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黎一字一顿的道:“郑惜卿。”
“郑……”皇后一愣。
梁琛手肘靠在龙椅的扶手上,悠闲的支着面颊,好似在看一场好戏,道:“准。”
“传人证,郑惜卿!”
夏国公与皇后面面相觑,二人自然是不相信郑惜卿还活着,刺客分明回禀,一刀扎入了郑惜卿的心窍,完完全全扎透,流了满地的血,死得不能再死了!
踏踏踏……
绣衣司校尉大刘,亲自押送着架着枷锁的犯人走入朝议大殿。
——犯人面色惨白,显然是一副失血过多的模样,行动不便,步伐缓慢,一步步走入大殿。
“嗬……”皇后夏娡狠狠抽了一口冷气,见鬼一般指着人犯:“郑、郑……”
“郑惜卿?!”最后还是夏国公喊出了人犯的全名。
郑惜卿还活着!虽看起来形容不好,半死不活,但他的的确确,还活着!
夏黎微笑:“夏国公与皇后娘娘,为何如此诧异?”
“我我……”夏国公结结巴巴:“老臣只是、只是听闻,绣衣司糟了刺客,人犯已经被刺……刺死了,没想到……没想到……人犯还活着,所以有些许惊讶罢了。”
梁琛饶有兴致的道:“好了,既然人证也到了,开始罢,可别让羣臣等急了。”
夏黎拱手道:“是。”
不等他开始盘问人犯,夏国公第一个开口,尖锐的道:“郑惜卿,老夫警告你,这里是朝议大殿,天子面前,你可不要僭越,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你心里必须有数!”
夏黎反诘:“夏国公,你这是在威胁人犯么?”
皇后强词夺理:“阿耶哪里是威胁人犯?只不过……只不过是提醒,免得人犯不懂得规矩,冲撞了陛下。”
夏黎点点头,道:“那如今,臣可以审问人犯了么?”
夏国公眼珠子狂转,大喊:“陛下,老臣想要先行审问。”
罢了又对夏黎道:“夏副使,你不介意老夫先审问罢?”
夏黎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动作温文尔雅,态度柔和:“夏国公,请便。”
夏国公抓住了先机,走到郑惜卿面前喝问:“人犯郑惜卿!你与素舞馆勾连,证据确凿,不容抵赖!老夫劝你还是老实一些,不要负隅顽抗!”
“老夫问你,素舞馆之事,可与老夫有关?可与夏国公府有关?”
夏国公问出这几句话的时候,仗着自己背对着梁琛,故意用眼神威吓郑惜卿,狠狠对他挤眉弄眼。
“唔唔唔!!”郑惜卿嘴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几声。
他呆呆的站着,没摇头,也没有点头,只是唔唔了几声,不知具体什么意思。
夏国公也是一脸迷茫,但郑惜卿不开口,他立刻抓住机会,拱手道:“陛下您看!人犯否认与夏国公府有关!老夫与皇后娘娘,都是清白的!”
“唔唔唔唔唔!!”郑惜卿还在发出怪声,但他仍旧站着不动,不摇头,不点头,甚至连眼睛也不眨,就好像……
好像被人绑架了一般。
夏黎并不在意,微微一笑,道:“夏国公问话完毕,合该轮到黎了。”
夏黎走到郑惜卿面前,道:“人犯郑惜卿,本使问你,素舞馆背后真正的东主,可是夏国公与皇后?素舞馆买卖人口,拐卖宫女,淫#秽牟利,用人血炼丹,结党营私,可都是夏国公与皇后指使?”
刚才还只会“唔唔唔”的郑惜卿,突然咕咚跪在地上,扯着破锣嗓子大喊:“陛下明鉴!素舞馆的东主正是夏国公与皇后!”
“你?!”夏国公如遭雷劈,指着郑惜卿喝骂:“你莫要血口喷人!”
郑惜卿喊完,自己也是一僵,连忙去捂自己的嘴巴,可是即使捂着嘴巴,他还是不由自主的大喊:“罪民有证据!罪民私藏了素舞馆与夏国公府往来的账簿,可以证明素舞馆的东主正是夏国公和皇后!夏国公利用素舞馆买卖女子敛财,皇后利用女子的经血炼丹,企图美容养颜,谋害性命,罪民都留有证据!!”
“你胡说!!”皇后尖锐的叫起来。
郑惜卿睁大眼睛,他也觉得自己在胡说,可是他竟管不住自己的嘴巴,嘴巴分明生在脸上,却说着意想不到话。
啪!啪!啪!
郑惜卿边说,边抡自己耳光,一记一记的跟上:“罪民死罪!罪民万死难赎其罪,只求揭露夏国公与皇后的罪行!”
转瞬失血过多的脸面被扇成了绯红的猪头,可郑惜卿仍然不知疲惫的扇自己耳光。
夏黎早在提前一日,便准备好了今日的好戏,无论夏国公和皇后质问什么,夏黎只让郑惜卿闭口不言。
【面对夏国公和皇后的盘问,郑惜卿他______。】
他——像个哑子一般,一个字也不说。
【而面对夏黎的盘问,郑惜卿他______。】
他——当殿揭发夏国公与皇后的罪行,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一面反省,一面狠狠扇自己的耳光,大骂自己不是人。
“罪民不是人!”
“哎呦……好疼,疼死了!罪民是畜生!”
“罪民犯下滔天重罪,猪狗不如……”
皇后夏娡委屈的哭起来:“陛下,您可千万不要听这个人犯的一面之词呀!阿耶为了朝廷兢兢业业,丝毫不敢越钜,怎么会……怎么会……”
梁琛并不在意皇后夏娡梨花带雨的泪水,冷漠的道:“账簿何在?”
“在!在!”郑惜卿捂着自己扇红的猪头大喊:“就在罪民的宅邸里,左手第三棵大树下埋着!”
郑惜卿说完这句话,陡然瘫软在地上,整个人犹如被掏空了一般,好似一副行尸走肉,目光呆滞,嘴里叨念着:“完了……全完了……完了……”
梁琛悠闲的道:“梁玷。”
“卑将在。”金吾卫大将军梁玷上前抱拳。
梁琛抬了抬袖袍:“你亲自走一趟,去把账簿给寡人带来。”
“是!”
如今这个场面,羣臣更是哗然,看来夏国公和皇后是素舞馆的东家,这一点子跑不了了。
素舞馆不只是以茶楼的名义行淫#秽之事敛财,私底下竟然还拐卖宫女和民女,用人血炼丹,简直不仁不义,令人发指。
梁琛冷漠的眼神扫在夏国公身上:“夏国公,你还有什么要辩驳的么?”
“老臣……老臣……”夏国公一脸死灰,腿脚不稳晃了好几下,整个人摇摇欲坠,他的眼珠子疯狂转动,努力为自己想着开脱的法门。
夏国公哀嚎一声,抹着眼泪哭丧:“陛下!陛下饶命啊——这一切都是……都是皇后,皇后为了容颜常驻,这才威胁老臣劫掠宫女,买卖人口!老臣虽是皇后的阿耶,可终究是臣子,不得不听啊!”
“什么?!”皇后夏娡显然没想到,夏国公会将事情推给自己:“阿耶!你在说什么!?”
夏国公越说越是起劲儿:“是皇后!是皇后!老臣也是被逼无奈!陛下开恩!陛下开恩啊!”
皇后哪里甘心,指着夏国公:“分明是你!是你贪图钱财,想要长生不老!素舞馆是你经营起来的,我只是……我只是服用了几颗丹药而已!”
“是你!”
“是你!!老不死的,你竟然想要全部推给我!?”
“陛下,不关老臣的事啊!”
夏国公和皇后当殿互相指责,若不是金吾卫和绣衣卫在场,恐怕已经撕扯起来。
梁琛似乎看够了这场闹剧,摆手道:“将二人全部扣押起来,等候发落。”
“陛下!!陛下饶命啊——”
“陛下饶了老臣罢……”
皇后夏娡被架着,奋力挣扎,头上的金钗早就甩掉了,不同于夏国公的一味求饶,忽然疯了一样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
夏娡的目光怨毒的转向夏黎,嘶声力竭的高喊:“夏黎!!你这个叛徒!!你出卖夏家,不得好死!!我就算死,也不会让你好过!”
“陛下你还不知罢?”兴奋中夹杂着愤恨,愤恨中夹杂着嫉妒,夏娡五官扭曲的大笑:“腊祭之夜的那个人,他就是夏——”
咯噔……
夏黎心窍一颤,想必皇后夏娡是觉得没了希望,想要拉着夏黎共沉沦,若是此事在朝议大殿捅出去,羣臣知晓,夏黎必然会变成整个上京的笑柄……
“住口!”
不等夏黎阻止,已然有人冷嗤一声,正是梁琛!
梁琛唇角压下,面色阴沉,收敛了全部的笑意,即使是虚假不达眼底的笑意。阴鸷森然的道:“给寡人堵住她的嘴,带下去。”
夏黎看向及时阻止皇后的梁琛,他果然……什么都知道了。
“唔唔唔!!”
皇后夏娡被捂住嘴巴, 奋力挣扎,金钗玳瑁洒了满地,却还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被硬生生拖出了朝议大殿。
夏国公看到夏娡这个模样, 更是一脸死灰,摇摇欲坠。
皇后被拖出去之后, 叫嚷声陡然平息, 整个大殿陷入肃杀的平静之中。夏黎站在这样的寂静中, 一抬头便对上了梁琛的眼神。
他知晓了。
果然什么都知晓, 而且合该不是现在才知晓的。
而是从很早之前, 便知道腊祭之夜圆房之人,并非皇后……
梁琛不开口,羣臣亦不敢开口, 便这样静静的站着, 过了很久……
“启禀陛下, 罪贼郑惜卿的账簿已经找到, 还请陛下过目。”
柳望舒将账本呈上,梁琛动作闲适的翻开书页, 一页、两页、三页……
哗啦、哗啦……
是翻阅书籍的声音。
“真是……”梁琛终于开口了, 他的嗓音带着笑意,但是他俊美的脸上却没有半丝笑容, 反而冰冷的可怖, 阴鸷的吓人。
“真是妙啊。”梁琛幽幽的道:“在寡人的眼皮子底下, 这一桩桩, 一件件,买卖人口,暗中经营, 还用人血炼丹,妄图长生不老……”
不等梁琛说罢,咕咚!夏国公匍匐在地上,使劲磕头:“陛下!陛下恕罪啊!老臣……老臣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郑惜卿为了保命,也为了抓住夏国公府的把柄,确保自己以后的荣华富贵,将素舞馆暗地里的勾当全部记录在册,一条条清晰无比。
这账簿上,记载了夏国公从先皇开始,便贪赃枉法,经营素舞馆的所有罪证,其中还包括皇后无知的用处女的月经之血炼丹的详细记录,夏国公和皇后一个也跑不了。
何止是他们,素舞馆牵扯甚广,除了夏国公府,还有其他官员涉猎其中,毕竟素舞馆这么多年在上京敛财贪赃,枉顾人命,也是需要上下打典的,否则如何能遮掩的如此巧妙?
负责税收的司农署,负责执法的司理署,负责民生的司徒署等等,都有牵连在其中,涉猎极其广泛。
嘭——!!
梁琛劈手将账簿扔在地上,道:“寡人可以给你们一次机会,这账簿上的涉案之人,现在便在此自行投案,否则……罪加一等。”
梁琛的嗓音落地,咕咚一声,有人禁不住威胁,直接跪在地上磕头。
“陛下饶命!饶命啊!都是夏国公!他以贵胄的身份压迫下官,下官也是被逼无奈啊!”
是司农署的官员。
夏黎认识他,便是上次那个支支吾吾,阻挠自己办理素舞馆的司农署官员。
有人打头阵,自然便有人沉不住气,也跪了下来磕头:“陛下!夏国公作威作福,下臣也是被逼迫的啊!”
是司理署的官员。
咕咚!咕咚!咕咚……
接二连三有朝臣跪下来,起此彼伏的磕头,一时间朝议大殿中都是求饶的声音。
“陛……陛下……”一道颤巍巍的嗓音传来,站在不远处的内官满脸惨白,也跪了下来,脸如死灰一般。
谁不知晓,这个内官平日里和夏国公府干系甚好,总是帮着催促梁琛去皇后那里同房,梁琛平日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没有去理会这些攀附的内官。
而今日,何止是朝廷大洗牌,便是连内官也跪倒了好几个。
夏黎挑眉,梁琛这个釜底抽薪之计用的好,恐怕跪下来请罪的官员,远远比账本上写的精彩,毕竟那么小一个账本,哪里能记录这般多的人?梁琛便是故意放出这话,引这些贪赃之人自动上钩。
梁琛的唇角化开冷酷的笑容,哪里像是想要宽宥他们,摆手道:“全部扣押起来,严加审问。”
“是!”
“陛下——陛下饶命啊……”
“陛下,老臣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饶了老臣罢……”
“老奴只是一时贪心,陛下……”
哀嚎的声音,很快全都被拖拽出朝议大殿,班位变得零零星星,在场之人更是压低了头颅,一个个大气儿也不敢喘,生怕牵累到自己。
“陛下。”夏黎第一个开口,走上前去,摘下绣衣卫的紫金冠安放在一边,道:“夏国公贪赃枉法,买卖人口,臣身为夏国公之子,还请陛下发落。”
夏国公和皇后一个也跑不了,夏国公府肯定是要被抄的,夏黎这个夏国公府的小世子按理来说也会被牵连。
柳望舒一惊,立刻上前拱手道:“还请陛下明鉴,夏黎虽为夏国公之子,但并未参与贪赃案件,也未参与买卖人口,不止如此……夏黎为了调查此事,不惜以身为饵,冒险深入贼窝虎穴,这足以说明,夏黎在这之前,是不知夏国公贪赃一事的。”
夏黎侧头看了一眼柳望舒,之前一直刷柳望舒的好感果然没错,柳司使这个人看起来冷面冷心,但实则是个重情重义的性子,在众人只顾自保之时,竟然站出来为夏黎说话。
柳望舒又道:“再者,夏黎负责纠察素舞馆一案,若有心隐瞒,无论是绣衣司还是陛下,必然会被夏黎蒙在鼓中,夏黎所做均为大梁设计,大梁百姓,对陛下忠心耿耿,还请陛下从轻发落。”
“从轻……发落?”梁琛轻笑。
柳望舒沙哑的道:“是,卑臣斗胆,还请陛下从轻发落,让夏副使将功补过。”
“呵呵……”梁琛的笑容扩大了,道:“夏卿何错之有?为何要从轻发落?”
他这一句话,何止是把柳望舒敲懵了,满朝文武都呆在当地,完全无法消化梁琛的意思。
“夏卿大义灭亲,”梁琛道:“不畏人言,不惧嫌隙,纠察素舞馆一案,帮朝廷清理蠹虫,大公无私,可见对寡人忠心耿耿,绝无二心……如此人才,只有功,没有过,寡人为何要发落他?寡人自然要……重重的奖赏。”
夏黎:“……”
夏黎这一招大义灭亲,其实就是以进为退,与其被夏国公府拉着共沉沦,不如将功补过。不过令他没想到的是,梁琛对自己的态度大有改观,非但没有责罚,还说要奖赏自己。
夏黎拱手道:“黎所做之事,均为绣衣司分内之事,不敢居功。”
梁琛的更是温柔,甚至有些……腻歪。
羣臣不敢抬头,若是有人此刻抬头,恐怕要被暴君的笑容齁死!
梁琛笑道:“夏卿如此谦虚,合该让这满朝羣臣都学一学。”
臣子们立刻山呼:“夏副使谦逊忠心,乃我朝楷模!”
梁琛有些苦恼,修长有力的手指轻轻敲击着龙椅的扶手,道:“夏卿你如今刚入绣衣司,已然是绣衣司的副指挥使,寡人应该如何赏赐于你?”
他不须要旁人回答,已经自问自答:“不如这般……官职不动,寡人赐你开府,如何?”
“什么,开府?!”
“陛下敬赐夏副使开府?”
“柳大人还没有开府,夏副使竟赐开府了……”
羣臣忍不住喧哗,小声窃窃私语起来,他们虽都压低了声音,但架不住惊讶的嗓音,议论的人实在太多了,整个朝议大殿仿佛澡堂子。
开府的意思其实就是字面意思,设立自己的官府,拥有很大的自主权。在大梁刚刚建立之时,开府乃是从一品的官职,仪同三司,位高权重。发展到如今,开府虽然没有固定的品阶,但仍然是一种隆重的荣耀。
绣衣使柳望舒,乃是绣衣司最高长官,他的权利不小,在上京可谓是一号人物,但他并没有被赐开府。
这也是羣臣哗然的地方,总指挥使没有开府,副指挥使竟然被赐开府,这还是在夏国公府被扳倒之后,可见这份荣誉有多厚重。
夏黎略微有些惊讶,毕竟第一次被赏赐,是夏黎利用话本,“逼迫”梁琛赏赐的,而这第二次赏赐,没想到梁琛如此主动。
“陛下,”夏黎道:“黎乃罪臣之后,实在惶恐。”
梁琛却道:“夏卿忠心耿耿,甘愿冒着被牵连的风险,也要拔出素舞馆这一大毒瘤,便是这一片心思,合该整个朝廷作为榜样标杆,像你这样的忠臣,寡人若不赏赐,岂不是糊涂?”
“你若不接封赏,”梁琛笑道:“便是觉得寡人赏赐的太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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