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十乌也认识李老板,他就站在虞钦身后,只看见对方一个大男人边说话还能眼泪不止,心中不由暗暗思忖,他们推选他出头是不是就因为这人泪腺发达。
李老板不知安十乌所想,若是知道肯定会痛骂安十乌败家子,不懂他们损失银钱的痛苦。
此刻被安十乌格外灼人的视线盯着,随意的吗,抹了一把眼泪:“我失态了,我们都知道大鹏直上九天,大人必然不会困于此,这是我们一起凑的,咱们这里卖到各地的东西,您带着留个念想。”
虞钦神色微动,这人还是一如既往的会做人。
他显然知道原则,贵重的东西自己不会收取,但这些东西虞钦便不好拒绝,这是他们的生财之道,又何尝不是虞钦的功绩。
虞钦望向他身后塞得满满当当的马车,朝王康点了点头,随即神色郑重对面前这些人道:“多谢你们,你们也保重。”
几人说话的时候身后已经聚集了一大片百姓,他们脸上多少能看出来风霜疲惫,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就等在码头。
有年迈的老者拎着篮子递给虞钦:“虞大人,这是我家用新粮做得甜糕饼,您带着在路上吃,我们家的粮食是乡里种出来最好的。”
有一人开口,其他人也纷纷挤过来。
“大人,这是我晒的肉脯、果脯都是好东西,我们家传了几代的手艺。”
“我家存的蛋,煮了一篮子红鸡蛋,吃了保管百病全消,大吉大利,您会好人有好报的。”
老百姓的心思总是十分淳朴,他们拿出来的东西虽然并不贵重,但都是他们手里最好的东西了。
安十乌看着脚下堆积越来越多的东西,甚至有人还织了薄如蝉翼的素纱衣,手艺不可谓不精致。
这样的场景他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却依旧满心动容,有人放下东西时终于忍不住啜泣出声,立刻招来压抑的哭声。
虞钦望着这些百姓不舍的抹着眼泪,更是心头滚烫,这一张张脸或富态精致,或黝黑消瘦,此刻全都布满诚挚的祝福语伤感。
虞钦视线疏散,远处还有人在陆续跑过来,他忍住鼻子酸胀,双手阖起,深深行礼:“多谢诸位,希望你们以后万事顺遂,盛世平安。”
他声音清朗,带着无限希冀,安十乌垂在身侧的指尖微动,悄无声息退到一侧。
码头风声猎猎,虞钦的飘逸的长衫迎风而起,满目清越,安十乌只觉得从前在书中看过兼济天下的端方君子这一刻有了具象化。
莫名般他转头看向身旁的郑懿君,这位帝王眸色幽深又似乎划过一抹光亮,想到虞钦这些时日的转变,安十乌低声道:“虞大人很厉害不是吗?他和我在这个世界上见过的任何人都不一样。”
郑懿君看了安十乌一眼,安十乌和他也算有了相处经验,并不去揣测他此刻的情绪,自顾自道:
“他天生就有一种济民救世的责任感,而且一直做得很好。”
郑懿君静静看着那些百姓一一和虞钦告别,安十乌的话也毫无遮挡传入他耳中,他想怪不得虞钦总笑骂安十乌小混蛋,那般亲昵随意。
一个纯粹俊朗,满心满眼都是你的小郎君日日相伴,就是谁也顶不住。
虞钦的优秀郑懿君比谁都清楚,所以安十乌这番话也说到了他心坎上,郑懿君勾唇,略带骄傲的视线落在他风华卓然的继承人身上:“你说的没错,有些人天生就有领袖风范,他很厉害。”
安十乌见他神色平淡,语调连起伏都未曾显露,却偏偏让人听出几分得意,这一刻他真切觉得他和虞钦不愧是父子,最起码这口是心非的本事都一样厉害。
不过也能看出来这位皇帝对虞钦应该十分满意了。
大概是假太子的平庸给这位帝王带来了沉重的心理阴影,以至于像虞钦这样自带天赋的天选之子出现,这位皇帝就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
就像他从小就明白的道理,有时候一个人的好需要对比才能体现出来。
梁帝对虞钦的重视和纵容,让虞钦变得更加从容坦荡,似乎从前困顿住他的围墙轰然倒塌。
安十乌:“所以你以后一定不能偏心自己跟前长大的,虞钦一路走过来很不容易,如今有了厉害的亲爹,你要护着他让他少走些弯路。”
这就暗戳戳给前太子上眼药了,梁帝却没有生气,听着安十乌的话,他转头睨了他一眼:“呵,寡人非懦弱无能之辈,当然护得住他。”
安十乌闻言格外殷勤的挤开郑康,神色谄媚又好奇:“哪怕在朝堂权衡不得不妥协时,您也能这样坚定吗?”
这般幼稚的激将法,梁帝视线略过安十乌略带青涩的面容:“寡人是帝王不需要妥协,你说的那种皇帝如今都已经灭国了。”
明明不带情绪的一眼,安十乌却莫名安心。
其实也对,这位皇帝别看这段时间相处还算和睦,可他一看就是那种压迫感十足手段强硬的君王,君强臣弱,自然很多问题就不存在。
上辈子梁国分崩离析,战火纷飞,归根究底还是梁帝死了,否则这三分天下的格局还不知道什么样子呢。
郑康站在梁帝身后,面上不动声色心下却是万分惊诧,他们这位陛下,虽说不是什么暴君,但也绝对不是什么好说话的主儿。
虎狼一样的君王对着殿下尽是温情,对安十乌竟也这般宽容吗?爱屋及乌,但也不至于此,郑康第一次有些看不明白自己伺候多年的主子了。
另一边王康估摸着时间上前提醒时间差不多了。
虞钦亲手接过一位妇人送来的吃食,面上带了几分伤感:“各位,送君千里终须一别,请回吧。”
这一次他重新踏上船,身形洒脱依旧,却多了几分一往无前的锐气。
船顺风而起,速度很快,行驶了很远,隐隐还能看见岸边停留的百姓,安十乌拍了拍虞钦的肩膀:“我们进去吧,这里风大,你身子如今还是要小心一些。”
说来也奇怪,安十乌上辈子见过的孕妇,一般都会有各种各样的反应,整个怀胎十月,人要受不少罪,倒是虞钦十分幸运只有上次反应剧烈,其余时候和正常人没什么区别。
虞钦闻言收回视线,裹紧身上的披风,看向下人蹲身整理的的那些东西,声音松弛慵懒:“安十乌,我希望天下越来越多的百姓都能过上好日子。”
“你要帮我!”
迎着他的视线,安十乌莫名觉得肩担重任:“古所愿也,不敢请尔。”
他此刻十足真心,仿佛忘记自己从前一心咸鱼的梦想。
船身摇晃,安十乌看着靠在自己身上身披薄纱的虞钦,那衣衫果然轻薄无比,轻纱之下虞钦冷凝如玉的肌肤若隐若现。
安十乌喘着粗气,一把攥紧虞钦劲瘦的腰,在他额头落下一个吻:“下次不要随便勾引我,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虞钦点着他跳动的胸口:“我问过大夫,没事的。”
虞钦只觉得此刻精神抖擞,整个人仿佛被浸入湿热的温泉,轻快舒爽。
安十乌年轻人第一次当父亲紧张过了头,他倒是憋得住,倒是苦了自己。
他指尖在安十乌胸膛轻点:“你当初还说没有孩子也不错,如今倒是格外用心。”
安十乌一把攥住他四处纵火的手指,仿佛羽毛扫过的触感消散,他稍稍松了一口气,抬起胳膊掀开小窗,任风吹散房间灼热的味道。
虞钦视线落在他宽厚布满划痕的背上,起身斜靠着窗户,安十乌满是得意的神色被他收入眼底。
“对呀,没有孩子的时候我们两个二人世界也十分惬意美满,有了孩子之后家里又多了一个人。”
“这可是咱们的孩子,难道你不惊喜他的到来吗?”
自从查出来有孕,虞钦看似和往日一般的,但他默默减少了处理公务的时间,特意忌口,那些孕夫的禁忌一清二楚。
这个孩子的到来对虞钦有着特殊意义,无论是出于私人感情,还是政治意义,他的到来都恰到好处。
虞钦拉过安十乌的手附上自己已经有些弧度的小腹:“安十乌,你才是上天的恩赐。”
他语气低哑,还带着事后的餍足慵懒,那双狭长精致的凤眸全是安十乌的身影。
安十乌轻咳一声掩下几分不自在,他揽着虞钦的肩膀,窗外是不断后退的万重山峦,连带着整个人心境也变得格外宽广。
若是从前虞钦这样说,他一定觉得他是在哄人,可偏偏他这句话戳中了事实,这两日他的系统竟然升级了。
安十乌悠悠叹了一口气:“我最近学了新的戏法,或许等你回归之后找到合适的时机,糊弄一下那些大臣也不是什么事儿。”
“反正先祖已经为你显灵了一次,就是再来一次也没什么。”
这话真不是空穴来风。
安十乌一只胳膊搭在窗口,看似欣赏两岸风景,实则注意力全在焕然一新的空间上。
谁能想到跟在他身边这么久仿佛鸡肋一般的空间到了这个世界竟然完成了一次升级。
原本只有二十余尺的采集通道变成了如今的万丈。也就是说假如眼前有一座矿山,安十乌能在顷刻间将它收入其中,而不必如从前受限于采集通道的容量小体积存入。
虽然这一项功能需要能量币,可如今安十乌已经摸清楚那些能量币的获取办法,如果没有猜错,他这次空间升级也是因为能量币量变达到了质变。
在白龙铃那次假冒龙王救人,安十乌就发现,只要他倚靠空间帮助了百姓,就能得到一定的能量币。
上次祈雨虽说初衷是帮虞钦稳定声望,却无意间安抚了民心,增强了百姓对虞钦的信服,在耕种防御灾害上更加有组织纪律,粮食减产也就没有那么严重,挽救了不少人的性命。
实际上在祭祀之后能量币就有一定的增长,安十乌当时没有注意,他一直以为能量币只是采集资源的媒介,不想待秋收过后,竟大幅度增长帮助空间完成升级。
也是在这次升级系统还多了一个布图功能,船型半日路过两个城池,地图上都进行了精细的矿品标记,和虞钦相处这么久他也知道这份图如果补全将是怎样的大杀器。
这空间虽然主人是自己,但安十乌怎么看都觉得这简直是为虞钦量身打造的。
虞钦抬手转过他的脸,定定望向安十乌眼底:“这么尽心尽力帮我,安十乌,去了皇城就算有父皇,很多事情依旧会有你意想不到的凶险万分,你准备好了吗?”
他问得认真,眸色深沉如汹涌的汪洋,似乎能掩藏下一切风浪。
他倒不会清高说不用安十乌帮助,实际上安十乌的能力于他绝对是如虎添翼,但他希望他是深思熟虑之后,而不是被推着随波逐流。
那条荆棘路,一旦踏上除了攀登顶峰,还有可能会粉身碎骨。
安十乌收敛起随意的情绪,认真点了点头:“你是我在这个世界唯一的牵绊了,无论刀山火海我必然要陪你走上这一遭,而且你一定会成功的。”
毕竟虞钦可是书里盖章下论的胜利者,虽然最后被被人摘了桃子,可天崩开局走到那一步就知道他的厉害。
如今有了自己和梁帝,他要是失败,那只有一个可能,他也被人穿了。
安十乌十分笃定的姿态令虞钦轻笑出声,他将额头抵在安殊额头上,声音清越惑人:“你说的没错,我们一定是最后的胜利者。"
说来可笑,他这一生似乎永远都在争取。
从养父母的偏心疼爱,到幼时读书的机会,再到后来走上政途。
虞钦庆幸自己幼年早慧,那份争夺之心让他过上了与其他哥儿截然不同的生活。
这几十年即便强硬如他偶尔也会产生疲惫倦怠,只有安十乌是自己撞上来,懵懵懂懂朝自己靠近。
他出现在自己身边,帮他赢得了大好局面,一场史无前例的祭祀更是引来了他的生父,虞钦从前计划中前路坎坷的未来,也因为这个人变成了天堑通途。
在安十乌身上,虞钦得到了毫无保留的偏爱,他抵着安十乌绵长纠缠的深吻,似乎要将这个人吞吃入腹。
王康因为习武的原因,比起常人更加耳聪目明,屋里隐隐的动静让他抬起的手有些犹豫。
只是看着缓缓停下的船舶,他到底敲了下去,动静不大却足以提醒白日胡闹的两人。
“公子,我们要准备下船了,接下来要走陆路。”
房间里静了一瞬,半晌安十乌低沉沙哑的声音响起:“知道了。”
顺江而下,他们其实已经行驶了大部分的路程,剩下三分之一的路程要靠马车。
一行人下船后,岸边早有车队等候,说是商队,可所有人动作精悍,目光冷凝,腰间配刀剑,只一眼过去就让人觉得胆寒。
两人将梁帝送上马车后,安十乌目不斜视扶虞钦上了后面的马车。
哒哒的马蹄声响起,安十乌抽出一个抱枕塞在虞钦身后:“马车不比船上,你今日也劳累了许久,先歇一会儿,你要是实在难受一定要说出来,好吗?”
虞钦笑了笑,他并不觉得疲惫却还是顺着安十乌的力度躺在他腿上。
哥儿身体不似女子娇弱,所以受孕也并没有安十乌以为的那样凶险难耐,但安十乌实在是个负责人的夫君和父亲,虞钦自然不会打击他的积极性。
安十乌看着虞钦恬淡的容色,索性也合上了眼睛陪他安睡。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骤停,车外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虞钦摁了下额角,睁开了眼睛,安十乌同样被惊醒,下意识扶他起身。
安十乌:“外面怎么回事?”
“郎君,有流民拦路,前面已经在处理了。”王康带着几分寒意的声音响起。
他们这个车队,看似普通,实则全是精锐,而且本来也没有特意伪装,就是为了震慑宵小,百姓最是趋利避害,今日这般怕是来者不善。
虞钦眸色一沉,看了安十乌一眼:“你在车里等着,我出去看看。”
安十乌只是警惕心欠缺又不是傻,哪里能看着虞钦去外面,但也也知道拦不住这人,只好跟在他身后。
一群手持精刀的护卫像一座墙死死挡在最前面,安十乌透过缝隙眼尖的看到刀上有血。
两具身体横在路上,只有他们身下不断渗出的鲜血,刺激着他敏感的神经,这是……
死人了!
即便是这样鲜血淋漓的画面,却也只逼得那些人后退几步,他们依旧堵住前路不曾离开。
那些人干枯惨白仿若骷髅,却一层层慢吞吞再一次聚拢,明明他们面色麻木,此刻眼睛里却仿佛泛着光。
安十乌侧过脸,视线却无意瞥见路边架着的一口锅,锅下是早已凉透的灰烬,喧白的骨头散落一地。
他还未反应过来,虞钦抬手捂住了他的眼睛:“别看。”
安十乌突然灵光一闪,只觉得浑身汗毛竖起,心脏在那一瞬间仿佛被冰冻,双耳嗡鸣。
惊慌不定间,一只手紧紧握住他发凉的指尖,滚烫的热度令他面前找回几分理智,虞钦沉静的声音响起:“别怕。”
安十乌嘴唇张合,他说自己不怕,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第68章 一叶孤舟
半晌,安十乌拉下虞钦遮住自己眼睛的手,眼睛死死的盯着那里,闷声道:“人骨?”
虽是疑问,但两人心里都明白安十乌说的是事实,虞钦抿唇:“这是一群饿疯了的畜生。”
安十乌胃里翻滚,上辈子加这辈子他还是第一次在现实中看到人吃人的画面,此刻所有言语都显得惨白匮乏。
那些护卫都是绝顶的好手,不过几息,就将情况控制下来,砍了几个领头的刺尖儿,剩下的人就是一盘散沙。
安十乌站在一旁,见虞钦停在一个瘦骨嶙峋的少年面前。
少年抬头,木讷的眼睛微动,他身旁的中年男人连扑带爬,却死死的挡在少年身前:“贵人,我儿子没有坏心思,他是被逼的,您要杀就杀我吧。”
*抱歉 版权原因 该资源已无法下载 仅支持完本免费试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