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莱蒂西亚问了出来。
“不。”
莱蒂西亚听到阿兰朵拒绝了,她再次浮现诧异的神色。七年来,她始终无法真正理解阿兰朵。而对方对她的培养与教育,也完全与萨瑟不同。
“为什么呢?”莱蒂西亚询问她。
她不认为是阿兰朵对神不够虔诚,她看得出来,无数次的祈祷与祭司中,阿兰朵对神的敬仰与尊敬无人可以置喙。
阿兰朵转过了神,笑着开口,“莱蒂西亚,你认为神的存在是什么?”
莱蒂西亚思考了很久,而后慢慢开口,“我们因神而存在,因此世间的一切都将归于神。”
“你说得没错。”阿兰朵温和地点了点头,而后却说,“但神立于万物之外,祂给了我们对自己命运全部的选择权利。”
莱蒂西亚变了脸色。
“你在害怕?你为什么要害怕呢。”阿兰朵询问莱蒂西亚,“莱蒂西亚,这七年的时光中,你做得很好。你有着身为一个王该有的睿智与野心,也学会了一个真正的王该有的宽容与圣明,但你知道我为什么还没有离去吗?”
“因为你还不明白最后一件事。”
“一颗王者之心,不在刀剑,而在掌控自己的命运。”
“掌握自己的命运?”莱蒂西亚奇怪地看向阿兰朵, “我们不应该一切都依从神的意志吗?”
自从阿兰朵用神赐予的海螺终结了五代王的统治之后,泰尔塔的子民们对神充满了盲目的敬仰, 包括她。
“莱蒂西亚...我回归泰尔塔王都,从不是神的意志,而是我自己的选择。”
“海螺是神的恩赐,但它同样不是神对于泰尔塔子民的奖励或者处罚,这所有的一切都是泰尔塔子民们意志的选择,而并非神。”
“你是王,是泰尔塔文明的延续者, 你可以敬仰神, 却不能把一切的期望与选择寄托于神。”
“唯有如此, 你才是一个真正的王。”
莱蒂西亚沉默了, 原来的五代王并没有向她教导过这些事, 她自己也从未如此深切地思考过。
这一天, 莱蒂西亚从清晨站到了傍晚。
她看到太阳从大河的另外一边升起,又落下,夕阳的余晖让整个大河都泛出了一层暖色的光。莱蒂西亚感觉自己想通了一些什么, 只是她无法用言语将它描述出来。
当夜色降临的时候,她没有去见阿兰朵, 而是去了一座庞大的常见安静的宫殿, 这里是阿兰朵重新建造起来的存放泰尔塔文明历史的地方。
这里的宫殿虽然很庞大, 但它处在王城最偏僻的地方。
夜晚, 月光淡淡地散落在宫殿的院子中,莱蒂西亚第一次在如此安静的夜色中踏入了这里。
“王女?”菲尔德发现了来访者。
七年前, 他和琳娜还是两个少男少女, 跟随老师温裟逃到了大河之上,但最终还是将那些镌刻了泰尔塔历史的神壁遗失在了大河之中。
那时的菲尔德跟琳娜都还小, 其实他们并不了解这件事的严重性。逃亡对他们来说,某种程度上来说还带着一点好玩的刺激性。
但后来,温裟被五代王砍下了头颅,再后来...他和琳娜花费了七年时间去重新修复历史。死亡、时光还有历史的厚重,足够让当初的年轻者们快速地成长的起来。
“嗯。”莱蒂西亚跟随着菲尔德推开了宫殿大门,一盏盏用鱼油熬制的油灯在宫殿的角落点燃着,宫殿很大,里面除了一个个的木架以外,几乎就没什么别的东西了。
“菲尔德,进来小心一些,不要让风吹倒了灯火。”玲娜从一排排的木架后面出来,看到莱蒂西亚的时候愣了一下。
“王女。”她向莱蒂西亚行礼。
莱蒂西亚打量他们,她还依稀记得几年前他们的模样。
但现在,他们都已经变得更加...那是一种很独特的气质,似乎是什么东西沉淀下来才酝酿出的独特。
这种感觉,她原先只在阿兰朵的身上感受到过。
“你们很少外出,其实可以出去走走,春日的永恒大陆很漂亮。”莱蒂西亚笑道。
琳娜笑着点了点头,“王女,您深夜到这里来,是为了什么呢?”
莱蒂西亚沉默了会儿,才开口,“其实...我也不清楚,只是忽然想来看看。那边是你们重新整理的泰尔塔历史,是吗?”
菲尔德跟琳娜对视了一眼,“是的。”
“好。”莱蒂西亚走向了木架。
这一晚,她从泰尔塔文明历史的起源开始认真地翻开,龟甲大陆的诞生,最初的王与神的羁绊,渎神者的诞生,苍穹的坠落与泰尔塔子民的迁徙......在安静的灯火中,莱蒂西亚第一次如此认真地‘翻开’泰尔塔子民们走来的路。
菲尔德跟琳娜都没有打扰她。
他们有种预感,对莱蒂西亚来说,即便这不是战场,没有热血沸腾的灵能法师博弈,也不是战士的厮杀,它看似平静,却是一场身为‘王’的蜕变。
当太阳重新从黑暗的夜空中升起的时候。
莱蒂西亚看到了神雕像的建立,也看到了雕像的倒下......她放下了石板,在这一天的清晨走出了这座偏僻的宫殿,而后去见了阿兰朵。
她对着苍老的神使说,“神是自然,是万物,是永恒之上的永恒。祂在时间的尽头,也在命运之上。是我们泰尔塔人的自大,才会以为建立神像能够让神时刻关注我们,也是我们无知,以为推倒神像是对神的亵渎。”
“泰尔塔文明自诞生以来,所行所选都是泰尔塔子民的意志,而并非神的旨意。无知愚笨者将一切好事者归于神,一切坏事者怨憎于神,这是错误的。”
“王,是泰尔塔文明前行的带领者,除了强大的力量外,她应当有自己的意志,自己的责任,自己的勇气,自己的智慧。”
“唯有如此,王才能是一个真正的王。”
“我很高兴。”阿兰朵看着莱蒂西亚,“你成为了一个真正的王者,而我,也终于可以离开了。”
在这一天,阿兰朵召集了所有的大臣们,祭司院的祭司们。在圣树花开,充满了花香芬芳的这一天,阿兰朵将圣树的王冠戴在了莱蒂西亚的头上,也将权杖交给了她。
她对着大臣们、祭司们、泰尔塔的子民们宣布。今日起,莱蒂西亚真正地成为了泰尔塔文明的第六代王。
大臣们在最初的慌乱后才逐渐平静了下来,他们向六代王行礼后,又看向阿兰朵。
“神使,那么您呢?”
他们这些人,都曾经见证了神使的强大,或者说神赐之物的厉害。
那个始终被挂在阿兰朵胸口的海螺,即使它看起来普普通通,可谁都知道,当它响起的时候,它会使万物平静,再强大的法师们也会失去战斗力,从而陷入短暂的沉睡。
“我将离开这里,继续去寻找神的国度‘大海’。”
大臣们欲言又止。
他们不是很愿意神使离开,更不愿意强大的神赐之物就这样跟随阿兰朵而去。但阿兰朵的意志十分坚定,也没有泰尔塔人敢阻拦她。
当热闹归于平静,在第二天的清晨,阿兰朵独自踏上了一艘木船。
阿兰朵就这样消失在了永恒大陆,没有一个泰尔塔人知道她去了哪里,也再没有一个泰尔塔人遇见过她。
......
这些年来,随着地球气候逐渐恢复正常,原本厚重的冰层与积雪都开始融化,永恒大陆之外的大河,也在变得愈发的宽阔与危险。
当大河之上的风浪来临时,本就载重不高的木船就会在风雨之中摇摆,变得极其危险。
每次到了这时候,阿兰朵就会吹响海螺。
神的力量,会让风雨都平静下来。
离开了永恒大陆后,阿兰朵再次去了光明与圣曜大陆,只是她已经太老了。她弯着腰,白发苍苍地和每一个向她微笑的泰尔塔人打招呼。
没有人认出她。
再之后,她又回到了自己曾经在大河更远处发现的小岛上。她一个人安静地在小岛上生活了两年,将圣树的种子撒满了小岛的每一个角落。
在第三年的时候,她启程了。
这一次,她驶向了大河的更远处。阿兰朵知道,也许她再也不会回来了。
她的木船飘向大河的更远处,当漂泊久了,她早已忘记了具体的时间。
就比如此刻,她坐在木船的船头吹着海螺。
当风雨平歇的时候,她只记得每一次的清晨,初升的太阳都有着耀眼无比的美丽,大河之上的落日也更是绚烂漂亮。
“神阿。”
阿兰朵放下了海螺。
不知道怎么了,今天的她感觉格外的有精神,但这种精神带来地又有种奇特的疲惫。
她跟着木船漫无目的漂泊。
阿兰朵想起了昨日的清晨,太阳刚刚升起来时候的样子,真的太美了。就像是...就像是......阿兰朵回想起了她进到神国度的那一天。
就像是那时候年轻的她。
那样活泼,那样的无畏,也那样的无知。
她看到过真正的圣树,是遮天蔽日的庞大,真正支撑起了苍穹。
她看到了泰尔塔人真正的故乡...还有...一切之上的神。
“神阿。”阿兰朵又呢喃了一声。
那种格外精神的感觉正在消退,反而是疲惫感愈发重了。阿兰朵坐靠在木船上,她努力抬手,双手就这样握住了海螺。
她恍惚地确定了一件事,她的寿命正在到达终点。
阿兰朵对死亡并不畏惧,她微笑着回顾了自己的一生。仔细想来,她的一生不算太顺遂,但也不算糟糕,更没有什么遗憾。
至少她面对自己命运的每一次选择,都是自己意志的决定。
那么好像,也就没什么可惜的了。
不过...阿兰朵闭上了眼睛。
她已经没有了睁开眼睛的力量。
不过...好想回到故乡啊。
......
“今天的天气真好啊。”当清晨的第一缕风吹到高山之上时,李子木在风中感受到了一股浅淡的思念以及一点熟悉的感觉。
“我知道了。”李子木想起了那个因为他抓取‘时间中已发生的事’时,那个意外被捕获了‘意志’带过来的泰尔塔人。
风在告诉李子木,那个泰尔塔人快要死了。
她的意志如同风雨中的烛火,已经熄灭到只剩下了一点火星。也许是因为今天天气很好,李子木去‘见’了那个叫阿兰朵的泰尔塔人。
她飘在大河之上,苍老的面容上没有因为死亡而产生的惊恐,反而有种温和的平静。
李子木‘看着’她。
他在这个泰尔塔人身上看到了一个宽厚、怜悯、坚定与自由的灵魂。
在生命之火即将熄灭的时候,阿兰朵感受到了一种万物向她敞开怀抱的温暖。
是神在注视她吗?
只是她已经没有了说话的力气。
最后的最后,太阳从大河的一边升起来了,阿兰朵的指尖感受到了阳光的温度,鼻尖嗅闻到了圣树的花香。
但是...这已经很好了,不是吗?
李子木叹了一口气,他带走了阿兰朵已经没有了温度的身体,将她安葬在了高山之下的冰湖之下。
那里曾经是泰尔塔人的起源之地,或许也是阿兰朵最希望的埋骨之地。
“时间啊。”看着冰冷的湖水在泛起波澜后又重新恢复平静, 李子木轻轻叹了一口气。
自从上一次锚定时间点,对‘过去存在过的真实’有了感触后, 李子木花费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持续研究。
“要把一段过去的存在重新拉出来变成现实,终究是难啊。”李子木揉了揉眉心,暂时放下了没有头绪的事。
算了算时间,原本已经将近过去了四五十年的时光,怪不得上次被他失误带过来的阿兰朵也已经白发苍苍走到了生命的终点。
李子木发现他对时间的感知越来越模糊了,恍惚间,他也在想, 如果这样的他不算人类的话, 那么他纠结的过往还有什么意义呢。
他站了起来, 难得地感受到了一丝寂寞。
过往的不能追溯, 现在的终将远去......
下了高山, 李子木沿着大湖边慢慢地走着。他的意志在一瞬间已经感知完了目前地球的情况, 随着太阳的日升月落,原本冰封的地球正在极为快速地解封。
现在地球上适合生存的陆地已经很多了,但也因为大面积冰层的融化, 大河与海洋占据的面积远比地球冰封之前要来得多。
“生命在重新起源。”
李子木忽然想出去走走了。
他收敛了自己全部的意识,尽量不让自己那么‘全知全能’, 在风和日丽的这一天, 他第一次离开了自己醒来后一直待着的地方。
......
淅淅沥沥。
夏日虽然天气炎热, 但今天已经反复下了好几场很突然的暴雨了, 所以今天真不是个好天气。
“卢西安,你别踩着泥水进入祭司广场, 这是神殿!祭司神灵的地方!”塞拉菲娜从神殿后面跳了出来, 不开心地看向卢西安。
即便卢西安是六代王莱蒂西亚唯一的孩子,注定会成为泰尔塔王国的第七代王, 但也不代表他可以这样步入祭司院的神殿。
“对不起,对不起。”年轻的卢西安感觉弯腰把鞋子脱了下来,又认真地将它们放在了神殿之外。
塞拉菲娜无奈地摇了摇头,“你总是这么冒失。”
卢西安笑了笑,他按照泰尔塔的习惯向神殿之上的神行了礼,而后跟随着塞拉菲娜一起打扫起了神殿。
他总是出入祭司院,除了来这里修习灵能,就是帮助塞拉菲娜干活,谁都看得出来他喜欢塞拉菲娜。
“塞拉菲娜。”卢西安看了一眼神殿上矗立的不大不小的石像,“你说...神为什么没有具体的容貌呢?”
矗立的石像几乎看不清五官,再如何仔细辨认也只能看清大致的轮廓。
“因为神是万物,是永恒,是亘古不变的命运。祂不是具体的某个‘泰尔塔’人,自然就没有具体的形象了。”塞拉菲娜直接脱口而出。
卢西安笑了声,“你说的话,出自《神的赞歌》,你背得很熟。但我的意思是...你自己的思考呢?”
“什么意思?”
卢西安看着皱眉的塞拉菲娜,轻轻地开口,“我的意思是...神真的存在吗?”
“你在胡说什么!?”塞拉菲娜气愤地看向卢西安,却也在心中升起了一丝迷茫。
如今距离塞拉塞纳坐上王位已经过去了七十多年,这是一个极其漫长的时光,因为走战士路线而寿命相对短一些的泰尔塔人,都已经更替了两代人。随着时间的流逝,过往的历史终究成为了冒险者们口中传唱的传奇故事。
五代王的功绩与暴政已经远去,阿兰朵带来的神迹也成了模糊不清的神话传说,一切终究在时间的流逝中被逐渐遗忘。
即便塞拉菲娜是赛克芬斯家族的后人,更是成为了祭司院的下一任大祭师的继任者,她也只是在依照从小的习惯在信仰神。
当卢西安问她神真的存在的时候,她首先感到了愤怒,而后又不可控制的浮现出迷茫。
“如果神真的存在,那你见过神吗?”卢西安又询问她。
“我...我......”塞拉菲娜几乎哑口无言。
“你如此虔诚地信仰神,几乎从诞生起就在祭司院中供奉着神。如果祂存在,为什么你从未感知过神呢。”
“不许说了!”塞拉菲娜感到一些害怕,“你这是亵渎神!”
卢西安却耸了耸肩,“我猜神并不会生气。你知道王跟我说过什么吗?她说神其实并不会因为我们祭司祂就感到欣喜,也不会因为我们遗忘祂而感到愤怒,是我们这些无知的泰尔塔人才将这些自己定义的东西安在了神的头上。”
“王说的?”塞拉菲娜不可置信,“这不可能。”
六代王对神十分虔诚,并且六代王坐上王位以后,泰尔塔人就迎来了七十多年的和平时光。
这在泰尔塔历史上,从未有一个王如她这般宽厚、平和又充满了智慧。
六代王从来不是一个狂妄的强者。
“你误会了,塞拉菲娜。”卢西安赶紧解释,“王并不是说泰尔塔人不用信仰神,她的意思是神远比我们想像的...无法形容,我们对神的一切理解、思索,甚至信仰,可能都显得那么浅薄无知。”
“可你刚刚还在怀疑神的存在。”
“是啊。”卢西安大方地点了点头,“我从未见过神,感受过神,当然怀疑啊。但王的教导又让我对神充满了向往,所以塞拉菲娜,我决定了...我要去寻找神!”
“你疯了?”塞拉菲娜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没有。”卢西安目光坚定,“我想我总要做点事,我想看看传说中埋骨‘大海’的阿兰朵神使,我想听一听神赐之物的声音,听说吹响它的时候,世间万物都会安静下来,那一定是很美妙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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