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的一番争斗,显然他们都知道面前这群人不好惹。
虞钦声音冷凝,眼神犀利如剑透着刻骨的冰寒:“你们从哪里来?做这些勾当多久了?”
中年人被他这样盯着,头皮几乎炸开。身子止不住的哆嗦。
眼前贵人的眼神,让他觉得自己仿佛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块死肉,可他依旧坚定的挡在儿子身前:“我们大都是从宁银县来的,一个村子来逃荒,如今只剩下这些人了。”
虞钦视线扫过,抱头蹲在那里的流民大都是中年男性,再就是长成的少年人,没有老人,女人,更没有小孩子,几乎瞬间他就明白发生了什么。
虞钦沉默不言,安十乌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只是下意识牵住他的手。
中年人察觉到两人的动作扯了扯嘴角,却仿如僵尸般难看。
他的夫郎也十分娇气,可最后却黄土为伴,他们甚至只敢偷偷将他掩埋在碎石堆下,生怕被那些饿疯了的人刨出来尸骨无存。
或许是察觉到面前人罕有的悲悯之意,又或许是憋了太久,中年人忍不住啜泣:“我们那里先是经历了旱灾,又经历了洪涝,今年又有蝗虫过境,饿死了许多人。”
“大家实在活不下去了,这才成群结队预计南上寻一条生路。”
“可这一路上其他地方也并没有好多少,找不到落脚的地方就只好一路往前走。”
“先是老人为了给孩子省下粮食,故意摔落山崖,再是女人为了家里人换一捧粮食自卖自身,最后是体弱再也坚持不下去的孩童被活活饿死。”
“我们明明勤勤恳恳工作拼了命的活着,到最后还是活不下去。”
中年人声音嘶吼,额角突起的青筋鼓胀似乎下一刻就要爆开。
安十乌不自觉后退一步,人群中有哭泣声传来。
他心里发闷,有一股东西似乎要破涌而出,却生生被憋在胸腔,让他也忍不住眼角发涩。
“所以你们就吃人吗?”安十乌双拳紧攥一把锤上身旁的树干,双目死死盯住眼前人。
明明是怒吼出的情绪,实际上只有喉间溢出点点呢喃。
虞钦从身侧一把抱住安十乌,他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拧着眉用干净的手绢替他渗血的手掌。
安十乌愤然暴怒令中年人麻木的眼神闪过一丝光亮:“没有,是几个畜生丧尽天良,我们没有吃人。”
或许是未知的命运让他不必再忍耐,这一刻,他终于捂住眼睛嚎啕出声。
这一路他亲眼看见人变成了畜生。连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能再坚持下去,可孩子是他唯一的牵挂,他只能强迫自己如同行尸走肉般活着。
甚至在他们煮水烹肉时,他不敢再劝说,因为他不知道是否自己和儿子在那几个人眼中也只是一坨活命的血肉。
“爹……”干瘦的少年眼珠子动了动,嘴唇干裂出血的咸腥,让他恢复了一丝清明,死死的抓住父亲仿若枯骨的手臂。
虞钦从来没有见过这个样子的安十乌,仿佛信仰被打碎,只余下恍然无措。
他朝身后使了个眼色,立刻有人拿了一小袋干粮。
虞钦将装满饼子的袋子扯开,捧到安十乌面前:“去吧。”
另一旁有人看到这一幕蠢蠢欲动,呼喊这自己也没有吃过人,都是王大他们六个兄弟吃人肉,却被一连排的钢刀逼回。
安十乌回头看了一眼,他并没有接袋子,看着虞钦沉静包容的眼眸,抬手捡了几个饼子递给面前的父子二人。
见那两人狼吞虎咽,他不再理会,将虞钦手里的粮食递给身后的护卫,这才对他道:“没有害人的给他们一点粮食想办法安置一下,害了人的按照律法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虞钦摸了摸他的头发:“好!”,护卫闻言转身去办。
虞钦带安十乌离开,看着眉眼清癯却无端多了些许锐气的安十乌,竟觉得莫名欣慰。
梁帝眸色漆黑,只静静看着,这么些年过去,已经很少有什么能牵动他的情绪,这天下众生皆苦。
见虞钦和安十乌过来,他转身回了马车。
数百人的车队留下几个人善后似乎没什么变化,可刚刚压抑的气氛却始终笼罩着一行人。
因为流民拦路耽误行程,傍晚扎营的时候他们不得不选择露宿荒野。
安十乌归置好行礼,合眼靠在树上,听山风拂过树梢,心底烦躁的情绪却怎么也无法消散。
虞钦手臂上搭了一件披风走过来,他没有打扰安十乌,而是静静地靠在他身侧。
风将熟悉的暖香送到安十乌鼻尖儿,身旁那人的体温隔着衣衫却依旧精准的传向安十乌。
他睁开眼,视线落在虞钦如水墨画般隽永的侧颜。
虞钦像是察觉的到什么,唇角带起淡淡笑意,那一笔勾勒的风华绝代眨眼便鲜活起来。
他侧身,胳膊抵在安十乌胸前,将他整个人逼向树干:“想我了吗?”
安十乌这段时间又长高了一些,整个人身高直逼一米九,虞钦湿热暧昧的呼吸恰好打在他下巴,安十乌只觉得被无数小勾子勾挠。
他低头蹭了蹭虞钦的鼻尖,即便身体蠢蠢欲动,却还是哑着声警告虞钦:“不要胡乱撩拨,你现在身体吃不消。”
“是你一直有所误解,安十乌我只是怀孕了,并不是瓷娃娃,安十乌我想你了。”虞钦指尖轻巧的勾开腰带,熟练探入。
掌心拂过手下紧实的肌肉,感受这年轻的爱人一点点僵硬,他微微勾唇,一只手按下安十乌的脑袋吻上他温软的唇瓣。
明月,晚风,伴着点点星辰,安十乌今日的吻格外激烈,甚至带了几分凶狠,虞钦的回应也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
明明从前亲吻过无数次,却没有哪一次比得上此刻深刻美好,令人觉得心安。
安十乌的衣服不知什么时候被虞钦扯开露出精装的上半身。
夜色掩盖下,虞钦毫不遮掩的目光痴迷,湿热的舌尖一点点舔食着安十乌剧烈滚动的喉结,双手生涩的动作。
白日里光风霁月,清贵自矜的虞钦在夜色掩盖下彻底顺从了欲望的支配,毫无廉耻的品尝玩弄着自己年轻的爱人。
一阵剧烈的喘息,两人急促的呼吸渐渐平缓,虞钦低头在安十乌肩膀重重咬了一口:“明日让王康给你弄点补汤。”
他清冷的声线带着几分沙哑,月影如纱安十乌看不清虞钦此刻的神色,却依旧听出了几分不满。
他一把抱起虞钦向后走了几步,让两人的身影彻底隐在树丛后。
虞钦衣衫整齐,只有修长光洁的双腿盘在安十乌腰间,背后抵着的树干让他连闪躲也不能,只能被动成为一叶单薄的孤舟,在名叫安十乌的汪洋中起伏不迭。
第69章 雄狮老矣
接下来的一路,在梁帝有意无意的安排下,安十乌和虞钦他们见证了洪涝、旱灾百姓流离失所,饿殍遍地。
他们也遇见了山匪流寇,被阻拦打劫……
快到王都的时候甚至还碰上了贪污、欺压百姓,当地知府肆意抬高粮价,贩卖官粮以获取利益。
一路见闻,虞钦处事越发老练,他很快就学会利用手中权柄。
梁帝嘴上没说,满是褶子的眉间却早已舒展,索性在回城前彻底将威虎军的管控移交给他。
就是安十乌一个现代人看了都要说不愧是亲爹。
威虎军代表着戍卫王都五成的兵力,和御林军一里一外威慑四方,是梁帝在朝中生杀予夺的利剑。
虞钦意气风发的同时,愈发沉凝性情,可真要说起来,真正改变巨大的反而是安十乌。
不是虞钦保护下的繁花锦簇,安十乌看到了这片土地上那么多人食不果腹,衣不蔽体。
那些见闻让安殊亭褪去了骨子里源于现代安定社会的清澈烂漫。
再加上长身体的缘故,半年下来安十乌由内而外脱去青涩,真正变成一个可以担当的稳重青年。
安十乌自己不觉得,虞钦被美色迷惑,梁帝却看得真切。
这会儿他看安十乌已经从儿子的宠妃变成有潜力的左膀右臂。
左膀右臂此刻正发挥自己的用途,小心翼翼虞钦进门。
时年正值盛夏,虞钦穿着宽大的外衫,曲线笨重,额角渗出密密麻麻的细汗。
一进宁王府大门,安十乌索性一把将虞钦拦腰抱起:“这府邸占地宽广,走过去太累了。”
虞钦条件反射勾着安十乌的脖子嗯了一声。
托着自己腰身的手臂结实有力,每一步都走的沉稳,他因为炎热而烦躁的心思也安定下来。
梁帝久居王都早就适应了这里的气候,看着安十乌那副紧张忧虑恨不得以身代之的模样,心下满意:“他还不错。”
陛下高兴,郑康便也笑,下一刻就听梁帝道:“皇儿喜欢俊美的郎君,你将王都年轻儿郎的画像筛选一二。”
梁帝一开口郑康约摸就知道陛下是觉得儿子生产辛苦,奖励他呢。
作为梁帝身边屹立不倒的大太监,他立刻笑眯眯道:“太尉家的小郎君陛下您有印象吗?生得剑眉星目一表人才,骑射功夫也十分出众。”
他这一提梁帝还真的有些印象,确实是个意气风发、鲜衣怒马的少年郎君。
论懂事贴心会哄人已经有安十乌珠玉在前,正好来个张扬的类型。
“哪家郎君温柔善解人意些。”梁帝又问。
郑康又提了御史大夫家的长公子:“肖郎君自小身体病弱,因为受不得心累,所以家中对他没什么要求。”
“但他心思细腻,喜爱风月山水,画得一手好画,及冠之时更是一曲高山流水名扬四海。”
“……”
他如数家珍可着劲儿的薅朝中的三公九卿,全是家世好、才情高、规矩不错的郎君。
梁帝面上不说,心下十分满意:“待皇儿生产过后,那些人的画像资料全都送过来。”
宁王府作为皇帝登基前的府邸,当真是宽广恢宏,安十乌抱着虞钦走了近一盏茶的功夫才到正院。
内室放了冰盆,空气骤然凉爽。
原本候着的下人摆好茶水糕点一一退下,王康和墨竹也告退去清点行礼。
安十乌自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十分注重锻炼,抱着虞钦走了一路呼吸沉稳,神色不变。
只是到底天气炎热,一进屋他就脱了外衫,只留下里衣。
虞钦掏站在一旁,低头动作轻柔帮他擦拭额头的汗水:“累不累?”
他侧脸依旧清隽端雅,一件水红色外衫搭配白色底衬身形修长挺拔,一眼看过去气质出尘清艳无双。
忽略他圆润的肚子,虞钦即便是怀了身孕,依旧好看夺人眼球。
安十乌坐着的角度正对着虞钦,看了这么久,他如今也慢慢习惯虞钦的模样。
将近九个月的肚子即便是弯腰也有些艰难,安十乌双手扶着虞钦的腰让他站的更轻松一些。
他高大的身影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微微仰着头方便虞钦动作:“不累。”
他抬手摸着虞钦的肚子道:“这个调皮捣蛋的小混蛋今天乖不乖,有没有闹你。”
虞钦在他身侧坐下,还未回答,肚子里的小家伙仿佛挑衅般踹了一脚。
虞钦皱眉的同时眼睛里满是纯然的喜悦。
“不要这么说我们的小蛮奴,他这样调皮还不是学了你。”
即便是虞钦,为人父之后也忍不住走入怪圈,不好的地方都是学了伴侣,优点就是继承了他的。
安十乌莫名被连累,自然是一声不吭笑眯眯捧着茶杯喝茶。
自从小家伙能动之后,安十乌自觉地位下降,说实话他还真有些不习惯,毕竟原本虞钦最宠溺纵容的是他。
他故作深沉,虞钦怎么不知道这是又吃醋了,好笑的同时放软了身体靠在安十乌肩头。
“一想到以后有个像你的孩子,我恨不得将世界上最好的一切都捧给他。”虞钦勾了勾唇。
从前并不理解为什么有些人能为了孩子不顾一切。
如今他才算明白一个血脉相连的小东西,在你的肚子里一天天长大活跃,他是你身体的一部分,日后也会成为你生命的延续,这实在是一件神奇的事情。
安十乌轻哼一声,抚着虞钦肚子的手越发轻柔:“幸好陛下将你第一次露脸的机会安排在生下孩子后。”
不是说挺着肚子就无法示于人前,世人多以貌观人,虞钦本就在民间长大,倘若第一次亮相不能树立威信,日后恐怕会有许多不便。
安十乌言语未尽,虞钦却明白他的意思。
这个时候他才察觉有些眼界是只靠聪明无法抵达的,就像梁帝这段时间的教导,虞钦才明白威严这种事情无外乎是玩弄权术的手段和权柄的附加值。
作为梁帝唯一的孩子,也是他选定继承江山的人,虞钦最不缺的也是那两样东西。
如今他们迟迟不露面,一方面是梁帝想要借机磨砺教导,另一方面恐怕就是这位皇帝在清除朝堂某些不安定因素。
雄狮老矣,有些东西就开始蠢蠢欲动,可它也在日薄西山之前为他的孩子铲除一切障碍。
第70章 生子
事实证明钓鱼执法的巧妙亘古适用,不过是半年多的时间,平日里藏在暗处的魑魅魍魉全都跳了出来。
梁帝就算不在王都,也将那些人杀得干净彻底,以至于西市的刑途场被鲜血洗了一遍又一遍。
清凉殿内,一片寂静无声,连同添茶打扇的小宫女也轻手轻脚。
也不知是最近的腥风血雨,还是帝后合起来演的一出好戏,反正前廷后宫都知道王君病重,不见外人。
而外人口中卧病在床的王君正捏着铜匙拨弄炉中熏香。
有宫女行色匆匆而来,声音中带了两分慌乱:“殿下,刘廷尉贪污受贿、残害百姓被判腰斩,刘家人全部流放。”
铜匙抖动,好不容易聚起的香散做一团,李王君竟有片刻失神,是他听错了什么吗?
“你说谁被腰斩了?”他猛地回头,声音嘶哑,死死盯着眼前的宫侍。
来人又重复了一遍:“廷尉大人被腰斩了。”
一个茶杯迎面甩过来,侍从脑袋贴着地,面上一片惨白。
李王君只觉得脑子嗡嗡作响,无力的坐下,口中呢喃:“怎么会这样……,难道是宗室?”
“父君!”太子妃哭红了眼,顾不上失礼闯入殿中:“您帮帮刘家,我父亲必然是被冤枉的。”
李容玉见她这般哭哭啼啼,脑子都要炸了:“行了,现在是哭闹的时候吗?往常屁股不擦干净,现在知道哭了。”
李容玉向来雍容温雅,他突然发怒太子妃顿时不知所措:“父君……”
见她六神无主的模样,李容玉闭了闭眼。
这个儿媳妇儿,平日看着果决傲气,行事颇有决断,没想到真遇上大事儿反而不顶用。
可出事的是太子的岳父,也是他最大的盟友,他之前竟然一点消息也没有收到。
不知怎么的,李容玉有种莫名的心惊肉跳之感。
“你父亲怎么会突然被判罪,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概是受李容玉的影响,太子妃定了定神,说话也冷静了许多:“我们也不知,家中传来消息,父亲今日休沐正陪母亲用饭的时候,府中就被围了。”
“三公当堂会审判罪,即刻处决。”说到这里,她忍不住再次痛哭。
李王君定定坐在那里,视线看着太子妃,又好像看向别处,脑子却越发清醒。
三公会审,必然是皇帝的意思。
之前皇帝杀了许多人,他以为是在为太子铺路,可这次一言不发将刀挥向太子的外家,相当于斩断了太子的双臂。
没有了刘家的维护,太子如何压得住那些朝臣。
陛下到底在发什么疯?李容玉死死攥着双拳,指缝渗出了鲜血也毫无所觉。
梁帝此刻还真的在发疯,他的妃子生孩子是天经地义,可换到儿子身上,梁帝生怕他出什么意外。
接生的太医已经进去两个时辰了,只有一盆盆的血水进进出出。
梁帝大马金刀坐在门前,面色黑沉,安十乌也在一旁急得抱着拳头走来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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