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明惟早上刚平复的火气突然又开始烧了:“别逼我跟你吵架。”
“吵啊,想吵就吵。”谈照竟然说,“你生气的时候比较像人。”
“……”
言外之意,他非逼温明惟生气不可,但目的都暴露了,温明惟不想满足他,冷淡地由他抱着亲了半天,嘴唇被咬得酥麻红肿,快要失去知觉,谈照才亲够,终于要走了。
临走前,他似乎想叫“老婆”,但称呼到了嘴边,忽然改口:“哥哥。”
谈照板着脸,有瘾似的贴到温明惟耳边,又叫一声:“哥哥,等我回来。”
洗漱半小时,换衣服五分钟,吻别一个世纪——谈照终于出门了。
温明惟哪有半分睡意?
他在床上静坐片刻,听见楼下传来关门声,把接吻时弄乱的头发重新束了一遍,下床检查房间。
卧室的窗户不用查,玻璃必然是砸不碎的,否则谈照不会把其他窗口都封死,只留这一扇给他看风景;
门锁是复合型智能锁,能用谈照的面容、指纹和特定密码解锁,温明惟试了几种可能的数字组合,打不开;
冰箱里装满各种食物,厨房的智能灶台能用,但不能生火,没有刀具,昨晚用过的剪刀也被谈照收起,锁进柜子里了;
影音室里有游戏机,电脑,果然不能联网——不是单纯地受限于屏蔽器,是根本没接网线;
除此以外,房子里没有任何可通讯的电子设备,连家政机器人都是只有扫拖功能的基础款。
就这样,温明惟仔细地检查了一上午,确认谈照是对的:与其做无用功,不如省点体力好好养伤。
除非他能徒手发明一台智能机,并解决屏蔽器,否则根本不可能向外界传讯。
温明惟心平气和,回厨房打开冰箱,给自己热了一瓶牛奶。
——被囚禁的第一天,温明惟吃过的所有食物。
他已经迅速适应环境,尽量让自己舒服,不找麻烦了。只是胃口不大好,冰箱里的预制菜也让人没食欲。
上午“参观”完全屋房间,下午他回卧室睡了一觉,醒来时正逢日落,然而影音室电脑上显示的时间不准确,很难从日落时间判断当地的纬度。
谈照是深夜回来的。
当时温明惟正在客厅里看书。谈照说的没错,书柜上的藏书跟他家里的极其相似,连不同类型书籍摆放的位置都很像,让他找书时有些恍惚。
听见门锁的响声,温明惟抬头。
谈照进门换鞋,西装外套挂在左手臂上,右手提着一个很大的超市袋子,一袋药,一袋面包——似乎是刚烤好的,冒着热气,香甜味扑鼻。
“……”他还真是在过日子,温明惟也配合,很自然地问:“附近有烘焙店?”
“嗯,不远。”谈照说,“你喜欢吃我下次多买点。”
他走到沙发前,俯身亲了温明惟一口,放下衣服和药,把食物拎到厨房,归类放进冰箱,面包切成片端过来,拿起一片亲昵地塞进温明惟嘴里,“好吃吗?”
“还行。”温明惟没尝出味道,随口一应,发现谈照在打量他。
那目光沉沉的,X光似的把他扫一遍,大概是确认他情绪稳定,没做什么不该做的事才满意,然后又拿起一片面包,喂给他吃。
“多吃点,今天你吃得太少了,伤还没好,营养不够。”
谈照不问温明惟吃过什么,竟然都知道,温明惟抬眼一瞥,他主动说:“别多想,没装监控。冰箱里少了什么东西我不知道吗?”
“……”
“不过我第一次知道,你这么爱吃橘子。”
温明惟几乎没什么喜好,饮食方面尤其让人摸不着头脑。谈照跟他同居的时间不算短了,但从没听他专门夸过哪道菜,或者说什么东西他爱吃,让厨师明天多做点。
一个人如果在各方面都不表露偏好,就难免让身边的人心里没底,很难确信自己了解他。
但如果“无所谓”也算一种偏好,谈照倒是很了解温明惟。
谈照又进了厨房,在冰箱里翻找片刻,煎了两份牛排,一碟青菜,端回客厅。
“我还没吃饭。”他说,“你陪我吃点。”
温明惟非常配合,让吃就拿起刀叉,把牛排切了。
但有时过度配合反而有嫌疑,谈照睨他一眼——他穿着早上谈照离开时选的那套衣服,长发半束半散,披在身后,脸色比昨天好了一些,但仍然病气不消,略显苍白。
“你在想什么?”谈照突然问。
“没什么啊。”温明惟姿态闲适,仿佛在自己家里。
谈照控制欲发作:“今天我不在的时候你都干了什么?”
“睡觉,看书。”温明惟顺着他的问题闲聊,“书房你布置得很贴心,可惜那些书我都读过了,没新鲜感。”
“没有没读过的?”
“也有,”温明惟指了指沙发,他刚才翻的那本书敞开放着,书页里夹着个橘子签。
谈照觉得眼熟,扫一眼封皮,隐约记得这本书他以前也读过。
“没读完。”温明惟说,“你知道吗?读书是要看眼缘的。”
“有的书我翻两页就很喜欢,有的书硬着头皮读完,味同嚼蜡,也有一种书,不是不喜欢,但读起来难受。”
“比如这本?”谈照拿起看了一眼书名,《The Sheltering Sky》,“写什么的?”
“没什么,很无聊的故事。”
温明惟主动挑起话题,却不展开说,像在故意吊人胃口,谈照不悦:“你能不能别总是话说一半藏一半?”
“有吗?”温明惟吃了一块牛排,“没什么好聊的。”
“……”
的确如此,他喜欢的那些书谈照都不感兴趣,但值得聊的本来也不是书,是他读书时的想法,他的感受。
谈照沉默不语,过了会儿说:“行,随便你。”
谈照把晚餐吃完,餐盘收走,丢进洗碗机,脱下衣服去洗澡。
他今天风尘仆仆,不知究竟去了哪里,忙了什么。温明惟想问外面形势怎么样,有没有新闻可以看,但知道他肯定不会回答,索性不问,拿起书一起上楼。
谈照洗完澡,帮温明惟也简单地洗了一下,然后给他换药。
是今天新买的药,催生骨肉修复,坚持使用十来天就能痊愈。
除此以外,还有一种调理身体的药,温明惟不想吃,但被扣紧下颌硬塞进嘴里,不吃不行。
——谈照对他的态度与其说是关心,不如说是全方位地施展控制欲。
如果有一种办法能把他变小装进口袋,捏在手心里,谈照恐怕就会这么做。
睡前他们一起躺下,关了灯。
和昨晚一样,温明惟知道谈照睁着眼睛,在黑暗里注视着天花板,迟迟没睡。
这是忙碌一整天后的复盘时间,谈照应该有很多事需要考虑,很多情绪需要消化。
温明惟听着他沉静的呼吸,忽然问:“谈照,你高兴吗?”
“……”谈照转过头来。
“现在你把你想要的都捏在手里了,感觉好吗?”
“当然。”谈照沉默了一下,“很好,我为什么不高兴?现在只是开始,等我把该处理的都处理完,一切步入正轨,我会更高兴。”
“嗯,你高兴就好。”
“你想说什么?”谈照抓住他一缕头发,卷成卷儿,迫使温明惟转过来看自己,“你找不到出去的办法,又想跟我谈心,劝服我?”
“……”
他盯着温明惟的嘴唇,仿佛那是一种能够攻击人的武器,在被它攻击之前,谈照就先一口亲上去,把它制服了。
最近每次接吻,谈照的手都不安分,要么掐温明惟的下颌,要么捏他的脖颈,必须给出肢体上的压制才尽兴。
但控制欲愈发膨胀,满足的阈值也不断提高,好像怎么都达不到最尽兴的那一点。
谈照忍不住,忽然摸了摸他的耳朵:“你有耳洞吗?”
“没有,怎么了?”
温明惟从窒息的吻里缓了缓神,见谈照伸手摸向床头柜,从里面翻出一个工具。
卧室黑漆漆的,看不清。温明惟只觉得耳垂被某种金属压住,冰凉惊人,一阵刺痛——
他的喘声被堵住,湿热的吻紧压上来。谈照用力亲他,摸索片刻,突然摘下自己的钻石耳钉,给他戴上。
“你戴更好看,温明惟。”
谈照刚才不算好的心情现在好了:“和戒指一起戴着,不许摘。”
抽屉里竟然有打耳洞的工具,说明谈照谋划这一刻很久了。
除了最开始温明惟没心理准备,被刺穿的瞬间很痛,后来胀热感压过痛觉,变成了一种古怪的滋味。
他不高兴被打上“标记”,推开谈照,开灯去照镜子。
耳洞流了点血,伸手一摸,沾到钻石上,璀璨的光彩蒙了一层血红,衬得温明惟皮肤更白,五官更生动,像是整张脸忽然被拉高了对比度,色彩鲜明。
温明惟一向美貌,只是平时被气场压住,没人敢一直盯着他的脸看。
谈照跟到镜子前看了个够,假惺惺问:“疼不疼?”
温明惟冷冷道:“疼。”
“那就再扎一个。”
“……”
这话不是假的,谈照给他另一只耳朵也打了个洞,为表公平,打完把工具交给他,递上自己的耳朵:“随便你扎。”
或许跟公平没什么关系,温明惟下手时发现,谈照认真闭上眼,似乎期待他多打几个洞,分明是在享受。
享受什么?
一起疼、一起流血的滋味吗?
温明惟打了三个。最后一个洞打下去时,谈照不管有没有流血,把东西一扔,拽他回床上做。
做了快一个小时,尽兴后才去处理耳朵。这两天温明惟快要被消毒水腌入味了,对那味道深感厌烦,但谈照享受每一个能控制他的机会,包括抹消毒水。
温明惟被按在床边不准动,像一只被主人强迫洗澡吹毛的猫,棉签贴着耳垂摩擦,谈照的面容近在咫尺,故作冷脸也藏不住餍足——他是真的爽到了。
等一切处理完,把弄脏的床单扔进洗衣机,已经凌晨了。
谈照似乎很忙,又是天刚亮就起床出门,总共也没睡几小时。一回生二回熟,温明惟不管他,翻了个身继续睡。
谈照却很讲“老公”的仪式感,临行之际把他弄醒,吻别,“我走了,等我回来。”
“……”
温明惟只能等他,毕竟也做不了别的。
之后几天都差不多,谈照早出晚归,每天晚上回来都带零食,变着花样喂温明惟。有时也买花,装饰品,首饰,发卡发带。
有一次他心血来潮,非要给温明惟编辫子。结果编得不怎么样,把那一头长发弄得像鸟窝,温明惟耐心告罄:“你再折腾我就剪了。”
不行,绝对不能剪,谈照不允许。
古时候人家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现在在谈照眼里,温明惟的一切都属于他,温明惟敢动自己一根头发,他都要生气。
第四天晚上,谈照依旧不是空手回来的。
除各种食物之外,他带回一个电器样式的巨大箱子。拆开一看,里面是一台感官体验设备。
温明惟看着他把那东西搬上二楼,在卧室里按说明书组装好,挑了个位置摆开。
这台和他们之前在岛上用过的一样,是床的形态。
温明惟对这种测谎机似的东西敬而远之,谈照也没强迫他立刻就用,说哪天有空再一起慢慢玩。
好在谈照几乎每天都没空。
他不在的时候,温明惟把书柜从上到下翻了几遍,拿出纸笔,列出一张新书采购清单。顺便写了几种他想吃的食物,一起交给谈照。
这几天温明惟很配合,但配合是被动的,主动性的索要行为还是第一次。
谈照被哄到了,情绪缓和不少,仔细看他的书单,有热门名作,也有没听说过的小众作品,主要是宗教研究和哲学类书籍,一看书名就感觉晦涩无聊,让人兴趣尽失。
其实每天晚上回来,谈照并不是除了接吻就只知道上床,偶尔也会陪温明惟一起读书。
他翻开那本温明惟始终没读完的小说,想了解对方看了些什么,结果不到十分钟就看困了——温明惟喜欢的书就是这样,一本比一本催眠。
拿到采购清单的第二天,谈照就把温明惟想要的东西买齐了,并附带赠品:两本温明惟没提过,谈照揣摩他口味选的书。
晚饭之后,谈照帮他把新书分类,装进书柜里,忽然回头问:“温明惟,你幻想中的完美老公是什么样的?”
温明惟手里翻着书,头也不抬:“我为什么要给自己幻想一个完美老公?”
“你听不懂暗示吗?”谈照臭脸一摆,“我的意思是夸我。”
“……”
这几天温明惟不闹脾气,少爷可能忘了他们是什么关系,温明惟贴心地提醒:“你把门锁打开,我就夸你是完美老公。”
那显然是不可能的。
谈照脸一沉,扣着温明惟的腰,把他压在书桌上做了一次。
温明惟戴着他的耳钉,钻石在眼前晃动,闪着耀眼的光,是一个标记,也像一道锁,谈照低头含住,热切地亲几口,心情又好了。
心情好的时候他爱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也不知真假,张口就来:“温明惟,你知道吗?这个耳钉是我妈送的,她让我长大后送给我老婆。所以你戴了就等于接受我的求婚,迟早要跟我领证。”
“……”温明惟隐约记得,他以前不是这么说的,“你不是说你妈希望狄奥尼索斯能保佑你,给你好运吗?”
“好运就是找个好老婆。”
谈照面无表情地胡扯,脸颊贴近,蹭温明惟的脖颈,腰上力气不减,撞得整张书桌都在晃。
温明惟反手按住桌面,没抓到能固定自己的东西,后来被抱起来抵在书柜上做,结束后他有些累,伏在谈照肩上,故意让长发披散他一身,喃喃道:“谈照。”
这一声腔调低沉,叫得人耳根发麻,“怎么?”
“我突然想起有本书忘了写进清单里。”温明惟说,“明天你有空的话帮我买了吧。”
就这点事,谈照还以为他要说什么——明明那个腔调像撒娇的前兆,可他不撒娇。
谈照很愿意帮温明惟买书。
书是一种读起来很慢的东西,买得越多,说明温明惟的阅读时间越长,给人一种只要把书房填满,温明惟就永远也离不开的感觉。
短短几天,谈照帮他买了三十多本书。
温明惟的枪伤也好了大半,可能是因为实在无聊,买书成了为数不多的乐趣,看得没有买得快。
又过了几天,大约是二月十八号——没有精准时钟,影音室那台电脑像中病毒似的时间错乱,温明惟记日期全凭手动标记。
这天谈照照常早出晚归,温明惟给他塞了一张新的购书清单,书不多,只有四本。
温明惟挨个介绍:一本是印度教典籍,一本是禅宗典籍研究,一本是某高校教授出版的小众学术读物,还有一本菜谱。
谈照扫了一眼,最关注的是菜谱:“你想学做菜?”
“随便学学,”温明惟说,“太无聊了。”
他越来越主动配合,仿佛也在计划接下来的生活怎么过,谈照很满意,照常在百忙之中抽空帮他买书。
——这些书不都是谈照亲自买的,但不管是安排哪个手下购买,最终都得交到他手里,由他亲自带回家。
这四本书顺利买了三本,唯独那本《禅宗典籍研究》遍寻几大连锁书店都没货。
谈照回来后说了一声,温明惟有点失望:“买不到吗?”
“……”
他的失望和渴望一样罕见,谈照本来想说,那么多书够你读的,也不差一本,但转念又想,只是一本书而已,买不到就找人印一套,又不难。
“我找找看。”
谈照出门去打了个电话,大概是安排手下办这件事,回来后对温明惟说:“明天给你。”
他说话算话,第二天晚上果然把书带回来了。
温明惟正在沙发上睡觉,听见开门声睁开眼睛,人还没清醒,困倦地抬头一瞥,手里就被塞了本书。
“我回来了。”谈照板着脸,矜持地邀功,“你是不是该说点什么?”
“……谢谢你?”温明惟看见熟悉的书封,微微一笑。
“谢谢就算了?你整天买这种没人看的小众书,网上都没电子版,我叫人问了好多出版社才找到一套新的——人家说是库存,没剩几本了。”
温明惟点头,拽他的领带,“你低点。”
“干什么?”
“叫你低点。”
一个吻突然印在谈照的下颌上,温明惟轻轻亲过,吻住他的唇。
自从住进这栋别墅,温明惟从来没有主动亲过谈照,这是第一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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