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时回家(非目一 )

逢青琢磨几秒，跑上了楼。
正好今天方阿姨和陈叔叔都不在家，陈上舟应该会出来和他们一起玩吧？
又往陈上舟家门口一站，逢青开始敲门。
三五秒，门被打开，陈上舟看一眼来敲门的人是逢青后，一如既往侧身，给逢青留出进屋的空间，等到逢青走到屋内，陈上舟才关门跟在他身后也进屋。
茶几上摊着一本英语书，陈上舟过去拿起英语书继续看。
逢青凑上去，看了一眼书就收回目光，“陈上舟，你要不要下来和我们一起玩？”
“不玩。”陈上舟又说。
逢青又不解：“这又是为什么？”
“我要背课文。”陈上舟说。
逢青：“你晚点再背呗，你爸妈和我妈都不在家，也没人管你到底是在玩还是在学习啊。”
“晚点有别的学习任务，我完成我的学习任务和他们在不在家没有关系。”陈上舟说。
逢青一噎，他又看了一眼陈上舟的英语书。
笔记非常多，而且干净整洁，他只在学习委员的语文书上见过这样的笔记。
心里对于陈上舟究竟是不是好学生的判断出现了些许动摇，逢青眨了眨眼，很诚恳地问道，“你这么爱学习爱写作业，为什么暑假最后一个星期还在写暑假作业？不应该早就完成老师布置的作业了吗？”
陈上舟一直游走在英语书上的目光很明显出现了停顿，他像是在认真回忆，半晌后才放下英语书道，“那次我写的是妈妈买的三年级预习册，是为了新学期做准备写的，学校布置的暑假作业早就写完了。”
逢青：“……哦。”
看陈上舟的注意力又回到了英语书的课文上。
逢青讪讪站起身，轻手轻脚走出了陈上舟家，顺带给陈上舟带上了门。
“他还自己买预习作业写？”楼下，孙航听完逢青的转述震惊道。
逢青翻着自己的卡牌，“是啊，怎么会有这么爱学习的人？我看一眼那些书就想睡觉。”
“不过我还真说对了，人就是好学生，不是装的，好学生都爱写作业。”孙航道。
逢青赞同地嗯了一声。
“说起写作业，”孙航话锋一转，“你周末作业写了吗？”
“早抄完了。”逢青手撑着地。
孙航：“抄的谁的？”
“纪律委员的，周五我给她买了根棒棒糖。”逢青一脸自豪。
孙航蹦起来，“太好了！你在这儿等我，我回家拿作业！”
由于吴老太实在是太严厉，不交作业要打十下手板心。
逢青和孙航抄作业比谁都积极，在学校里向来是逮着谁就抄谁，偶尔实在找不着地方抄了，他们就自己凑，作业就算是满篇红叉也得往上交。
周一下午，逢青孙航所在的小组值日，两人拖完地，借了还在擦黑板的组长作业，开始动工。
“你这字也写得也太潦草了吧？”逢青抄完数学，抽空看了眼孙航的作业本。
孙航边抄边答：“没时间啦，今天我舅舅结婚，我妈一会儿来接我去吃喜酒，我得赶紧写。”
“那我岂不是得自己回家了？”逢青说。
孙航：“是啊是啊，而且这一整周中午下午我都得去我舅舅家吃饭，你都得自己回家。”
“啊？这样啊？”逢青苦道。
孙航又说：“是啊是啊。”
在孙航“是啊是啊”的肯定下，逢青在校门口目送孙航上了自家的小轿车，挥手离去。
抓着自己的书包肩带，逢青慢悠悠地往前走，边走边琢磨一会儿回家看哪部动画片。琢磨着琢磨着他又发现，总和孙航在放学路上打打闹闹，头一遭自己走还真有点不习惯。
“喂——往这里面走。”
逢青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道熟悉的男声。
埋着的头抬起，逢青瞥见了那个在炸蟹棒巷子里故意撞孙航的大胖子。
大胖子此刻也正站在一个巷口，侧着身，示意身边的小不点往巷子里去。
站在大胖子身边的小不点……是一个比逢青还矮点儿的小女孩，也穿着市西小学的校服，逢青对她有印象，是隔壁班的。
女孩站在原地，想往大路上走，但脚还没迈，大胖子就做出恐吓她的表情，吓得女孩又把脚缩回去，不敢往巷子里去，也不敢往大路上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大胖子绕着她转一圈，停在她背后，伸手拨了一下女孩的毛绒书包挂件，“挺可爱啊你这个。”
这人在干什么？
女孩子也欺负？逢青蹙眉。
想也没想，逢青就跑了过去，他边跑边把书包卸下，拎在手里，倏一下就把书包直冲大胖子脸砸了过去。
逢青刹住车，笑了一声，然后冲那女孩道，“快跑！”
女孩子迅速反应过来，转身就往大路上跑。
大胖子被突如其来的书包正中鼻心，疼得眼泪都出来了，他捂着鼻子抹了把眼泪。
逢青趁着这个空隙拿起自己书包，也迅速朝大路跑去。
只可惜他还没跑出几步，大胖子就回过神，凭借身高优势两步追上了他。
大胖子拽住逢青的书包肩带，在逢青正想松手的瞬间拉着书包一甩，把逢青连带着书包都给甩了出去，逢青正正好被甩在了巷口。
逢青伸手揉了把自己砸在地上的肩，起身又把书包砸向了大胖子。
准头不错，逢青的书包又一次朝着大胖子脸盘飞去。
大胖子被砸得往后一仰，但他很快站稳，在逢青起身的瞬间偷袭，一脚踹在逢青胸口，把逢青踹倒在地上。
死胖子！
逢青在心里怒骂，这死胖子就是仗着比自己胖比自己高！逢青看了大胖子一眼，心道一定要把这胖子的脸牢牢记住，等自己比他高了再好好收拾他——
“草！”
逢青还没来得及把大胖子整张脸扫一遍，就见大胖子一个踉跄，左膝跪在了地上，发出一声惨叫和骂声。
这是怎么了？踩滑了？
逢青赶紧爬起来，正想借这个机会把大胖子彻底撂倒在地，一抬眼，就看见大胖子背后站着一个格外眼熟的人。这人腿一抬，给了大胖子背后一脚，随后上前半步，抓住大胖子右手反扣在身后，把大胖子肩往地上摁——
陈，陈上舟！？
怎么又是陈上舟！？
“疼，疼疼疼！”大胖子忙不迭叫道。
陈上舟手上力度一点没松，“还动手吗？”
大胖子：“不，不动了！真不动了！”

“刚才小逢青来找你玩，你怎么没和他一起去呀？”
中午饭，方姝煮了早上逢青端来的两盘饺子，倒了碟醋冲陈上舟道。
陈上舟手里捏着筷子，闻言先是一顿，像是在回忆这个名字，而后才开口，“作业还没写完。”
“假期作业你不是早就写完了吗？”方姝说。
陈上舟夹了个饺子，“预习作业。”
方姝：“那个不着急呀，先预习着一两课的，后面的开学再慢慢来不就可以了吗？”
听见这话，陈上舟便懒得再找理由，直白道，“……不是很想去，追来追去有点无聊。”
方姝丝毫不意外地摇摇头，“我猜也是这样。”
看一眼认真吃饺子的陈上舟，方姝也夹了一个蘸醋进嘴，“这饺子馅儿调得真好吃啊，改天去问问你林阿姨怎么弄的学一学。”
陈上舟嗯了一声。
饺子吃完，方姝放下筷子，语气格外认真道，“虽然知道你和小逢青可能玩不到一起，但平时在学校里，他需要帮助的时候，妈妈希望你还是要多照顾照顾他。他跟你一样，都是市西小学的。”
咽下嘴里的那口饺子，陈上舟抬起头，觉得方姝这话有些突然和莫名。
方姝：“刚和你林阿姨聊天知道的。小逢青特别小的时候爸爸妈妈就离婚了，可能小到对爸爸都没什么印象，现在呢他爸爸也不给抚养费，林阿姨一个人又要照顾小逢青又要赚钱养家，很辛苦，所以难免会有照顾小逢青没那么周到的地方。”
陈上舟一愣，方姝又继续道，“你在学校里，如果碰见逢青，可以稍微留个神，看一看他有没有需要帮助的地方，有没有人欺负他，多照顾他一点，互帮互助。好吗？”
在脑海里又回忆了半秒适才出现在自己房间的那张脸，陈上舟开口，“知道了。”
陈上舟说话算话，自从答应了妈妈看见逢青要多留个神后，每次见着逢青，哪怕不是在学校里，都会驻足片刻，看逢青在做些什么——
开学第一天，逢青上学路上啃油条啃得太认真，被人行道上一块翘起的地砖绊倒摔了一跤。
开学第二天，逢青早上带了一大摞游戏卡牌去学校，中午放学就没了，应该是被老师没收了。
开学第三周，逢青和一个经常一起回家的同学，在一家距离学校需要八分钟路程的早餐店奋笔疾书地赶作业，不知道最后有没有迟到。
开学一个月，逢青体育课跳长绳，因为跳得太好了，被体育老师选中成为班级长绳队队长，代表班级参加运动会。
开学一个月十五天，逢青上学差点迟到，赶在电子门关上的前几秒跑了进来。
开学……不记得多久了。
学校高年级开始轮流在校门值日站岗检查红领巾，逢青没戴，站在校门口急得团团转。
陈上舟无声地叹了口气。
他觉得应该让逢青被记个名字长长记性，但凑巧书包里又刚好有一块他一直备用的红领巾。如果不是因为今天吃早餐时，打开的《假如给我三天光明》那篇章节太长，他应该也不会这个时间点还没出现在教室。
算了，给他吧，也不会再有下次了。
陈上舟从书包里拿出那条备用红领巾，递到了逢青面前，然后离开。
“班长，我擦完黑板了！”
今天轮到陈上舟所在的小组值日，陈上舟的职责是归整卫生角和做最后的检查工作，他刚把拖把扫帚摆放整齐，就听见讲台上喊他的声音。
同学：“班长，那我就先回家了？”
看一眼已经干净的黑板，陈上舟点了点头，“好，明天见。”
“明天见！”同学单肩背上书包就跑出教室。
擦黑板的同学一走，教室里就只剩了陈上舟。
他整理完卫生角，从最后一排走到第一排，确保所有卫生都已经完成后，才拎上书包，关灯离开教室。
刚走出校门没太远，陈上舟就看见了逢青。
逢青今天没和那个早餐店抄作业的同学一起，是自己回的家。
跟在逢青背后走了两百来米，确认逢青没什么事儿后，陈上舟正打算加快步伐，超过逢青回家写作业时，就看见逢青突然撒腿朝前跑了过去，边跑边卸下了书包，书包朝前方巷口站着的大胖子脸中央砸了过去。
陈上舟止步，蹙眉。
“快跑！”逢青喊道。
一个也站在巷口的小女孩听见逢青的喊声就头也不回地往大路跑去。被书包砸到的大胖子瞬间面露凶色，把逢青连带着书包摔到了巷口。
看到这儿，陈上舟才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
这大胖子欺负低年级小女孩，正好被逢青看到，一书包扔过去帮小女孩跑了，自己想跑却没能跑掉，身高吃了亏。
陈上舟立马往前跑，从书包里掏出他的英汉词典，凑近大胖子时，瞄着大胖子的左膝盖窝就丢了过去。
趁着大胖子左膝跪在地上，陈上舟两步走上前，给了大胖子背一脚，反扣住他手把他肩按在地上，又踹了大胖子两脚。
大胖子惨叫：“不，不动了！真不动了！”
目送大胖子连滚带爬地跑开后，陈上舟捡起自己掉在一边的词典装进书包。
拉上拉链背好书包，陈上舟又把逢青的书包捡了起来，递给逢青，“有受伤吗？”
“没，没有。”逢青说。
陈上舟把逢青从头顶到脚扫了一遍，才嗯一声。
两人第一次并肩一起回家，格外沉默。
逢青走路走得很慢，陈上舟每次都走着走着就走出逢青一两米，又被迫慢下步伐，等逢青跟上他后，再往前走。
到小区门口，逢青凑到陈上舟跟前，“陈上舟，刚才的事，你能不能不要跟我妈妈说？”
“为什么？”陈上舟问。
逢青小声道：“不想让她担心，反正我也没受伤。”
陈上舟沉默片刻，才说，“好。”
之后一连好几天，陈上舟就只在放学路上见过两次逢青，且都只有他一个人。
再一次在放学路上见到逢青，是周五中午。逢青当时正站在上次拿书包扔大胖子的巷口，大胖子站在他旁边，拎着他背上的书包，把他往巷子里拽。旁边还有个和大胖子差不多高的小瘦子。
这是特意来蹲的逢青？
陈上舟顿时皱眉，往巷子口快步赶去。
“想蹲一次你晚放学，可真不容易啊。”大胖子说。
小瘦子站在一旁笑，笑着笑着推了逢青一把，“帮小美女出了头就想跑，想得倒挺美，你以为我们就这么算了？”
说完，小瘦子抓住逢青一边肩膀，摁着逢青，想让大胖子打个痛快。
大胖子挽起袖子准备抬手揍过去，逢青膝盖朝着小瘦子肚子就一顶，小瘦子手一滑，逢青趁机想跑，但以一敌二显然不占优势，他跑不掉，腿还没迈出去呢就被大胖子拦住。
就在大胖子脚抬起来打算往逢青肚子上踹的瞬间，陈上舟找准角度，一脚横踢在大胖子背后。
大胖子一个趔趄，松开了逢青。陈上舟乘胜追击，又给了大胖子膝盖一脚，把大胖子踢跪在地上后，踩在大胖子背上，借力给了小瘦子一脚。小瘦子太瘦，不经打，一脚就踢撞在墙上，疼得直哼。
见小瘦子没再起身的意思，陈上舟弯腰，一只脚踩上大胖子背，一只脚踩上大胖子右手，他把大胖子右手中指往手背的方向掰，硬生生掰成了九十度，胖子肉多，柔韧性差，叫得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手指断了。
“要断了！要断了哥！”大胖子叫道。
陈上舟面无表情，“这是最后一次，再让我知道你们欺负他，你这根手指就别要了。”
大胖子：“不，不会了，真不会了！”
听见大胖子的保证，陈上舟又看向墙边的小瘦子，小瘦子往墙根一躲，“我，我也不会！”
放跑大胖子小瘦子，陈上舟才看了旁边的逢青一眼。
逢青眨眨眼，咽了口口水，说，“谢，谢谢。”
陈上舟这回没说不客气，而是直接背好书包，往巷外走去。
“陈上舟，你那句话也太帅了吧！跟动画片主角似的！”逢青追上来，“打架也好厉害！你是不是学过？”
陈上舟言简意赅：“没有。”
“你刚才一打二呢！”逢青道。
“我高。”
“但大胖子很胖诶！”逢青说。
陈上舟又说：“我高。”
逢青：“所以我打不过他是因为他比我高吗？”
“他胖。”陈上舟答。
“这回为什么不是因为他比我高？”逢青认真问道。
陈上舟止住往前走的步伐，转头看着逢青，不太想再就这个话题和逢青浪费口舌，于是直接道：“你再高点就打得过了。”
“真的吗？”逢青道。
陈上舟说：“嗯。”
逢青看上去像信了，但他也没能安静太久，又很担忧道：“不过陈上舟，我同学说，大胖子还认识六年级的人。万一他叫六年级的人来找你怎么办？”
“告老师。”
陈上舟又补充道，“如果他再来找你，你也要记得告诉老师。”
逢青哦一声，没走两步又把话题绕了回来，语气里甚至带上了些崇拜，“陈上舟，你打架真是太厉害了！”
“不厉害。”陈上舟叹一口气。
逢青：“就是很厉害！上次你打他，我就觉得很厉害了！其实我还以为，你会是那种跑上来拦在我们面前，然后大喊，别打了，打架是不对的，再打我就告老师了，会试图用老师来吓住他的人！没想到你会直接动手！”
陈上舟毫不留情地用看白痴的眼神看了一眼逢青。
“好学生不都是这样吗？”逢青撅了噘嘴，似乎还有非常多说不完的话，“你真的太厉害了！你是我见过打架最厉害的人！”
陈上舟又无声地叹了口气。

没想到刚打开家门，就看见陈上舟站在楼道里，正低头看表。
听见开门声，陈上舟抬眸，对上这个眼神，逢青只觉得他再不去上学，陈上舟就要过来敲门了。
见陈上舟转身下楼，逢青连忙追上，和陈上舟并排，一起往学校去。
整程路，两人都很沉默。
逢青是想说话的，甚至整程路他有点憋得慌。但可惜没给他找着什么可说的话头，每次好不容易绞尽脑汁想出个破冰的话题，再抬头一看，陈上舟已经走得离他好几十米远，匆匆追上去，刚想开口就忘了要说什么，循环往复没几次，就到了学校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