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那句“结伴上下学”,更是直接被二位妈妈手动置之脑后。
新学期开学一个多月,两人都各走各的,小区距离学校两条街,都自己去自己回。
又一个周一清晨。
林如婵值完一套后半夜的班回家,顺路买了两兜青菜,上到二楼先敲了左边那扇门。
两兜青菜,有一兜是方姝的。
方姝就是陈上舟的妈妈。
每次林如婵值后半夜的班,回家路上遇着那些特意从乡下挑扁担来赶早卖菜的老人家,就会给方姝也带一袋他们的青菜,这些菜比菜市场便宜也比菜市场好吃,就是偏偏只有大清早才买得着。
门敲了三五秒,脚步声传来。
方姝打开门,她穿着一件雪纺白衬衫一条黑色西装裤,看见林如婵手里拎着的青菜就拍手“哎呀”一声,接过欣喜道,“他们这个菜就是舒服啊,还是喜欢这种没打过药的蔬菜。”
“可不是吗?白水煮都是甜的。”林如婵道。
抬手在玄关拿出钱包,方姝掏了张五块出来给林如婵,“得亏有你,不然我是真没什么时间能买到这种菜吃。”
林如婵和方姝特别聊得来。
方姝一家人搬过来后,两扇门三天两头就会相互送点东西,有时候是陈上舟爸爸单位发的小糕点,有时候是林如婵亲手给逢青烤的鸡腿鸡翅,但送东西归送东西,帮忙买帮忙带又是另一码事儿,陈上舟爸爸每逢出差,也没少给林如婵带过化妆品,他们从不在这件事儿上含糊。
直接接过钱,林如婵拿出自己钱包找钱给方姝,“理解的,我要不是正好后半夜的班下班路过,平时也是干不了为两兜白菜起大早的事儿,更何况你还上班,要想买菜还得更早点,买完带回来才能去上班,想想都麻烦——”
这头林如婵话音刚刚落地,背后自家大门被忽地打开又砸上。
一个只有腰高的人影从门内飞出蹦下楼去,林如婵顺着往楼梯间那儿一瞧,只瞧见了逢青深蓝色书包的一角,以及逢青从楼下传来的喊声,“妈妈!你回来啦?我要去上学了!快迟到了我先走了!妈妈再见方阿姨再见!”
林如婵抬手看了一眼表——07:50。
……还有十分钟关校门,再不跑着去是该迟到了。
“你家陈上舟早走了吧?”林如婵回过头问。
方姝点点头,“走了得二十分钟了。”
林如婵无奈笑道:“也不知道他俩怎么就合不来,不然我多少得让小逢青跟你家陈上舟好好学学,做事情总毛毛躁躁的。”
“一个孩子一个性子,小逢青每天蹦蹦跳跳的多可爱?我家那个,让他下楼玩他都不乐意去,我还觉得闷得太过了呢。”方姝实话道,“前两年我差点想带他去医院看看,得亏当时班主任跟我说是我想多了,没心理方面的毛病,就是性格天生要闷一点。”
“能互相影响互相学学,可就完美了。”林如婵说。
方姝:“那可不?就是不知道怎么的,就差两岁,还玩不到一起了。”
林如婵:“要不,咱找个周末,带他俩一起去游乐园玩玩?就只有他俩,总还不能不一起玩吧?我一直恐高,小逢青又太小,还没带他去玩过呢。”
“我看行,我和陈上舟他爸爸都太忙了,我们家上回去游乐园都是他幼儿园的事儿了。”方姝赞同道。
两人没聊上太久,方姝去上班,林如婵转身回家睡觉。
进家门刚把手里的蔬菜和斜跨单肩包放在玄关,林如婵余光就瞥见了一抹红,侧头看过去,是一块崭新的红领巾。
上周,市西小学一年级的小朋友们正式加入少先队,班主任明确规定他们之后在学校随时随地都要佩戴红领巾……这毛毛躁躁、丢三落四的毛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改正。林如婵心道。
08:00。
在学校的电动伸缩门距离合上只有两米的瞬间,逢青侧身冲进学校。
赶在老师进教室前,先一步交了作业跳回座位,拿出语文课本,周围同学在学习委员的带领下大声朗读拼音,逢青才得空开始大喘气。
“再晚十秒钟,你就又要被吴老太收拾了。”同桌孙航低声道。
孙航是逢青的幼儿园同学兼最要好朋友,住在隔壁小区,两人天天一起玩。
“你怎么知道我只剩十秒?”逢青小声道。
“刚从窗台往下看呢,亲眼看着你从校门缝里钻进来,你这要没钻进来,可就完蛋了。”孙航看着讲台上数作业本的学习委员,找着机会回答,“你胆子可真大啊,吴老太第一节课你都敢卡点,被她抓到迟到可是要打手心的,她打人可疼了。一般她第一节课我都得让我妈早叫我起十分钟。”
“我忘记今天第一节课是她了,否则打死我我也不多睡那十分钟了。不过还好,正赶上那电子门还没关上。”危机解除,逢青开始回味自己的一路“过关斩将”,津津乐道,“你都不知道我跑进来那刻有多帅,保安大叔都说我这身手有前途呢。”
趁着学习委员注意不到的时机,两人见缝插针地聊着,直到吴老太进班。
吴老太是他们班班主任,一个非常严厉的语文老师,五十多岁,衣柜里似乎全是连衣裙,花纹半个月都不带重样的。吴老太在他们第一天来学校就制定了很严厉的班规,包括但不限于完不成作业、迟到、不守纪律等,都要被打十下手心。吴老太这个外号,就是全班同学根据她的严厉取来的。
这不,吴老太这会儿身后就跟着一个没赶上的。
小男生站在讲台上,手伸得直直的,实木的戒尺往下打,一下手心就红了,看得逢青倒吸了一口凉气,在心里默念,幸亏!幸亏!
只不过,逢青的这口幸亏,并没能持续太久。
第二节课下课铃一响,紧接着就来到了大课间的升旗仪式,广播里吹着集合号,他反手一摸书包最外层才发现,完蛋了!红领巾落家里了!
逢青连忙转身想问孙航有没有多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见孙航把书包反过来朝着桌面倒,书本文具掉了一桌子——也没有红领巾。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绝望地叹了口气。
由于是上周才发的新红领巾,两人在班级里乱窜一通,从第一排问到最后一排,硬是没一位同学带了两条红领巾在身上,正值认命之际,逢青看见了教室后排的小书柜。小书柜上有几个礼物盒,是之前教师节同学们送给吴老太的小盆栽,盆栽被吴老太放在了教室窗台,礼物盒就被摆在了后排的小书柜里。
礼物盒的包装丝带……刚好有两根是红色的,宽度也合适。
逢青立马拽住孙航往教室后排跑,递给孙航一条后,另一条就往自己脖子上戴,当成红领巾系。
“这……能行吗?”孙航拿着红丝带犹豫。
逢青:“总比什么都不戴强吧?这还能赌一把吴老太看得仔不仔细呢。”
“你说得对,赌一把!”孙航也将红丝带系上。
把红丝带用红领巾的方式系上,两人跑出教室跑进班级的队伍,跟着班级一起走到操场列队站好准备升旗。
吴老太是在护旗手护送国旗时来的。
她从第一排开始往后走,走到距离逢青还有两排时,逢青紧张得咽了口口水,好在吴老太目光压根没在他身上停留,径直就朝后走去,就在逢青刚准备松一口气时,吴老太突然停在了逢青的后一排,孙航的旁边。
“你脖子上戴的什么东西?”吴老太说。
孙航磕磕巴巴答不出话:“我,我戴的,戴的是……”
逢青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看见了孙航胸前快扯成死结的红丝带。
“……”
这也太明显了!红领巾系再紧都是不可能出现这个效果的,忘记提醒他胸前扯松一点了。
为孙航惋惜了两秒,逢青正打算回过头站好,背后吴老太的声音又响起,“你别动,转过来。”
逢青迟疑了半秒,没动。
“说的就是你,逢青,转过来。”吴老太又说一遍。
逢青心道一声完蛋,不再挣扎地转过了身,低着头。
吴老太看着他胸前:“刚才还没注意呢,现在才发现您二位戴的还是同款。把你们脖子上这块破布都给我摘了,站到队伍最后面去。”
这下真完了!
整个升旗仪式,逢青满脑子都是自己一会儿要被打手心了。
他心不在焉地听着主持人走升旗仪式流程,直到听见某个熟悉的名字,才稍稍站直了身。
小主持人:“接下来,让我们有请三年级二班班长,陈上舟同学代表三年级二班进行国旗下讲话,大家掌声欢迎!”
三年级二班班长?陈上舟?
这才开学一个月就成班长了?大人们果然就是喜欢这种“好学生”!
孙航在一旁哎了一声,“这名字,是不是和你那个爱装好学生的新邻居一样啊?”
逢青踮脚又往主席台看一眼,“就是他。”
“班长呢,还代表班级国旗下讲话,我感觉不能是爱装好学生吧,人说不准真是爱学习。”孙航说。
逢青默默吐槽:“谁家好学生开学前一周还在写暑假作业啊?再说了,连搬家都要在一边看教科书,多像装的呀?”
孙航噘着嘴,动摇了自己的看法,“……说的也是。”
不过话是这么说,逢青还是很认真地听了半分钟陈上舟的国旗下发言。
至于为什么只有半分钟,因为主题好巧不巧就是关于红领巾的由来,听得逢青只觉得手掌心提前痛了起来。甩了甩手,逢青就开始神游天外,最后解散依次回班,脑子里只记得陈上舟的普通话……还挺标准的。
说得确实比那主持人还有前几周发言的同学都更清晰一点,但也就一点点。
逃过了迟到被打手心,却还是没逃过忘戴红领巾被打手心。
逢青和孙航一起捧着红手掌走下讲台,吴老太在讲台上宣布着学校关于红领巾的最新检查要求,“从下周开始,高年级会轮流在学校大门值日,不戴红领巾进学校的同学,全部记名字扣分。所以我今天把话说清楚了,谁的名字要是被我看见出现在那个本子上,后果就是和今天逢青孙航一样,十下手心,听懂了吗?”
有红手掌的威慑在,逢青一整周都没再忘记过佩戴红领巾去上学。
只不过一个周末过去,逢青又玩得忘乎所以了。周一早上要早起十分钟没忘,玄关上放着的红领巾却忘了,满脑子都是要和孙航换一张新卡片,因为他们在这个周末抽到了彼此最喜欢的动画人物。
等到逢青终于想起来红领巾这茬时,他已经站在了校门口,身无分文,而校门只有五分钟就要关上,值日的同学盯着他,蠢蠢欲动。
又要被打手心了……逢青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但就在他正欲直面自己的名字被值日生记录在本子上时,一只手伸到他面前,手里还拿着一条很干净的红领巾。
逢青转身,朝手的主人看去。
这人比他高大半个脑袋,站得笔直,一身校服穿得规规矩矩,佩戴在胸前的红领巾没有一点污渍皱褶——
是陈上舟。
逢青一惊,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他听见了陈上舟的声音,“这是我放在书包里备用的。”
“谢,谢谢。”逢青接过红领巾。
但陈上舟没看他,而是直接转身离开:“不客气。”
“你不是说你当着他面戳穿了他装吗?他还借你红领巾?”
逢青一跑上楼,人还在第一排交作业,站在窗前目睹事情经过的孙航就凑了上来,“我今天刚好带了零花钱,差点儿就要跑下去给你送钱了。”
交完作业,逢青往后走,走到自己座位上坐下。
上课铃刚好响起,孙航也坐下来,道,“其实我觉得你还真误会他了,说不准人就是爱学习的好学生呢。”
逢青低头看了眼红领巾,“不知道。”
市西小学中午是要放学回家的,有整整两个半小时的休息时间。
放学前,各班级在操场上排长队,老师统计完人数后,依次将他们带出校门,队列走出校门就即刻解散。
逢青和孙航住得近,两人放学天天一起走。
孙航今天带了零花钱,一出校门解散后,就拽着逢青往全是摊贩的小巷走去,“等等等等,我买根炸蟹棒,你要吃吗?我请你。”
“不吃。”逢青摇头。
孙航一脸意外,“炸蟹棒你都不吃?”
逢青说:“我妈今天中午给我炸鸡腿,我要留肚子回去吃鸡腿。”
“鸡腿?炸鸡腿?”孙航从零花钱里摸了一块递给老板,又说,“我也想吃炸鸡腿。”
逢青双手抱在胸前,又抽出手比了个二,阔气道:“下午给你带两个。”
“太好了!那我下午早点来学校——”
孙航高兴得蹦起来,但话还没说完,就被身后往前走的人故意撞了一下肩。
逢青孙航一同朝那人看去。
是个比他们高小半个脑袋的大胖子,也穿着和他们一样的校服。大胖子撞完孙航后,还特意回过头看了眼孙航与逢青,跟耀武扬威似的,歪头挑起了半边眉。
片刻,大胖子身后又走出一个很瘦的男生,和大胖子差不多高。
也穿着同样的校服,只见他手一抬揽住大胖子的肩,往大胖子身上一靠,阴阳怪气道,“老大,我也想吃炸鸡腿,你也给我带两个呗。”
“你们——”
逢青想冲上去说些什么,但只来得及开口说出两个字,就被孙航拦下,拉着他就往小巷更深处走去,走了大概十来米,孙航回头看一眼,看见大胖子和他同学已经走出小巷,才拉着逢青转身,走回炸蟹棒的摊贩前。
“你刚干嘛拉着我。”逢青说。
孙航认真回答:“他们就过两句嘴瘾,说就说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妈说了少和他们这种小孩混在一起,本来就爱欺负低年级的小孩。”
逢青满不在乎:“再有下次,你别拦着我,我肯定要拿书包砸他。”
“他那么胖,我们哪里打得过?”孙航说。
逢青:“打不过就跑呗,总之不能就这么助长他的嚣张气焰。”
“你知道这几个字怎么写吗?”孙航问。
逢青一本正经:“不知道,动画片里学的。”
孙航笑一声,“反正你别冲动,前两天我还看见那个大胖子跟几个六年级的混在一起呢。”
逢青:“大胖子几年级?”
“好像是四年级。”蟹棒正好炸好,孙航从老板手里接过,递到逢青嘴边,“你吃一口。”
逢青扭开头,“不吃,我要留肚子吃鸡腿。”
“说好给我带两个的,你可千万别忘了。”孙航又嘱咐。
逢青往前跑了两步,“知道知道,忘不了!”
两人追逐着跑了一程路。
跑热了,逢青顺手就把胸前的红领巾摘了下来,本来是想习惯性地把红领巾抓成一团塞进裤兜里,右手刚一捏,就发现手感不太对,他的红领巾没那么硬。低头一看,逢青才想起来,现在手里这块红领巾,是早上陈上舟给他的。
默默松开了捏着红领巾的手,逢青把红领巾两角对折又对折,板板正正地塞进了裤兜里。
逢青到家里时,林如婵已经炸好了两盘小鸡腿。
他还没来得及去洗手吃一块,就被林如婵吩咐了新任务——端着其中一盘,去隔壁送给陈上舟。
逢青哦了一声,照做。
正好,他得把红领巾还给陈上舟。
走到陈上舟家门口,逢青右手端盘左手敲门。
门刚敲到第三下就被打开了,来开门的是陈上舟。陈上舟看了一眼逢青和逢青手里端着的炸鸡腿后,侧身,让逢青进了家门。
家里只有陈上舟一个人。
逢青把炸鸡腿放在客厅茶几上,又从兜里摸出那块红领巾,“谢谢你的红领巾。”
“不用谢。”陈上舟走到客厅接过红领巾,把红领巾放回自己的书包侧袋里。
逢青又指了指茶几,“这是我妈妈炸的鸡腿。”
陈上舟:“谢谢阿姨。”
见陈上舟没有要再说其它话的意思,逢青只好点点头,指着大门的方向,稍显别扭道,“那,那我先回去吃午饭了。”
陈上舟:“嗯。”
和这人说话,怎么感觉这么费劲儿呢?逢青边走边想。
之后几天,逢青和陈上舟的相处还是没什么变化。
就跟不认识似的,上下学依旧各走各的,回家路上偶尔碰见了也不会打招呼,两扇门相互送东西的时候,除了“谢谢”“不客气”,也都不多说什么。
直到周末。
孙航跑来逢青的小区找逢青玩拍卡片,两人玩着玩着,孙航突然朝着逢青家阳台的方向 抬了抬下巴,说,“你要不问问陈上舟出不出来玩?感觉他在这附近也没什么朋友,总在家里坐着听楼下我们吵吵闹闹,怪可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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