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修暗自赞叹,如此人物的确配得上钟虞,但他清楚林墨笙不这么认为,也清楚林墨笙不喜欢这个年轻英俊的男人,更清楚这里面的缘由。
眨眼间到门口,马修止住思绪,抬手在那奢华厚重的门上敲了两下,听到里面传出一声“请进”,他才将两扇门拉开,随后退到一旁,对蒋绍言做了个请的手势。
门在眼前徐徐敞开,蒋绍言眯起眼,最先看到了是面窗而立的一道背影。
蒋绍言不打无准备之战,来前特意找人查了林墨笙,林墨笙的年纪应该在50出头,最后一次公开露面已经是好几年前了,叫媒体拍到一张模糊远照,此后一直低调,神龙难见首尾,外人不得窥其踪影。
蒋绍言步入,停在门口,沉默地打量。室内温暖如春,林墨笙背对着他站在一整面玻璃墙前,白色衬衫外是件灰色马甲,背影高大挺拔。
听到动静,林墨笙侧身回望,露出一张西化的英俊面庞。出乎蒋绍言意料,林墨笙比他想象中要年轻许多,立体的面相显得雍容威严。
蒋绍言不躲不闪地同他对视,却禁不住视线下移,被林墨笙马甲前襟佩戴的一枚胸针吸引了注意。那是块鲜亮通透的红色翡翠,在阳光下折射出奇诡的光,叫蒋绍言瞳仁瞬间缩紧。
再看林墨笙,蒋绍言眼神已然变了。
无需赘述身份,双方都已明了,林墨笙淡淡投去一眼,再度转身面朝窗外:“我知你来的目的,道谢就不必了,有时间的话过来陪我看看风景。”
嗓音醇厚略带沙哑,听起来的确像是久病未愈。
蒋绍言稳步走过去,站到了林墨笙身侧,近看,那西化的五官更加立体,眼窝深鼻梁挺,身材也保养得极佳,紧身马术裤包裹着健硕的大腿,周身萦绕久居上位养尊处优带来的华贵雍容。
将视线移开,蒋绍言也看向窗外。这个位置这个高度,身前只有一层仿若无物的透明玻璃,稍有些恐高的人只怕都要头晕目眩两股战战,然而只要站稳了脚跟,便能将整个纽约尽收眼底。
摩天高楼不计其数,哈德逊河碧波荡漾,再远处,蔚蓝天际广阔无边。
如此繁华壮阔的景象,足以令这世上任何一人屏息神往。蒋绍言不为所动,至少表面看来如此,他忍不住转头,视线再度落于林墨笙胸前的那枚胸针上。
林墨笙仿佛未察,垂着淡然的眸子,一寸寸审视脚下土地,宛如一个无情帝王,冷漠地睥睨主宰的财富帝国。
半晌,他轻咳一声,不紧不慢开口,语气带上不易察觉的温柔:“小虞很喜欢站在这里朝外看。”
这个称呼叫蒋绍言眼神一凛,顿时冷下几分。林墨笙反而露出淡笑,目光仍冲窗外:“你不适合他,也无法保护他。”
蒋绍言低头笑笑,抬起手,亮出戒指:“我们结婚了。”
林墨笙目光微凝,透出不屑:“结婚了又怎么样?”
“结婚了又怎么样……”蒋绍言低声重复这几字,突然问,“所以说过的誓言、做出的承诺都可以不作数,你当初离开钟虞父亲的时候,就是这么说服自己的吗?”
林墨笙目光陡然变得锐利,转过头,第一次直面蒋绍言。蒋绍言反而淡然一笑:“钟虞的父亲去世前留下一块红色翡翠,你今天恰好也戴了一块红翡的胸针,据我粗浅观察,林先生,这两块翡翠应该是一对。”
林墨笙并未否认:“既然你知道,就该明白我不赞同你们所谓婚姻,更不可能让你把他带走。”
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真相,蒋绍言强压下心头的震动,他观察林墨笙,试图从林墨笙细微的表情里拼凑出当年往事,他猜测,林墨笙当年在国内遇上钟虞父亲钟艾,两人或许相爱,或许因为其他原因,总之发生了关系,而之后林墨笙远走国外,钟艾独自生下孩子却不幸死于难产。
这些年林墨笙娶妻生子扶摇直上,对国内的钟虞不闻不问,大概率是不知道钟虞的存在,谁想命运玄妙,还是叫两人遇上了。
以为的情敌摇身成了岳丈,蒋绍言只想感叹造化弄人,一口气稍松又即刻提起。如此,林墨笙只怕更难对付。
“他不是物品,是个有自由意志的独立的人,我无法强行把他带走,你也无法强行将他留下。”
佩戴胸针,就是意在暗示对方自己的身份,蒋绍言一语道出,总算不笨。然而听了这话,林墨笙又摇头冷笑:“不知所谓。你不如问问你自己能给他什么。”
蒋绍言不受这激将法,他平静地回答又平静地反问:“我能给他我的全部,你又能给他什么?”
林墨笙微微笑笑,再度将视线投向窗外:“我能给他的你不是都看见了吗?”
蒋绍言神情变得冷肃,沉默看向窗外。眼前的景象,白日看已足够震撼壮阔,到了晚上经霓虹妆点,必将更加如梦似幻。
这样的诱惑没人能拒绝得了。
而钟虞的野心和抱负他一直都知道。
静默了片刻,蒋绍言扯动嘴角:“你确定?假使钟虞留下,那么你会对外公开他的身份?我记得你还有个儿子,你能将一切全部都给钟虞吗,还是叫他隐姓埋名,在你儿子身边做个辅佐的股肱之臣?”
林墨笙腮骨微微绷紧:“我自然有我的安排,我给他的一切都会是最好的。我只问你,敢不敢跟我打赌。”
蒋绍言看上去气定神闲:“赌什么?”
林墨笙瞥一眼他手上的那枚戒指:“好好珍惜吧,过了今天你就不会再有机会戴着它了。”
蒋绍言进去了林墨笙的办公室, 钟虞就坐在外面沙发,听马修向他提问。
问题倒不复杂,钟虞三言两语解释清楚, 随后便有些走神, 目光数度滑向林墨笙的办公室。
高门紧闭, 不知道两人在里头说了什么。
马修看出他心不在焉:“钟律不用担心,林先生很欣赏蒋总,他们聊得愉快, 估计要多说一会儿。”
又叫人端上一盒色彩缤纷的马卡龙:“上次你过来, 林先生看你喜欢吃,特意叫我多备些。”
上次来林墨笙办公室是回国前, 为的就是Judith收购案,但钟虞毫无印象吃了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马卡龙太甜,他其实并不爱吃,估计当时正好饿了所以随手拿来填肚子。
马修这话暗示意味明显,钟虞反倒没胃口,推脱说不怎么饿, 况且他心不在焉也并非只为蒋绍言, 而是那天梦见钟艾后就一直感到心神不宁。
幸而很快, 林墨笙办公室的门就开了, 蒋绍言从门里走出来,敛着眉目,看起来并不愉快。
钟虞起身就要过去, 马修却叫住他:“钟律,林先生待会儿还有安排,时间怕是不多, 他还等你呢。”说罢又转朝走来的蒋绍言:“蒋总第一次来,我待会儿带他转一转。”
不好叫林墨笙等,钟虞拎上公文包走向他的办公室。蒋绍言迎面而来,一个往里一个往外,眼神始终彼此注视,擦身而过时,蒋绍言突然出声。
“钟虞。”
钟虞停住脚:“怎么了?”
蒋绍言深深望向他,勾唇一笑,带了点痞气:“没什么,就是想问你中午要吃什么,我们一起去。”
嘴角弧度并不明显,但那双好看的眼却实打实弯了起来,钟虞一向公私分明,何况马修在旁边,他不好说什么,借着将公文包从右手换到左手的动作,快速地伸手碰了一下蒋绍言的手背,用眼神回答他:等我。
进去林墨笙办公室,那扇奢华厚重的门在身后掩上,林墨笙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头,依旧穿那件马甲,但前襟不饰一物,那枚胸针不见了踪影。
与刚才的冷峻锐利完全不同,林墨笙一见钟虞进来便展颜笑开,依旧威严,却威而不厉,好似室内温度一般叫人如沐春风。
“小虞。”
钟虞脚步微顿,他并不喜欢林墨笙这样叫他,上次林墨笙这样叫他是在电话里,他来不及纠正,这次便礼貌地直接说道:“林先生,您还是叫我钟虞吧。”
林墨笙不置可否:“回来的感觉怎么样,还好吗?”又以目光示意钟虞在沙发坐下。
并非第一次来,钟虞很清楚他应该坐在哪个位置,他坐在了长沙发的一头,姿态端正脊背挺直,微微侧身面朝着林墨笙,距离不远但也不近。
“都好。”钟虞言简意赅,“听马修说您病了?”
林墨笙眼神温和:“已经好多了。”
这话说完,办公室毫无征兆静下来,钟虞斟酌着,决定向林墨笙挑明:“其实我今天来是同您辞行的。”
林墨笙脸色肉眼可见地沉了下去,半晌,沉声询问:“辞行?”
钟虞感到奇怪,他之前已经请马修转告林墨笙,辞职信也是跟律所那边同步提交的,林墨笙没道理没看见。
林墨笙仿佛看透他:“马修跟我提过,你的辞职信我也看过,但我不愿相信,我想听你亲口跟我说。”
钟虞一顿,郑重道:“我的确要辞职,离开纽约回去国内,这是我慎重考虑的结果。”
林墨笙坐于宽大的办公桌后,沉默不言,身后天高万丈,阳光泼金,他视线落于钟虞交握的双手,像是被什么刺痛了似的陡然眯起双眼,一转话锋:“你结婚了。”
钟虞一愣,低头去看手上闪着光的戒指,眼神染上不易察觉的笑意:“是,我结婚了。”
“容我提醒,这样的婚姻关系在国内是不会被承认的。”林墨笙形容严肃,“你没有任何保障。”
钟虞其实不太愿意跟林墨笙谈私事,他一直将林墨笙定位明确,是客户,是甲方。诚然,林墨笙是他事业上的贵人,给予他帮助良多,他尊敬,感恩,却不愿模糊了这条界限。
但他请林墨笙帮忙在前,着实欠着人情,于是淡笑回答:“林先生,我不需要保障,我就是我自己的保障。”
林墨笙再度缄默,深邃的双眼望来,久久未动。钟虞同他对视,心莫名动了一下。
久居高位,林墨笙早已修炼得喜怒不形于色,若是不想,任何人都猜不透他的心思,哪怕偶尔流露一星半点,也不过是故意为之。
然而此刻那深邃眼窝里的双眼直直望来,分明压抑着什么,似怀念,又似动容。
钟虞突然生出种感觉,林墨笙好像在看他,又好像是透过他在看其他什么人。
这眼神叫人不太舒服,钟虞垂头避开,这才注意面前茶几上还摆了个小巧的方形盒子。
林墨笙很快恢复了平静,他开口,嗓音比平时更低:“如果你想成立自己的律所,我可以帮你,我可以给你介绍客户和资源,或者你想转行做其他我也可以给你提供助力。留下来,我可以给你想要的一切。”
钟虞不禁哑然,这话已经远远超出了他和林墨笙固有的关系,虽然之前林墨笙也会跟他说遇到了问题就来找他,但都不像今天这么直白不留余地。
“小虞。”林墨笙依旧这样叫他,“把你面前的盒子打开,里面有样东西我想给你看。”
钟虞依言将那盒子拿起在手中,皮面的盒子,骤然接触皮肤有些凉,钟虞不知里面装的什么,沿着中间的缝隙将盖子轻轻掀开,然后就愣住了。
那盒子里装着的是一枚红色翡翠胸针。
“这翡翠原本是一对的。”林墨笙起身,从办公桌后走来,停在钟虞面前,“这是其中的一个,还有一个在许多年前被我送给了一个人。”
钟虞一瞬间明白过来,抬起头看向高大的林墨笙,难掩目光中的震惊。
一双明亮哀怨的眼闪现脑海,钟虞也突然明白了,难怪前一天他会梦见钟艾,原来都是预兆。
他竭力平复,双手却依旧有些发抖,一手托盒,另一手抬起,自那翡翠华丽鲜亮的表面轻轻抚过,摸到了满手冰凉。
盒子放回茶几,钟虞站了起来。
林墨笙暗含期待的眼神在钟虞将盒子放回去的那刻陡然黯然,却不死心,他弯腰将胸针取出:“你觉得不好看吗?”
钟虞垂手而立,指尖缓缓蜷缩:“挺好看的。”
林墨笙找回些信心,抬手在胸前比了比,语气轻松:“既然好看,你觉得我戴上怎么样?”
钟虞未答,反而看上去有些疑惑:“您把这块翡翠做成胸针,是要自己戴吗?”
“对。”林墨笙看着他,“从前没机会,叫明珠蒙尘,以后我会常戴。”
林墨笙身材高大,钟虞必须稍微仰头才能看见他的眼睛。林墨笙眼窝深鼻梁也高,这些特征都叫这张英俊成熟的面孔显得有些西化,除了黑发黑眼,好像找不出其他与他相似的地方。
视线下移落到那枚翡翠,钟虞看了许久,试图与记忆里的那块对比,找出些相似之处,可惜也失败了。
手指握紧掐进了掌心里,疼痛令钟虞的眼神由迷茫变得清醒,也令他冷静。他抬起头,平静道:“那恕我直言了,林先生,我觉得这块翡翠不太适合您。”
听到这称呼,林墨笙心便又是一沉,他不动声色,仿佛只是跟钟虞单纯地讨论翡翠:“为什么不适合?”
钟虞十分认真地思考,却摇了摇头:“说不上来,就是种感觉而已。”
说罢拎起搁在沙发上的公文包:“听说您还有安排,我就不打扰了。
身体弯折成九十度,钟虞一字一字说得郑重:“这次的事我欠您一个人情,这些年也承蒙您赏识关怀,日后如果有需要,您随时联系我,我必定为您赴汤蹈火。”
转身朝外,却被林墨笙叫住。
“你就没有什么问题想要问我?”林墨笙语气急切,罕见地失了淡定,“只要你问,我什么都告诉你。”
听到这句,钟虞突然就笑了,他转过身,维持着淡笑面冲林墨笙:“我不是一个好奇心很重的人,比起过去,未来更值得让人期待,林先生保重。”
外间沙发,蒋绍言翘腿而坐,外头阳光普照,那张英俊面庞却布满阴云,将面前茶几上的茶水点心挑剔了个遍,马修都无语了。
显见的失了涵养与风度,蒋绍言却顾不得了,他心头憋着一股气,双眼紧盯林墨笙办公室的那两扇门。马修旁观,觉得他或许是想以目光将门炮轰开来。
比料想得更快,那门开了,钟虞从里面走出来,面色看起来十分平静。
蒋绍言即刻起身,钟虞看到他先是愣了一愣,随即本能地加快脚步,到最后几乎成了小跑。
蒋绍言也大步跑过去,在走廊中间相遇,蒋绍言气息微喘,第一反应就是去拉钟虞的手翻过来看,见那素白银环还好端端地包裹在无名指的指根上,他才猛地松口气,随后急切询问:“他跟你说什么了?”
这话一出钟虞就知道蒋绍言也已经知道了,他凝视面前的男人,将对方的焦虑忐忑看在眼里。
时间地点都不合适,但手指还是一松,公文包应声落在华贵的地毯上,钟虞抬脚上前,一把抱住了蒋绍言。
蒋绍言愣了愣,抬起双手更紧地抱住了他。
马修旁观,滋味复杂,视线转朝外,只看到这日的阳光真是罕见地好,天地都亮成了一片。
许久,钟虞拍拍蒋绍言后背,示意他将自己松开,而后才回答刚才的问题:“没说什么,就给我看了枚胸针。”
蒋绍言眼神一沉:“那你……”
“我?”钟虞笑笑,“我说那翡翠不适合他,不建议他戴着。”
蒋绍言怔住,许久,唇与眼一同弯起,眉宇阴霾尽消,只剩满面春风。钟虞叫他感染,也绷不住笑,又问:“你这么快转过了?”
“转过了,没什么可看。”蒋绍言故意往马修投去眼神,“东西也不好吃。”
这话说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蒋兜兜。钟虞突然觉得有点饿,但现在还不到吃午饭的时候,想起蒋兜兜,他就想到小孩最喜欢吃草莓蛋糕,便道:“我们去吃草莓蛋糕吧。”
“行。”蒋绍言拎起地上的公文包,笑问,“再配一杯咖啡吗?”
“嗯。”钟虞又突发奇想,“我还想回去我跟你说过的那个公园,我想去喂鸽子。”
“好。”蒋绍言照单全收。
两人边说边朝电梯走去,说话间已经走远,后面说了什么马修就听不到了,只看到两道并肩相携的背影。
穿着正装裙高跟鞋的女秘书抱着文件经过,冲马修躬身问好,一如往常。马修却突然觉得,在这栋巍峨高耸的黑色建筑里,人人光鲜,看着叫人艳羡,其实也不过经年累月,日复一日。
在走廊立了片刻,马修转身朝林墨笙办公室走去,门未关,他看见林墨笙背身站在窗前,手里紧攥着什么东西。
心中叹一口气,马修没有发出声音,悄然地将那道门关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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