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常他自己不觉得,但别人一碰到他的手就会说“好冰”,茱莉亚就是其中之一,经常为此大惊小怪。
被褥厚实,蓬松柔软,但刚躺进去还是有些冷,门外传来声音,不知道蒋绍言在做什么,钟虞放下手机正要关灯,听见了敲门声。
“请进。”
蒋绍言推门,站在门口却没进,手里拿着不知什么。
钟虞正要从床上起来,他才说:“没事,不用起。”
接着又问:“冷吗?”
钟虞一愣,违心道:“不冷。”
蒋绍言看来并不信,走在床尾,伸手就往被褥里探,不知道有意无意,手碰到钟虞的脚。钟虞立刻往回缩,却被蒋绍言精准地一把抓住脚踝。
“别动。”
蒋绍言说完,钟虞即感到脚边被塞了个暖呼呼的东西,他这才意识到蒋绍言拿的是热水袋。
“捂捂吧,能睡得好点。”蒋绍言随即收手起身,又问,“要睡了吗?”
“……嗯,准备睡了。”
蒋绍言便走到墙边按下开关,“我给你关灯吧”,随着啪一声轻响,卧室陷入黑暗。
灯关了,人却立在门口没走,走廊的光自他身后照来,钟虞眯了下眼,听他说“晚安”。
低低的一声,钟虞的心一动,空咽一口唾液,最后还是也道了句晚安。
门关上,蒋绍言离开了,钟虞能听到他远去的脚步,接着是隔壁关门的声儿,然后就完全听不见了。
整栋房子彻底静下来。
躺在床上,暖和的热水袋就在脚边,钟虞仰着面,很难形容这感觉,他没想到有天还能睡在这间屋子这张床上。
他只睡了一半,另一半空着。黑夜在眼前弥漫,他突然忍不住伸手在另一侧那空着的床单上轻轻摸了摸,随后才翻身侧躺,枕在柔软的枕头上。
熟悉、温暖又安全的气息包围着他,他几乎立刻便睡着了。
钟虞之后又跟蒋绍言谈了一次, 最后谈定分手费在2%,蒋绍言做了让步。
剩余的其他条款,蒋绍言也没再卡着, 他没亲自跟钟虞谈, 而是授权给了郝家明。
双方团队磋了一天一夜, 这天接近凌晨,所有核心条款总算全部谈定,会议室里腾起一片欢呼。
外面夜已深, 钟虞正合电脑, 精神疲惫但心里满足,就听郝家明豪爽地宣布:“这段时间大家都好辛苦, 必须好好吃一顿宵夜啦,想吃什么我来请!”
话音刚落,谭朗从天而降出现在会议室门口,抬手在玻璃上敲了敲,等众人看过去之后才微笑道:“看来我来得正是时候。”
说罢冲身后示意,几个着制服的工作人员鱼贯而入,每个人手里都拎着打包好的外卖。
谭朗说:“蒋总知道大家还在开会, 特意在附近餐厅点了外卖。”
郝家明手下几人立刻将桌上散乱的文件收拾了, 将地方腾出来。外卖一一打开, 有摆盘精致的寿司、生鱼片、天妇罗、牛肉饭, 还有各种口味的小龙虾和烧烤,香气四溢,叫人口水直流。
郝家明忙呼感谢boss, boss英明,又叫谭朗坐下同他们一起吃。
谭朗摇头,伸手一指楼上, 低声说:“蒋总还没走,我得上去。”
郝家明惊讶,这么晚还没走?不愧是当老板的人,真是够拼!
谭朗点头,蒋绍言的确拼,最近几天尤其是,天天加班到半夜,但与其说拼,不如说借此宣泄某种情绪更合适。
这样想,他不由自主去关注站在对角却一直缄默的钟虞,想起前段时间,这位钟大律师频繁上楼去吃午饭,蒋绍言亲自拿菜单勾选,心情不是一般好。
之后两人约了谈事,钟律冷着脸出来,自从那天起蒋绍言就一直低压环绕。
刚才正加班,蒋绍言打内线叫他进去,工作布置到一半,突然问了一句楼下是不是还在谈。
语义不明,但谭朗立刻意识到他说的是谁,出去确认过后又回来汇报,说是,还在谈,应该今晚就能谈完。
蒋绍言神色恹恹,瞧着有些晦暗,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给他们在旁边的餐厅叫点吃的。
谭朗说好,即刻就办,转身要走时蒋绍言又叫住他,嗓子沙沙的,跟他说点几份小龙虾,要辣的。
收购谈完,怎么也算功劳一件,郝家明转转眼珠,琢磨干脆趁热打铁去向蒋绍言汇报,以显得自己劳苦功劳。他问谭朗,谭朗面露难色。
谭朗揣摩圣心,感觉蒋绍言现在应该最不想听见的就是“谈完了”这三个字,于是说:“怕是不方便,前几天大雨蒋总淋了雨感冒了,一直咳嗽。”
这话其实是他多嘴了,谭朗说完特意往钟虞看了一眼,想看看钟虞什么反应,他确信这位钟律听见了他的话,然而钟虞面不改色跟旁边的人说话,连看都没往他看。
谭朗顿时在心里叹气,不知道这二人发生什么事,他也听说集团里不少人在明里暗里向这位大律师示好,或许蒋绍言也动了心思,但现在看来,这位大美人明显是朵高岭之花,要想攀折只怕道阻且长。
谭朗很快告辞,等他走后,钟虞才抬头往他离开的方向看去,目光略沉了沉。
寿司生鱼片钟虞敬谢不敏,他拿了碗牛肉饭,戴上老陈抓给他的一次性塑料手套,开始认真剥小龙虾。
蒜香麻辣十三香,口味应有尽有。纽约其实也有餐厅做小龙虾,但口味单一,跟国内比差远了。以前上学时钟虞也偶尔打牙祭,吃一次要回味许久,这次回国也把麻辣小龙虾列为必吃,但不知怎地,这会儿吃起来却有些食不知味。
郝家明在对面开了一罐啤酒,喝了一大口,感到十分畅快,就像这次收购的谈判,叫他找到昔日那种棋逢对手酣畅淋漓的感觉。他真心佩服也羡慕钟虞,专业、犀利、年轻,同时又有些惋惜。
郝家明眯了眯眼,问:“钟律,你是不是快回纽约啦?”
钟虞摘掉手套,利落地也拧开一罐啤酒,起身跟郝家明碰了一下:“是快回去了,这次来受益颇多,真要好好谢谢郝总。”
郝家明听着这话怎么像是在损他,不由想起钟虞来的第一天,他咖啡奶茶广播操的骚操作,自己都忍不住发笑,眯缝着眼说:“客气啦,那你走之前咱们再好好吃一顿?”
钟虞笑说:“不用这么客气,等你什么时候去纽约出差,我一定好好招待。”
老陈也正剥虾,闻言一顿,朝钟虞看去,有些惊讶:“这就要走了啊?不再多待几天?”
钟虞放下可乐,重新戴上手套开始剥虾,垂眼淡淡说:“迟早要走,那边还一堆事等着我。”
老陈顿时有些怅然若失,把剥好的那虾丢钟虞碗里,说:“那你多吃点,回去老美那儿可就吃不到了。”
又问哪天走,定下来了叫钟虞告诉他。
钟虞道好。
郝家明一起头,底下人纷纷坐不住了,一个两个站起来跟钟虞碰杯。谈判桌上是对手,下来了就是朋友,彼此相对一个多月,都是熟悉的面孔,钟虞来者不拒。
轮到两个年轻姑娘,两人彼此推搡,才一齐小声问能不能跟钟虞合张影,没办法,谁叫钟律师太帅,这一走就再见不到了。
钟律认得其中一个是郝家明的助理,他记得对方每次会议纪要都做得不错,于是笑着应道:“当然。”
一罐啤酒喝光,钟虞挽起衬衫袖子,又开了第二罐,他的小臂骨肉匀亭,手指白皙修长,动作利落又优雅。郝家明旁观,心里啧啧,这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的魅力啊,难怪迷倒集团里那么多人。
两个姑娘心满意足得了合影,再一看,身后竟排起长队,都等着跟钟虞合照。还有人拿着笔记本要他签名,想沾沾这位在异国法律界也响当当的钟大律师的气运。
钟虞谨慎,只签了拼音的缩写,又刷刷添几笔,写下一句勉励的话。
那人拿回笔记本很是激动,祝钟虞回去纽约一切顺利,希望还能再见。会议室里其他人便纷纷附和。
庆功宴俨然要成了送别会。
告别总叫人怅然,郝家明抹抹眼睛,佯装不满地拍桌:“我说你们这些人啊,是不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开会的时候坐我这头,心早飞钟律那边去了吧,难怪我感觉腹背受敌。”
老陈见钟虞饭还没吃两口,光顾着喝酒拍照,于是起身说:“我看这样吧,大家一起拍张合照,就当留念。”
这一提议迅速得到响应,十多个人站成两排,钟虞和郝家明作为双方代表站前排C位,还需要一个人来拍照。
老陈正想说他来拍,就听门口有人进来,一扭头,顿时睁大了眼。
蒋绍言不知何时来了,戴着口罩,头发用发胶向后桀骜地抓着,露出光洁的额头和锋利的眉眼。
郝家明最先反应过来:“呦蒋总,您怎么来了,我们拍照呢,这不钟律就要回去了嘛,拍照张留个纪念。”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蒋绍言朝郝家明投去一记冷眼,目光扫过一圈,在钟虞身上停留两秒,说道:“大家辛苦。“
嗓子哑得厉害,当真是病得不轻。
钟虞站着没动,眉头微不可查皱了一下。
蒋绍言站在外头有一会儿了,隔着玻璃看钟虞跟人碰杯,跟人合照,给人签字,那张面对他时冷淡的脸,此刻露出淡淡笑容,大概是协议谈完很快就能走了所以感到高兴吧。
郝家明是个有眼力劲的,忙把位置让出来,请蒋绍言一起拍。
蒋绍言没兴致凑趣,何况他还生着病,从鼻子一直堵到心窝,淡声说一句不了,见老陈举着手机站在队伍外,便让老陈过去,他来给他们拍。
大boss亲自给拍照,多大荣誉多大面子,郝家明立刻招呼众人“背挺直了不许塌腰,扣子都给我扣好了!”。众人忙整理仪容仪表,唯独钟虞没动,衬衫袖子还挽到胳膊,垂手静静看着蒋绍言。
蒋绍言拿出自己的手机,佯装找角度,在镜头里肆无忌惮看着钟虞,看他乌黑的发,白皙的脸,明亮的眼,还有因为吃辣饮酒而鲜红湿润的一双唇。
此刻那双唇微微抿着,而那双明亮的眼直直看过来,隔着镜头跟他对视,手缓慢抬起,慢条斯理整理着袖口。
好像电影慢镜头,一帧一帧在手机里呈现,配上那双醉意摇晃的眼,莫名多了几分勾人的意味。
蒋绍言顿时感到呼吸更加不畅,要不是顾忌这么多人在,而且自己还感冒,他真想大步走过去,走到钟虞面前,摸摸那张脸,亲亲那双唇,再制住钟虞两只手,自己替他将挽起的衣袖放下,顺势拉拉手。
叫这人醉倒在他的温柔乡里,彻底想不起要走这件事。
然而他也只能想一想。蒋绍言将镜头拉到只有钟虞一人,拍下了一张他的单人照片,算是留下了这一刻的见证,随后不露声色将手机收起,接过郝家明的手机,找好角度后连拍三张。
手机递还,蒋绍言又道如果还想吃其他或者续摊,今天的开销一律他本人报销,随后在一片欢呼声中深深看了钟虞一眼,转身,大步离去了。
蒋兜兜最近心情有点糟糕。
前段时间钟虞感冒, 这段时间蒋绍言又感冒,蒋兜兜一直是蒋西北带着,他掰着手指头数了又数, 他已经很久没见到钟虞了。
蒋兜兜便闹脾气, 不高兴, 嘴撅老高,饭也故意不吃,闹着要回家。蒋西北看在眼里, 急得不行, 只能吓唬他:“你爸还生病,再过给你怎么办?不许回去。”
保姆章姨一早现包现煮的鲜肉馄饨, 加了紫菜海米,碗底还滴了香油,香得很,搁平时蒋兜兜能吃二十多个,但今天他一口没吃,揣手绷脸坐在椅子上,说什么都要回家。
蒋西北舀起一个馄饨, 等不烫了才递到他嘴边, 蒋兜兜倔脾气上来就是不张嘴, 蒋西北好哄歹哄没作用, 只能假装妥协:“行行行,我给你爸打电话,叫他今天放学去接你。”
蒋兜兜要亲耳听, 蒋西北只好当着他的面给蒋绍言打了电话,蒋兜兜这才满意,勉强吃光一碗小馄饨。
蒋西北打完电话就给蒋绍言发短信, 让他放学不用接,还是他去接,等蒋兜兜吃完让司机开车,出发去幼儿园。
路上,蒋西北试探说:“兜兜,放了学还是爷爷来接你吧,爷爷给你带好吃的,就那种你喜欢的蛋挞,你想吃几个吃几个,好不好?要是跟你爸回家他还能让你随便吃?”
蒋西北说的是带芝士流心的蛋挞,蒋兜兜近期最爱,他咽了下口水,依旧坚定摇头:“不要你接,我要回家。”
车开到幼儿园门口,蒋兜兜背着书包就往下跳,蒋西北腿脚跟不上,拄着拐杖在后头追,叫他慢点。
直到蒋兜兜跑进幼儿园,身影汇入一群差不多大的小萝卜丁里,蒋西北才转身回车上,叫司机送他回家。
蒋兜兜嚷嚷着要回家,其实就是想见钟虞,下课的时候他让吴瑞给他放哨,自己把小手机摸出来偷偷给钟虞打电话,还假传起圣旨:“小虞儿,我好想你,你能不能来接我啊?嗯嗯,我爸同意了我才打给你的,那不见不散,亲亲。”
好不容易听到钟虞声音,蒋兜兜舍不得挂,又说:“你能不能早点来接我啊,能不能第一个来接我啊?”
钟虞笑着说好。
等蒋兜兜没了声音,吴瑞才小心地探头,蒋兜兜收起手机,两人一道往教室走,吴瑞刚才听见了他的话,心想他下午放学是不是能见到蒋兜兜妈妈了,他可好奇了,想知道蒋兜兜妈妈到底长什么样。
为了第一个接蒋兜兜,钟虞特意提早出发,怕堵车坐的地铁,到的时候离放学还有半小时,便站在门口耐心等。
蒋西北也同样如此,早早地就叫司机出门,把车停在门口最靠前的车位上,车座旁边的保温袋里装着刚出炉的蛋挞,保证蒋兜兜出来吃着还是热乎的。
眼看快到时间,蒋西北拄着拐杖正要下车,一眼扫过门口,突然就定住了。门前聚起一堆等着接孩子的家长,但那人背影清瘦姿态挺拔,站那儿什么都不做,就吸引了蒋西北的注意。
蒋西北一下子认出是谁,猛地握紧拐杖,恍惚间想起第一次见钟虞时的情景来。
那时他刚查出胰腺癌,癌症之王,相当于阎王爷的闸刀悬在头顶,只差毫厘就要斩下!蒋西北顿时觉得天塌地陷,自己好不容易接受现实,最挂心的除了一手创立的公司,就是蒋绍言。
蒋绍言没结婚没孩子,而且早在蒋西北第一次给他介绍相亲的时候就出了柜,说自己不会结婚,更不会有孩子。
蒋西北极重传统,逢年过节一定要回西北老家烧香祭祖,蒋家的祖坟给他修得气派豪华。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叫他怎么下去面对祖宗,怎么面对蒋绍言早死的妈!
就在这时候,蒋西北想起曾在老战友张罗的饭局上见过一个高人,那高人预测他56岁这年会有一大劫,蒋西北当时正值壮年,顺风顺水,又是曾经当过兵的人,哪儿信这个,只当个屁,听个响就完了,内心不以为然十足鄙薄,而如今算算,这年正好是他56岁,顿时惊出一身冷汗,忙不迭通过老战友又去找那位高人。
高人不计前嫌客气相迎,不等蒋西北发问便说他此次会逢凶化吉,无须担心。蒋西北心踏实一半,想起独子,便大着胆子又问了一个问题。
他问他这辈子还能不能有孙子。
那高人笑笑,笑得高深莫测,蒋西北心里正打鼓,就见对方悠然竖起两根手指,顿时睁圆了眼!
两个!他蒋西北这辈子会有两个孙子!
但蒋西北事后一琢磨,高人的话也不见得做准,一边着手安排把权力下放给蒋绍言,一边琢磨怎么才能让蒋绍言就范。
清纯的可爱的热情的奔放的,甚至连洋妞都被他千方百计往蒋绍言床上送。年轻时拼事业,老了他就想儿孙绕膝颐享天年,只要能生孩子,只要能叫他闭眼前见见孙子,他就算死也死得踏实!
蒋绍言不为所动,父子关系一度僵持,蒋西北了解这个儿子,看着谦逊温和,实则执拗得很,主意大着呢。苦闷之下跟老战友喝了顿大酒,一通诉苦,酒醒后老战友笑眯眯告诉他,你儿子不是喜欢男人吗,没关系,男人也能生孩子。
这便是前情。
蒋西北那时也是病急乱投医,老战友跟他说有个男孩长得好,名校高材生,关键就是能生孩子,他惊疑之下便问能不能见一见。
毕竟有头有脸的人,蒋西北没一上来就自己见,而是通过中间人,让中间人先跟那男孩聊,他自己站在单面可视的玻璃后头暗地观察。
干这个事的时候,蒋西北其实是有些忐忑的,总觉得不那么道德,背叛了多年的原则和信仰,他站在单向玻璃后面,看那个男孩走进来,衣服空荡荡地挂在身上。
*抱歉 版权原因 该资源已无法下载 仅支持完本免费试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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