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长长叹了一口气,然后睁开了眼睛。
阿兰朵知道她可以选择继续拒绝,选择远离这样的是非。但她也明白,有些事她终究要去做。
她并不是回去争夺王权的,她只是回去承担自己无法回避的责任。
她起身望向大河的尽头,那是永恒大陆的方向,最终低声道:“那就去吧。”
大臣们欣喜起来,他们高声欢呼,向她俯身行礼,感激她的同意。但阿兰朵的神情仍然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悲悯。
夜晚,海风静谧。
阿兰朵站在礁石上,手指轻轻抚摸着海螺的纹路。当太阳再一次从大河的另一边升起的时候,阿兰朵出发了。
她站在木船的船头,大臣们期待地看着她。他们来寻找她,是因为知道她曾经获得过神器,她的身上有神的力量。
阿兰朵没有说话,她只是安静地在木船上待着,随着时间的一日日过去,她什么神迹也没有向大臣们展示。
当永恒大陆的轮廓已经逐渐可见时,神情疲惫的大臣们再次期待地看向她。
“马上要靠岸了。”
王都之中,萨瑟愤怒地举着权杖。
“叛逃者的头颅已经悬挂在了木桩上,现在告诉我,那么还有谁不满意我的统治!?”他在王座上,凛冽的目光带着弑杀的气息。
在大臣们选出代表,偷偷乘坐木船离开永恒大陆去寻找阿兰朵这件事被他知道后,萨瑟就开始更加疯狂了。
他从不相信神明。
祭司院的祭祀本该是最信仰神的虔诚者,可作为祭祀的赛克芬斯却是最不信任神的。赛克芬斯与四代王杀了三代王,又跟他合谋,从四代王手中拿到了王的权柄。
如果有神,那么所做的一切都会在死亡的时候得到审判,这未免太可笑了。
萨瑟绝不相信神的存在,却又在那些大臣出发后日夜不安。
他无法入睡,即便特意让自己的灵能耗尽,身体疲惫之后陷入昏睡,也会在睡梦之中噩梦环绕。
这让他开始更加暴躁。
这几个月以来,他处死了当初提议去寻找阿兰朵的所有大臣们,更多更多的军队被他召集起来,并让他们在王都严阵以待。
此刻,王座之下,没有任何一个泰尔塔人敢发出一丁点声音。
萨瑟笑了起来,他说,“当阿兰朵踏上这片永恒大陆的一瞬间,我就要她的鲜血洒在这片陆地上,要她的头颅悬挂在最高的木桩之上。”
灿烂的晨光下, 永恒大陆原本矗立的两尊神像已经不在,但遍布整个大陆的圣树依旧绚烂。
这是一个春日的好时节。
曾经因为对权力厌烦而离开故乡的王女终究回到了自己的国度, 而迎接她的,是一位与她有血缘关系却又疯狂的王,是无数的泰尔塔士兵们,是这些年来是契合灵能运用,具有最强大‘法术’的法师们。
阿兰朵的木船靠岸了。
它在大河的边缘发出砰的撞击声,那些严阵以待的士兵与法师们看了过来。
他们与她都沉默着。
“王女。”
不知道是谁轻轻喊了一声。
当初四代王最为幼小的女儿,此刻也依旧皮肤松弛, 白发苍苍。
她离开的时候还年少, 回来的时候也已经将近晚年。
据说, 她得到了神启, 在神的国度中获得了神的赏赐。因此, 这些望向她的士兵们、法师们, 都企图从她的眼里看到一些什么。
但什么也没有,阿兰朵的眼神平静,像是无风时候的大河。她看着那些或畏惧, 或期盼,或愤怒的目光, 她只是轻轻地轻轻举起一直悬挂在胸口的海螺。
这些年寻找大海的时光中, 她几乎没有吹响过它。
只是在夜晚来临的时候, 她会将海螺放在耳边, 而后倾听海螺中传来的大海的声音。
那种幽远而宏伟的声音,伴随了她一次次的睡梦。
在这样的安静中, 海螺被吹响了。
风吹响了圣树, 纷纷扬扬的花瓣在空中飘落下来,然后轻轻地覆盖在泰尔塔士兵的武器上。
“今天真是一个好天气啊。”阿兰朵吹响着海螺喃喃自语。
士兵们彻底的安静下去了, 方才还有的轻微的窸窸窣窣的声音也消失不见。他们就像是听到了一曲最动听的安眠曲,就这样互相挨靠着闭上了眼睛。
......
萨瑟站在王宫的顶端,曾经四代王居住的宫殿已经被他拆毁,因为他要建造更庞大的朝拜殿。
现在,他站在了还未建好的宫殿的最高处。
萨瑟戴着曾经圣树制作而成的王冠,手中的权杖已经高高举起。他能看到他庞大的能将渎神者驱逐逃离的军队已列阵完毕,他在等待着最后的战斗。
然后,他听到了那道声音。
悠远而深邃的号角声在空气中回荡,不是震耳欲聋的轰鸣,而是海潮一般的回响,缓慢、深沉,却不可抗拒。
这一刻,世界静止了。
萨瑟惊愕地看着这一切,他的呼吸几乎停止,他亲眼看着自己精心打造的准备的与‘神’的较量,在这一刻轻而易举地被摧毁。
没有烈焰焚天,没有大地崩裂,没有毁灭性的灾厄,只有最平静的沉睡。
萨瑟的愤怒、咆哮...所有的情绪几乎也在一瞬间戛然而止,他清楚无比地知道,他失败了。
他看着阿兰朵吹着海螺一步步穿过他最为自豪的军队,然后站到了王城之下。
阿兰朵抬头看向她的哥哥。
她们都老了,此刻都已经到了暮年。
“你老了。”阿兰朵这样说。
阿瑟穿着用鱼人皮制作而成的铠甲,自上而下的愤怒的看着阿兰朵,他的眼中燃烧着疯狂的执念与疯狂。
此刻的萨瑟心中没有一丝畏惧,至少,他不愿承认也不愿意流露出一丝自己的畏惧。他已经不止一次告诉自己,神并不存在,而他——萨瑟,泰尔塔子民的王,运用灵能最为强大的法师,才是属于真正的‘神’。
“阿兰朵,我的妹妹。”阿瑟叫出了阿兰朵的名字,他竭力想要隐瞒自己语气中的颤音,更是强迫自己相信,这不过是阿兰朵的法术,是她独特的灵能的运用,“你是要来杀我吗?”
阿兰朵摇了摇头,她放下了海螺,“我不是为了杀你而来,我是遵循了泰尔塔子民的意愿而来。”
“哈哈哈哈。”萨瑟疯狂地笑了起来,“我是泰尔塔的王,我的意志就是整个泰尔塔子民们的意志!如果是这样,我以王的身份命令你,离开永恒大陆,永永远远不许再归来。”
阿兰朵在萨瑟的疯狂中看向了泰尔塔的子民们。
“子民们,告诉我,你们的选择。”
当海螺的声音停止时,安静的世界重新回复了喧嚣。泰尔塔的子民们,士兵们甚至法师们...他们惊愕又充满了一种极其狂热的眼神看向阿兰朵。
对泰尔塔人来说,神几乎从他们诞生起就能听到祂的事迹,但几乎没有泰尔塔子民们真正地见到过神,感受过神。
神,存在吗?
他们信仰神,但在某个安静的时刻,忽然也会闪过这样的念头。再后来,因为萨瑟,永恒大陆的神像就这样的碎裂,倒下,最终什么也没发生。
那么如果神存在……祂真的在乎泰尔塔文明吗?如果祂从未在乎,泰尔塔人的信仰有意义吗?
萨瑟的晚年无疑是暴君,无休止的修建宫殿与神像无疑让泰尔塔的子民们怨声载道,但他对神表露出来的‘不信’,某方面来说,也已经影响了许多的泰尔塔子民们。
但现在,泰尔塔人第一次见证了神迹,真正的...唯有神才具备的伟大的力量。
它不是战争,不是毁灭,而是最安静的沉眠。但这一刻,他们真正感受到了神的力量—无比的确信,神是存在的!
他们跪倒在地,泪水滑落,信仰在这一刻重新生根发芽,然后长成参天大树。他们仰望着阿兰朵,认为她必然是神的使者。
“神使!”一个士兵喊了出来。
然后,无数的士兵喊了起来,再之后,是无数的无论平民还是贵族的泰尔塔人,都喊了起来。
“伟大的神使啊,您是四代王的王女,您获得了神的恩赐,应该由您坐在王位之上。”
“王!”
无数的泰尔塔人看向了阿兰朵,他们向她喊出了王。
这是泰尔塔子民们的选择。
萨瑟的的双手颤抖着,他仅剩下的理智在崩溃。
“这……这不可能……”
他的声音嘶哑,带着从未有过的恐惧与绝望。
“我才是王!我是泰尔塔唯一的王!”
他在王城之上疯狂地咆哮,但没有人回应他,他的士兵与子民们在拥立新的王。
“哈哈哈哈......”萨瑟感觉到了一股巨大的荒谬。
他从自己的父亲手中抢夺过王位,他弑杀了自己的兄弟姐妹,又将渎神者驱赶出了大河。他让传唱者编撰他的功绩,然后将这些功绩传播到太阳能找到的任何一块地方。
他用尽了一切力气,企图证明他是一个伟大的王。
但最终,在他的晚年,这一切的一切轰然破碎。
“为什么!?”
萨瑟向阿兰朵咆哮。
在这一刻,强大的萨瑟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他的一生都在寻求一个肯定与证明,也用了一生的时间去逃避自己内心真正的恐惧。
萨瑟几乎要站不住,明明他还具有强大的力量。
阿兰朵在泰尔塔子民的欢呼中跟他对视,她看到了萨瑟在此刻竟然泪流满面。这个一生都没有这样失态哭过的王,此刻竟然泣不成声。
“我们将要杀了他!”
士兵们与法师们怒吼出来,此刻的他们不再畏惧五代王的强大。
因为他们此刻已经团结一心,更因为...神使就在这里。
“他推倒了神像,罪该万死。”
“他为了自己的功绩,让无数的泰尔塔子民们死在了大河之中。”
“他杀死了历史的记录者温裟,他让泰尔塔人的历史遗失了。”
“他是残暴的王。”
“他的一生充满了罪孽!”
“......”
无数的泰尔塔人叫喊着萨瑟的罪恶,他曾经有过的功绩也被抹去。某一个愤怒的泰尔塔人终于向他投掷出去了第一把长矛,而后,无数的长矛、兵器、灵能攻击......铺天盖地,向他涌了上去。
萨瑟无力反抗。
他明白,他正在迎来命运最终的审判。也唯有此刻,他终于真正地直面自己内心的恐惧,他惧怕神的审判。
因为惧怕,他这一生都在否定神,也因为惧怕,他这一生都企图成为最伟大的王。唯有如此,他才能在最终时刻来临的时候,他可以坦然地走到四代王与神的面前。
他的品行或许有亏,但他让泰尔塔文明空前的强大。
但最终的最终,审判日来临的时候,他才发现一切都跟他设想得不同。
圣树的王冠掉落在地,权杖被从王城之上抛下。
阿兰朵看着她的哥哥,这位五代王在愤怒又狂热的泰尔塔子民们的攻击下,就这样死在了王城之上。
她想起了萨瑟对她的嘶吼。
那句为什么,是在问,为什么神选择了你,为什么他那么努力,不惜背上囚禁四代王、杀死兄弟姐妹的罪名也要登上的王位,最终就这样落在了对权力最不感兴趣的阿兰朵身上。
这就像是一个命运的玩笑。
阿兰朵的眼中浮现几分悲伤。
她不是为了杀萨瑟而来,但也知道,死亡才是萨瑟最好的归宿。
萨瑟这一生都在追逐权力,永不停息,唯有死亡,才能让他真正平息一切。而现在的泰尔塔文明,急需一场久远的平和。
萨瑟迎来了自己的终结, 也在这一天,泰尔塔子民们拥护着阿兰朵登上王位。有士兵捡回来了萨瑟丢下王城的权杖, 也有大臣们将还沾染撒设血液的圣树王冠送到了阿兰朵的面前。
“神使啊,请您带领我们走下去吧。”
“您将成为六代王,我们会重新树起神的雕像,神的光辉将会重新照耀到泰尔塔文明的每一个角落。”
“......”
阿兰朵看向了狂热的子民们,此刻却没有丝毫的开心。
她拿过了权杖与王冠,最后一点点将上面的血迹擦去,而后看向子民们说道:“我不会成为六代王, 但我会留下来, 一直到六代王成长到能够担负起王的责任。”
阿兰朵让人带来了萨瑟的大王女莱蒂西亚, 这也曾经是萨瑟选中的继任者。阿兰朵没怎么见过萨瑟的子女们, 上次见的时候, 她还很小。
莱蒂西亚看着阿兰朵, 眼神中有些惊惧。她并不是害怕被阿兰朵处死,而是惧怕阿兰朵‘神使’的身份。
她多少受到了萨瑟的影响,即便不像是萨瑟那样, 在晚年的时候企图成为神,但内心深处已经产生了质疑与摇摆。
神...真的存在吗?神...真的在关注照耀着泰尔塔文明吗?
如果不, 那么泰尔塔文明也就不需要神。
但此刻, 莱蒂西亚为曾经这样的想法感到惶恐, 她终究不像是萨瑟那样, 即便惧怕也会用更大的愤怒与暴躁去掩饰。
“莱蒂西亚,你长大了。”阿兰朵看着她, 这是一个很强大的泰尔塔王女, 她的身体基因融合得更好,对灵能更加的亲和。她的身体也比很多泰尔塔子民们要魁梧, 强大,在近身战斗上也格外具有天赋。
这也是为什么,是她在撒设的众多孩子中脱颖而出,也是她,将大河中的渎神者们彻底驱赶。
“我......”
阿兰朵制止了莱蒂西亚的话,而是将手中的权杖与王冠递给了她,“我会教导你,在你能够担负起王的责任时,再为你亲自戴上圣树王冠。”
莱蒂西亚慢慢吸了一口气,而后在泰尔塔子民的见证下接过了权杖与王冠。
......
又是一年春日,王都的圣树上的花朵挤挤挨挨,整个永恒大陆都弥漫了一股浓郁的花香。
从五代王时代的结束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七年。
“神使,春日的风有些大了。”莱蒂西亚拿着一件衣服给阿兰朵披了上去,现在的阿兰朵更加苍老了,在去年冬日的时候,她甚至生了一场病。一直到了春日,现在还有些断断续续的气喘咳嗽。
“年纪大了,不碍事。”
莱蒂西亚顺着阿兰朵的目光看去,大河的岸边,是当初萨瑟修建了一半的自己的石头雕像。经过了七年的风吹雨打,它现在看起来更加的破旧。不过毕竟是石头打造的,要彻底损毁估计还需要漫长的时光。而现在她们脚下宫殿,也是当初萨瑟修建了一半的朝拜殿。
“您打算要修建神的雕像了吗?”莱蒂西亚询问她。
七年前,阿兰朵的归来让因为恐惧而陷入疯狂的萨瑟死在了泰尔塔子民们的手中,之后阿兰朵以神使的身份接管了泰尔塔王的权力,即便她没有登上王位。
所有的泰尔塔子民们都认为她会马上颁布法令,要求将萨瑟给自己建造的雕塑全部损毁,而后重新建造神像。
但阿兰朵没有。
她说,泰尔塔子民们在萨瑟的法令下发动了对渎神者的战争,耗费了强大的人力物力修建宏大的宫殿,庞大的雕塑...这一切让泰尔塔种族失去了太多的子民。
她不会要求泰尔塔人再大动干戈,泰尔塔子民们需要的是休养生息。
之后,她废除了萨瑟时期一些严苛的法令。
泰尔塔人在阿兰朵的带领下,开始了一段和平发展的时期。
而现在,已经过去了七年时间。
在时间的流逝下,曾经的一些阴霾与血腥已经散去。永恒、光明、圣曜大陆上的人口数量开始增长,更多的房子、村庄在大陆上建造了起来。
冒险者们重新开始在大河上远行,因为吟唱者们传颂着有关神与神使的事迹,传闻神让阿兰朵见识到神国才独有的‘海’,见到了海,就会见到神,神将会赐予如同阿兰朵一样的神物。
也有吟唱者诉述着渎神者们的故事。
他们在萨瑟不断发动的战争中逃向了更远更远的地方,但他们逃亡的时候,在大河中留下了属于渎神者们的宝物。
很多普通的泰尔塔人来到永恒大陆,他们将萨瑟残破的雕像作为了一种见证,专门来这里参观、纪念。
泰尔塔的历史因为温裟的死亡,大量的记录遗失在了大河之中无法找回。阿兰朵也召见了温裟的弟子菲尔德与琳娜,让他们竭尽全力重新记录泰尔塔的历史。
可惜,这两个弟子太小了,很多记录无法复原,终究是遗失或者重新记录后有了偏差。
但总之,泰尔塔文明社会终究在快速地恢复,一切也在往更好的方向发展,那么现在的泰尔塔文明已经可以抽调足够的劳动力重新建造神像了。
*抱歉 版权原因 该资源已无法下载 仅支持完本免费试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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