学历史类,也有不少心理学相关,一列列扫过去,在最底层的一角,有几本套着透明保护壳的杂志,叶筝抽出一本来看,翻开贴了标签的那一页,没忍住笑出声。
“……原来我还说过这样的话。”叶筝手指摩挲着杂志内文,平滑油润的一张双铜纸,是MAP发行第二张专辑后接受的概念采访。那张专辑走的是鬼怪神话风,因此主持人发问的内容也围绕着这部分展开。
例如问MAP的五个人,假如你们要去鬼屋玩,但只能带一个队友去,你们会带谁?
段燃选了许谦,原因是许谦胆子小,和他一起玩一定很有节目效果。
而许谦选的是姜季宇,他说姜季宇是他们五个人里面胆子最大的,有他在自己就不会那么害怕。
姜季宇也反向选择了许谦,理由是他在出道前曾经和许谦玩过一次鬼屋,印象非常深刻,所以愿意和许谦再玩一次。
剩下的就是张决和叶筝。他们两个互选对方。叶筝给出的原因是张决是队伍里的大哥,有他在会很有安全感。张决则表示他对叶筝被鬼吓的反应很感兴趣,想亲眼看一次。
叶筝将这一页杂志转给黎风闲看,“其他人说的都是真的,只有我和张决那一段有台本。”他又解释,“几乎所有采访都这样,不管线上线下,但凡涉及我和张决两个人的问题,星航都会提前和我们对台词……所以那些都不是真心话。”
黎风闲抽走杂志,合上,按到一边的桌子上。他当然知道那不是真心话,对于叶筝,他有种直觉一样的洞察力,从生物本性中演化出来,“无关人等的事,我都不在乎。”黎风闲说。
“是吗?”叶筝走近两步,看住黎风闲的眼睛,“真不在乎?”
“嗯。”
“那你干嘛把后面那页弄走了?”叶筝瞄了那杂志一眼,像是在笑,“没记错的话,后面应该是我和张决的双人——”
“叶筝。”黎风闲打断他,“不要提其他人的名字。”
“行行行。”叶筝这回是真笑了,“不提就不提。”他靠向黎风闲,眨了一下眼,“你要是看见某个人觉得不高兴了,那么我就高兴了。”
黎风闲沉默地盯着他,半晌,不以为忤地,“是有一点不高兴。”
“这就对了。”奖励似的,叶筝在黎风闲脸上落下一个吻,他拿起桌上的杂志,放回原位,“走吧,还有两间客卧没去。”
第一间客卧是带书桌的布局,一张双人床、一个衣柜,还用软帘隔出了一个休闲区。房间里除了几件床上用品外什么摆设也没有,黎风闲说之前没人在他家留过宿,所以客卧从来没有住人。
来到客卧后的另一个房间——房门关着。黎风闲将门推开一线,从后面往里看,叶筝只能见到一片空洞洞的黯黑,似乎一点光也没有漏进来。
揿开灯光,黎风闲把门打得更开,好让叶筝进来。
看着房内的展览架,叶筝怔怔然,仿佛是来到一片新大陆——这根本不是客卧,更像一个神秘的工作室,左右两边都放有不少模型原件,动物类、家具类,工作台上堆叠着很多纸板,然后是各种颜色的涂料、喷漆和彩色粉笔,“你会做微缩模型?”叶筝绕到一个架子前,半弯下|身,视线对上某个已经完成了的作品——
残埂般的小房间,四面墙上贴满发黄发霉的报纸,一条楼梯褊狭、窄巴,唯一一扇窗户被木板钉死。叶筝立即认出了这个地方,闲庭的地下室,连下面的桌椅和橱柜都做出来了。这种高度逼真的工艺让叶筝感到呼吸困难,废旧的桌椅旁还有一床铺在地上的被子,一只纯白的鸽子蹲在被褥上睡觉。
*抱歉 版权原因 该资源已无法下载 仅支持完本免费试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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