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国以后,他们其实见过很多面,回国当晚的酒会,西北集团地下车库,还有律所门前的马路上,通话也有过三次,但这还是他们之间第一次面对面说话。
没想到蒋绍言问他吃没吃饱。
钟虞说不出什么感受,回答:“吃饱了。”
蒋绍言点头,随着钟虞开口,他的视线便落在他开合的嘴唇上。
钟虞自然察觉,不自在地轻抿了抿,他刚才还吃了辣椒油,不知道有没有沾在嘴上没擦干净。
幸好蒋绍言很快将目光移开,往别处落了落,缓缓点头,用平淡的语气继续说:“吃饱就好,那馄饨是兜兜特意带给你的。”
钟虞眯了眯眼:“所以今天是你故意安排的?”
故意把他叫来办公室,让他以为要见的是蒋绍言,其实是见蒋兜兜。
蒋绍言说:“你不是想知道他的情况吗,耳听为虚,亲眼见会更好。”
钟虞微顿,轻声说谢谢。
“谢倒不用,”蒋绍言也顿了顿,目光又转落他脸上,说了一句,“兜兜很想见你。”
大概抽了烟,男人的声音十分低沉,带着些许哑意,叫钟虞的心仿佛被什么攥了一下。
气氛再度安静,从远处楼宇间刮来的风吹得绿植晃动,刮擦出刷刷声响,钟虞感到了莫名的焦躁,急于说点什么打破这沉默:“为什么他的小名叫兜兜?”
闻言,蒋绍言的眼神陡然间变得锐利:“我觉得比起这个问题,你有一个问题需要先问自己。”
语气算不得客气,钟虞皱眉:“什么问题?”
蒋绍言没答,而是突然朝他走来,期间目光一直锁定他,直到相隔一步之遥时才停下,问:“钟虞,你以什么身份在关心他?”
高大的身形和凶悍的气场带来了强烈的压迫感,钟虞强忍着退后的冲动,仰起头,神情微冷地盯着蒋绍言的眼睛。
那短暂的僵持被睡醒起来发现钟虞不见了冲出来找人的蒋兜兜打破,但蒋绍言的质问却一直在钟虞脑海徘徊。
同样挥之不去的还有随着蒋绍言逼近,萦绕在他身边的那股淡淡烟味。
按耐了整个白天,晚上回酒店,钟虞关上房门,抽掉领带扔在床上,随后有些急躁地扯开衬衫,褪去裤子,赤脚走到浴室花洒下冲洗全身。
从浴室出来,他站在镜前,抬手抹掉上面的水雾,同里面白面黑发的另个自己对视片刻,抬起右手,指尖凑到鼻底嗅闻,再度皱起眉。
明明没有触碰,为什么蒋绍言身上的味道却一直不散?
这股挥之不去的气味叫钟虞也涌起冲动,突然很想来一根烟。
钟虞会抽烟。
这件事以前的亲人不知道,同学不知道,蒋绍言更不知道。若是知道,只怕他们会觉得他形象颠覆而大跌眼镜。
抽烟最凶是高三的时候,上了大学学业压力缓解他才渐渐收敛,这些年里也只有在遇到十分棘手的案子才会私底下抽一支。
或许是今天看到蒋绍言抽烟,勾起了内心久违的冲动来,叫他有些忍耐不住。
这次回国,助理茱莉亚给他订的行政套房,钟虞入住前特意看过,是可吸烟房。但他手边没烟,也懒得再穿衣服出去买,干脆踱去吧台开瓶酒代替。
之前喝过觉得不错的那瓶没了,钟虞叫客房服务给他再送一瓶。
很快门铃响,他走过去开门。
送酒来的是个年轻的男服务生,身高肩宽,长得也帅,有几分记忆里某人的影子。
钟虞还穿着浴袍,黑色的料子紧贴在白皙的皮肤上,一条细带束在腰间,浴袍下露出两条修长笔直的双腿,走动时衣摆飘动,袍底风光隐现,叫人忍不住想要探寻进那更深处。
服务生愣了愣,有些局促地低头,询问是否需要打开。钟虞说要,垂着冷淡的眸子看对方用开酒器将瓶塞拔出。
等不及醒酒,他倒了一杯,捏着杯柄轻轻晃了晃。
服务生不自觉被他的动作吸引,眼神变得直白热切。
钟虞察觉到,心中不屑地笑了笑。
这样的目光这些年他遇见过不少,隐晦的,露骨的,压抑的,欣赏的,下流的,疯狂的。
他假装不知,端起酒杯品尝,细长的脖子微微后仰,精致的喉结上下滑动,将暗红的液体一口吞咽进食道里。
没醒的酒涩味重,钟虞舔舔嘴唇,鲜红的舌尖若隐若现,说道:“不错。”
服务生顿时感觉下.身制服裤子绷紧了,只得并拢双腿,借着餐车遮掩自己不堪的变化。
钟虞突然又问:“你有烟吗?”
对方愣了愣,鬼使神差,姿态别扭但十分听话地从裤子口袋里摸出半包偷藏的烟递过去。
钟虞接过那包烟,回身在钱包里翻了翻,他没换钱,里面只有美元,于是抽出一张二十的纸币,食指和中指夹着递过去,见对方愣着不动,唇角微勾了勾,轻巧地塞进了制服的上衣口袋里。
高大年轻的男生面红耳赤,几乎落荒而逃。
将门关上,钟虞即刻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点燃,然后慢慢走向沙发,姿态慵懒地靠在上面。
黑发遮在眉间,眼神有些迷离。
香烟被含在红润的唇间反复吮吸,品尝,烟草的味有些烈,更有些冲。
袅娜白烟在面前升起,烟雾中缓缓浮现出一个人的脸来。
五官模糊不甚清晰,不过可以肯定那是一张棱角分明的男人的脸,有一双漆黑又深邃的眼睛。
钟虞微微眯眼,夹着烟坐起来,盯着烟雾看了两秒,嘴唇微张,轻吐出一口气,那男人的轮廓便随烟雾一同消散了。
如今的安诚律所,八卦的风向已然变了。
如果你还再猜炫迈宝贝今天穿什么衣服,那就过时了,当下最新最热的八卦是炫迈宝贝到底是钟大律师的什么人。
到底什么人,才能让专注的钟律每到五点就坐立不安,频繁看表看手机,手机响一声后迅速接通,听那头说着什么,淡漠的眉眼便如三月桃花般缓缓绽放,接着挂电话,起身,离开办公室往楼下走。
途中要经过一条长长走廊,一侧是助理们办公的格子间,另一边是打印室资料室和茶水间。钟虞经过的时候,助理们都探头看他,眼神疯狂交流,而廖志晖也刚好从茶水间出来,手里端着一杯标志性的咖啡。
廖志晖就见钟虞迎面走来,步伐款款,擦肩而过时竟微笑着冲他打招呼。
“廖主任。”
廖志晖心里一惊,惊为天人的惊,突然之间就明白什么叫顾盼生辉。
钟虞都走过去了,他还扭着脖子看,没注意前头有根柱子,直直撞上,咖啡全泼了出来。
廖志晖被烫得龇牙,顾不上擦手,那一瞬间心里想着的竟还是钟虞刚才那一笑,叫他一个大老爷们都看呆了。
“我还以为这小子不会笑呢。”
廖志晖嘀咕,过会儿才反应过来,啊一声惨叫,赶忙低头检查自己的西装。花大价钱买的奢侈品,还没装两次逼就成这样,也不知道能不能洗掉,廖志晖顿时肉疼,心想钟虞还是别笑了,这不祸害人嘛。
钟虞对此浑然不知,坐电梯下楼,先是在大堂等,之后又走去外面的台阶上等。
刚才蒋兜兜给他打电话,兴奋地跟他说“小虞儿我还有一个红灯就到啦”。
是的,小孩儿现在都叫他小虞儿,虽然不知道这个名字源于何处,但蒋兜兜叫得开心,钟虞也就随他。
五点刚过,天空晚霞铺展,钟虞抬头看去,才发现自己很久没这样好好看过傍晚的天了,因为蒋兜兜的到来,叫他枯燥的生活不只有黑白的合同,还有蓝天和彤云。
蒋兜兜到了,车一停稳就跳下来,钟虞走下台阶去迎他,司机也下车,远远跟钟虞对了一眼。
司机得了蒋绍言的吩咐,站在车边没上前,钟虞冲对方点点头,先带蒋兜兜去旁边餐厅吃饭,然后再回所里。
蒋兜兜走路要牵手,吃饭要挨着钟虞坐在同一边,看菜单也要头贴头靠一起。大的小的颜值都顶,单独一个都能秒杀一众菲林,何况两个在一起。
点单添水的服务员换了四五个,旁边桌客人也纷纷注目,还有自称经理的人递上名片,问钟虞有没有意向和小朋友一起为他们即将到来的圣诞亲子活动拍宣传海报。
“谢谢,但不用了。”报酬丰厚,钟虞还是果断拒绝了,他现在不缺这个钱。
钟虞谨慎,凡蒋兜兜入口的东西都格外注意,如果是第一次吃,他一定是要问蒋绍言的。
秋葵能吃吗?钟虞发信息,印象里以前森*晚*整*理有个同学对这玩意过敏。
蒋绍言秒回:能。
一次次问太麻烦,钟虞干脆问:他忌口都有什么?方便列出来吗?
这回蒋绍言迟迟没消息。
钟虞皱眉,默认蒋绍言可能不方便,只能下次遇到了再继续问吧。
吃饭的时候,蒋兜兜时不时歪着身子凑近他,拱着鼻子在他身上嗅一嗅,然后再坐回去吃饭。
钟虞失笑,问怎么了。
蒋兜兜有些羞赧,嘿嘿笑笑,才趴过去附他耳边小声说:“小虞儿,你好香啊。”
蒋兜兜说完就坐回去继续吃饭,反倒钟虞愣了,上次在蒋绍言办公室,蒋兜兜就这么说过,说他身上有种味道,很好闻。回去后他特意闻过,并没什么香味,况且他不擦香水,用的沐浴露也是无香型,所以蒋兜兜闻的到底是什么味道?
吃完回办公室,钟虞还有文件要处理,蒋兜兜就坐在沙发上,一抬眼能看到钟虞的地方,趴在茶几上写一会儿作业,看一会儿钟虞。
门口来往的人明显多起来,加班没走的基本都在钟虞办公室门口过了一遭,老陈来得最勤,三次过后终于按耐不住走进来,看一眼还在埋头的钟虞,选择走到蒋兜兜旁边,蹲下跟他打招呼。
“嗨,我们见过。”老陈满脸堆笑,“你记得我吗?”
钟虞低头不代表他不关注蒋兜兜身边的动静,听到老陈这话,心里吐槽这搭讪可真够老土。
一般的人,蒋兜兜见过一两次不大会记得,毕竟是孩子,但老陈他却有印象,酒会上和车库里,都是老陈跟钟虞在一起。
蒋兜兜把老陈划在“小虞儿的朋友所以要礼貌”范围内,乖乖点头:“记得。”
老陈顿时眉开眼笑,他本身就喜欢小孩儿,有了女儿之后更是看到孩子就觉得喜欢,何况蒋兜兜长了一张惹人爱的脸。
老陈问你几岁啊,哦都快六岁啦,那上幼儿园了吧,哪个幼儿园啊……等蒋兜兜回答,老陈暗自咋舌,立刻心算自己挣的钱够不够女儿去上,发现只勉强够付个学费。
律师心眼多,问题没有一个是白问的,结合坊间传闻,老陈基本确定这孩子就是蒋绍言儿子,但跟钟虞什么关系……
他往钟虞瞟了一眼,正好钟虞也在看他,目光幽幽意味深长。老陈知道他心思被钟虞看破,讪讪笑笑,刚要站起来却发现腿蹲麻了,差点又跌回去。
今天没跟纽约那边视频,等把白天跟郝家明磋商的记录整理出来,蒋绍言的电话也刚好打进来。
蒋绍言只在电话里说一句“我到了”,钟虞回“好的”,两人都言简意赅十分吝啬,好像多说一个字都亏,这几天来都是如此,而蒋兜兜听到钟虞这么说,就知道蒋绍言来接他了。
钟虞带蒋兜兜下楼。
蒋绍言的车直接开到楼下,钟虞看一圈没看到刚才的那个司机,大概是蒋绍言让人回去了。
蒋兜兜来找钟虞这几天,每天都是司机送来,晚点蒋绍言再来接,而蒋绍言有时早有时晚。不知为何每次他来,钟虞都会不自觉留意他身上的味道。
就像今天,蒋绍言穿了一件没见过的双排扣大衣,长度到膝,衣襟敞开露出里面的黑色西装,英俊从容优雅,仿佛刚赴宴而归,所以当钟虞走过去时,鼻翼不自觉翕动,随后挑起眉毛。
干净清爽,没烟味没酒味,更没有香水味。
两人不大会交流,钟虞把小孩送到,蒋绍言接收,沉默地完成整个过程,但蒋兜兜会跟钟虞说再见,还特意强调明天见,必须钟虞也说明天见,他才肯走。
钟虞弯腰说明天见,起身的时候目光不期然同蒋绍言碰在一起,彼此对视了几秒。
自从那天在露台,蒋绍言问出那个问题之后,两人都默契地没再提,对于蒋兜兜每天来找钟虞这事,也形成了某种不言说的默契。
但不说不代表不存在。
就比如在这视线相触的短短几秒里,钟虞就会想起蒋绍言问他的那个问题。
他是以什么身份在关心蒋兜兜。
钟虞当时没有回答,这几天也回避思考,所以下意识就把目光移开了。但几秒之后当他又把目光转回去的时候,却发现蒋绍言还在看他。
从前钟虞就知道,蒋绍言有一双十分好看的眼,眼窝深,所以显得目光格外深邃。这样的眼,若是微微眯起,目光就会显得冷冽,会叫人心惊胆战不敢直视,然而若是软化下来,目不转睛注视一个人的时候,又仿佛一汪温柔的潭水,叫人一不小心就溺毙其中。
钟虞平静地回视,但内心其实并不平静,因为他发现多年后再见,他好像还是无法抵抗蒋绍言的眼睛。
蒋绍言直勾勾看他,被发现了也不避讳。
钟虞微微皱眉,性格里的不服输让他不可能闪躲,于是他直直迎上去,也盯着蒋绍言的眼睛看,非要叫蒋绍言先移开才行,渐渐地却惊讶地发现,蒋绍言眼神变了,依旧看着他,但从平静无波到出现了淡淡的、戏谑的笑。
什么意思?有什么好笑的?
钟虞自己也说不清怎么脾气就上来了,正要发难,蒋绍言却又在此时偏过头,低眉垂目的样子叫人有火发不出。
直到蒋绍言开车走了,钟虞还站在原地,微凉的晚风吹在脸上,心头那股火还是下不去,他觉得蒋绍言刚才分明是用眼神在戏耍他,心道真是个神经!
周五这晚蒋绍言有应酬,提前跟钟虞说,晚点去接蒋兜兜。
短信就能说的事,非得打电话,钟虞微微皱眉,下意识问几点结束。
这个问题叫电话两头同时沉默,钟虞不知道蒋绍言为什么沉默,他自己是因为这么问有干涉蒋绍言行程之嫌,显得他关心在意似的。
蒋绍言那头十分安静,钟虞猜他应该在办公室,过几秒钟,蒋绍言才开口,声音很低:“长辈邀请不好推辞,最迟十点,我会尽量早些。”仿佛在报备。
“……嗯。”
挂上电话,钟虞思考了片刻,如果蒋绍言来得太晚,他怕蒋兜兜一直呆在律所会拘束,人来人往也不方便。
所以当天等蒋兜兜到了之后,钟虞带他吃完饭,便直接回去酒店。
坐电梯,刷卡,进房间,蒋兜兜怀抱小书包,先站在门口探头往里瞧,然后才迈着小短腿走进去,四下打量,心想这就是小虞儿住的地方啊。
感觉有点小耶。
行政套房也就比普通客房多一个客厅和衣帽间,蒋兜兜背手把每个房间视察一圈,摸摸衣帽间里钟虞挂起来的衬衫,再碰碰浴室里钟虞的牙刷,确认了房间里没有其他人,警惕感松懈,脱掉鞋子往钟虞的大床上一趟,软软的好舒服。
蒋兜兜在宽阔的大床上翻滚,一抬头,正好看见床头柜上放着一本笔记,他好奇拿过来看,没想到翻开就看到了那张画了一半的画。
蒋兜兜睁大眼,他丢掉的画怎么在钟虞这里?
钟虞回来先换衣服,西装脱掉,换上舒适的休闲服,柔软的面料也为整个人增添几分柔和的气质。
蒋兜兜下意识就要藏起那张画,正好被钟虞看到。
“怎么了?”
蒋兜兜只得把画又拿出来,支支吾吾说画得不好。
“我觉得画得很好。”钟虞说,这画摆在床头,他每晚睡觉前都要拿起来看看,不想留下折痕,所以特意找了个大小差不多的笔记本压在里面。
“真的吗,你觉得我画得很好?”
“嗯,我很喜欢。”钟虞说,“我看到上面有我名字,猜是你落下的,就拿回来了。”
钟虞侧身坐在床沿,和蒋兜兜一起看那画,指着那两条鱼问:“这是什么?”
蒋兜兜说:“这是鱼。”
钟虞莞尔,笑着看蒋兜兜:“因为我名字听起来像鱼所以你就画了鱼?”
“嗯嗯。”蒋兜兜连连点头,手指从大鱼身上滑到旁边的小鱼,“这个大的是你,小的是我。”
钟虞的笑意有片刻的凝滞,感动和酸楚一齐涌上心头,他抿抿嘴唇,抬起手在蒋兜兜头发上轻轻摸了摸。
蒋兜兜用头顶拱钟虞手心,在钟虞看不见的地方眼珠转转,蹭着床单挨到钟虞跟前,指着那两条嘴对嘴的鱼问他:“你看他们在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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