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急之下, 他收起剑,猛地贴在门上, 化作门神贴画, 打算等沈恕走远后再离开。
沈恕抱回干柴, 搬来一只矮椅, 坐在门口摘洗草药。这边草药洗好, 他又赶忙将其铺展开来晾晒,转头又拿出一大包衣服开始捶打清洗。一连两个时辰, 他如同永动机一般,手中总有活儿,半步都不离开大门口。
等药晒干、衣服晾完,他擦了擦手向外走去。周苍松了口气, 虽说他是灵体,但一直靠墙“罚站”也是很累的!
刚准备施展法术撤离,便瞧见沈恕又从门口接来一大车粮粥,开始为庙内的难民们张罗餐食。
周苍骂了句脏话,他咬牙切齿地瞪着沈恕,仔细端详才发现此人眼下乌青,神态疲惫,想必是过度劳累所致。可即便如此,这人依旧脚步匆匆,终究还是有强弩之末的态势。
周苍心里也不是滋味,暗自嘀咕:真是造孽啊。
门外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伴随着少年人叽叽喳喳的声音。原来是詹天望和青合一行人在吵架后重归于好,快步回来,上前帮忙沈恕一同施粥。
干活的人增多了,车里的粥没过多久便发放完毕。小舞捧着自己那碗粥,绕着庙内转了三圈,“咦”了一声,挠挠头问道:“怎么没看见那个伊尹使君?”
沈恕这才想起来,好像自他回来后就没看到过使君的身影。他环顾四周,也没发现使君留下的手书之类的信物,便轻轻摇了摇头,淡淡地说:“或许是有什么事把他叫走了,无妨,大家照旧去忙吧。”
詹天望见沈恕依旧一脸麻木的神情,好似被抽走了魂魄一般,心中不禁为他担忧起来,却又不敢多问,便小声与青合商议道:“这可如何是好,谁能劝劝他呢?”
青合白了他一眼,压低声音说道:“裴子濯能劝他,少主去把他叫回来如何?”
詹天望好似真把这话听进去了,他装作明白的样子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地说:“裴子濯是回不来了,你说等那个伊尹回来,让他扮作裴子濯去劝一劝,可行吗?”
青合气得牙齿都快咬碎了,他瞪着詹天望,看着他那一脸“聪明”的模样,突然有些荒谬地笑了一声,心想以这位少主的智慧,着实犯不着和他生气。
青合抱着一堆草药,头也不回地转身就走,小舞不知所措地追了上去,小白则后退了半步躲得远了点,只留下詹天望一人在原地思索此计是否可行。
沈恕蹲在空粥车旁,指尖不自觉地摩挲着碗沿的裂口。他一刻都不能闲下来,一旦无事可做,思绪便开始肆意蔓延,与裴子濯相处的那些美好画面不受控制地涌上心头。当初有多甜蜜,如今就有多凄凉。他缓缓闭上双眼,喉头滚动,仿佛咽下了一把钝刀,眼泪无声地滑落,心早已碎成了千万片。
他赶忙擦拭掉眼泪,将空碗放回车上,正打算找点事情做,忽然天边涌起一阵滚滚紫云,眨眼间便破云而出。
满脸无聊的周苍看到这一幕,顿时来了精神,心里嘀咕着:帝君这么快就回来了?这是要永结同好的节奏啊!
就在他满怀期待地注视时,一声穿云而来的大吼响彻云霄:“灵殊仙君不好了!帝君被千缘池吞噬了!”
周苍听闻,差点现出原形: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司命星君满脸哀伤,如抓住救命稻草般揪住沈恕,大声喊道:“仙君快快快,赶紧找人想想办法。”
这一嗓子惊醒了院子里的众人,几个小仙纷纷探出头来,茫然地对视一眼,不知所措。
沈恕脸色骤变,多日来如冰封般的面容上,终于浮现出别样的情绪。他急忙托住司命,急切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千缘池为何会吞噬帝君?天界其他神仙为何不施救?武陵呢?他是否在天上?”
司命艰难地咽了咽干涩的嗓子,声音颤抖着说道:“是一只狐狸,是有苏氏的九尾狐。据我所知,此狐能通阴阳,不知怎的趁着帝君不备,闯入府邸施法搅动池水。我赶到时,帝君已擒住那狐狸,可它的阴阳之法致使千缘池逆乱,竟将帝君反噬其中。我本想去寻其他仙家帮忙,可那些稍有能力的神仙大多领了委任书下凡做事去了,你说这可如何是好……”
沈恕竭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深吸一口气后接着问道:“我能做些什么?我该如何做?我对千缘池和九尾狐了解甚少,若要救出帝君,告诉我该怎么做?”
司命拍了拍自己那哭丧的脸,一股脑地嘟囔道:“千缘池本是江山社稷图的蓝本,它拥有贯通过去与未来的力量。只是不知帝君是回溯到了过去,还是被卷入了未来,但大概率是被带入他执念最深的时空。在千缘池里,帝君会失去记忆,也没有法力,而且待的时间越久,就越容易陷入执念,难以割舍,从而无法逃脱。况且帝君神力深厚,千缘池吞噬了如此多的力量,多半会发生异变……”
沈恕来不及细想,急忙说道:“我要进去,烦请星君送我进去救帝君。”
司命面露难色,说道:“我赶到时,千缘池已然封闭。即便你与裴子濯有过因果,也未必能骗过千缘池混进去。况且,眼下难就难在,谁都不清楚帝君此刻的执念是什么。即便你进去了,会面对怎样的执念也是未知。在那个时空里,帝君本性是善是恶,是清醒还是癫狂,都无从知晓。稍有差池,便会命丧此地,甚至被困在时空中,永不得轮回。我不能让你去白白送死。”
沈恕摇头说道:“这并非送死。你也说过,我沾上了他的因果。若有人能救他,那便只能是我。我甘愿以身犯险,这是心甘情愿,并非送死。”
詹天望赶忙上前劝阻道:“沈恕,先别冲动。事已至此,咱们不如去求三清老祖出手相救?这么大个神仙出事了,他的执念又岂是我们能够化解的。”
司命赶忙点头,他也担心沈恕真的发起疯来投身那千缘池,一把拽住他的衣袖说道:“没错,天上还有三清老祖坐镇,若是局面失控,他们自会出手解决。我知道你陪帝君度过一劫,此番下来就是想问问你,在与裴子濯相处的过程中,能否管中窥豹,猜测出帝君的执念究竟是什么?看看是否还有转圜的余地。”
沈恕听后愣了片刻,他抬眼紧紧盯着司命,一字一句地问道:“解决?控制不住千缘池,要怎么出手解决?”
司命脸色微微一变,自知说错了话,便含糊道:“自是以苍生为重。”
“以苍生为重,以苍生为重……”沈恕苦笑着说:“星君你所说的以苍生为重,到最后怕不是要让帝君以身殉道!”
沈恕双拳紧握,指节泛白,浑身止不住地微微颤抖,却仍一字一句咬得极紧:“帝君一生守天道、护苍生,为三界镇厄除祟,可谓是耗尽心力,殚精竭虑!敢问天界还有何人能做到如此?!天帝闭关千年,三界诸事早已不闻不问!老祖一心求道,一心飞抵三十三外天!各类仙门汲汲营营,独善其身,早已习惯坐享其成!唯有帝君独担重任,护这三界太平,最后却落得神消魂灭……我敢问星君,这何其不公?!”
几个小的一见沈恕情绪不对,忙冲上前,将他围住。青合当即变了脸色,拉住沈恕在他耳边低声道:“你疯了,这是天官,你在胡说什么?”
小白当即窜到司命跟前,隔开了二人,干笑了两声,讨好道:“星君别当真,我们老大只是焦虑过头了,这都不是他的真心话。我这有两颗灵参的种子,您大人不记小人过,一听一过,一听一过,哈哈哈……”
说着便要往司命袖中塞,司命拂袖推开他,眼眶微红,一把握住沈恕的手,激动道:“灵殊仙君,多亏有你!我知道这天上没几个人是真的想救回帝君,所以才想与你商议如何去做。灵殊仙君深明大义,在下心中敬佩至极!可……说句难听的,帝君若陨,天纲将倾,你若再出意外,这天界的神仙里真没有可靠之人了。”
沈恕眼眶发红,却反常般平静,他缓缓抬眸,坚定道:“星君说得对,帝君寿元千万年,经历沧海桑田,早已物是人非。我有幸得帝君照拂捡回一条命,也有幸得神谕同帝君除魔护道,此恩此德,纵万死难报。且星君也说我沾上了帝君的因果,如此来看,不会有人比我更合适带他回来。我只求星君能力排众议,先让我试上一试。”
“不行!”几人异口同声地阻止,而后又七嘴八舌地劝道……
詹天望急得直跳脚:“这不是逞英雄的时候,这是拿命去赌,他们神仙都不管的事,你掺和什么?”
青合点头:“他说得对,你这几日的苦痛不都是帝君带给你的,他想与你割席,你又何必执着?”
小白也掺和:“我也不能让你去,若是大王还在,他也肯定也会让我拦住你的!”
小舞因为年纪小,所以没人和他讲过其中纠葛,他眨着眼睛听得云里雾里,只是知道裴子濯除魔之后再也没回来过。见大家你一句我一句地劝,小舞也茫然地跟风道:“啊……对!不能去,要是裴子濯回来了找不到你怎么办?他该多伤心啊。”
众人一脸黑线:“……闭嘴!”
小舞被吓得一哆嗦,扁了扁嘴道:“我又说错什么了?”
青合无语道:“你别说话了。”
“那个,我说一句……”
詹天望倒吸一口凉气,冲小舞瞪眼:“闭嘴!闭嘴!”
小舞委屈得快哭了:“我没说话啊!”
众人炸毛:“那是谁在说话?!”
小舞弱弱地指了指身后:“是他说的……”
众人顺着他的指尖望去,只见周苍的身影从门神贴画上缓缓浮现,尬笑道:“是我说的,好久不见呀各位,哈哈哈……”
“……”
第89章 千缘池水照前尘2
周苍轻咳了两声, 有些拘谨道:“我插一句嘴,或许我能知道帝君的执念会与什么有关?”
“啊?”司命惊讶地喊道。
周苍负手而立,镇定道:“吃惊什么?都这个时候了, 我也不瞒着……”
“你怎么还没去投胎!”司命撸起袖子走过去, 架起周苍就要将他绑走, “阎王已经和我说过很多次了, 就因为你一个千年游魂滞留,他们已经好几百年没发年终奖了。都是兄弟部门,你也别让我难堪,走走走……”
周苍挣扎得像一条砧板上的鱼,扯着嗓子拼命喊道:“等等等!我知道帝君进千缘池之前去做什么了!他去找裴子濯的记忆去了!”
话音刚落, 司命手一松, 周苍瞬间扑腾远了, 心有余悸地靠墙喘着粗气。
沈恕猛然抬头,目光如炬地盯着周苍, 声音有些颤抖道:“子濯的记忆……可他不是,不是早就随着帝君的分身消散了吗?”
周苍摇了摇头, 说道:“大战之前, 裴子濯曾将一件信物托付给我, 让我在他遭遇不测时, 设法将其送往昆仑, 交给西王母。当时我就感觉不对劲,以为他是战前太过紧张, 还安慰了他几句。可不知为何,他像是十分笃定一般告诉我,这场大战会赢,但他未必能活着回来。倘若他真的回不来, 那信物便是唯一能救他的东西。我便说这东西如此重要,为何不交给沈恕,他意味深长地告诉我,要是给了沈恕,大战之时,死的人就会是沈恕了。”
“他说:沈恕要是知道我用命去搏此战大胜,他定会代我赴死。在尘埃落定之前,一定要瞒好了他。”
沈恕将指尖狠狠掐进掌心,头垂得极低,几乎要埋进地面。泪水悄无声息地顺着脸颊滑落,滴落在石板地上,洇湿了一片深暗。
周苍继续道:“昆仑不好去,西王母也不好找,我托武陵请了几只青鸟才将信物送入昆仑。期间折腾了一些时间,等我回到不周山时,才听闻帝君渡劫后被情人追上门讨说法。帝君不认,惹得小情人大闹一场,这情账至今仍不了了之。我多少与裴子濯有些交情,不忍看此事悬而不决,便出山蹲帝君下凡。那个伊尹使君就是帝君所化,几个时辰之前,你们陆续走出庙门,我便随他进了庙内,恳求他去找回记忆。”
司命恍然道:“你说的那个信物,是不是这个香囊?”说着他便从怀里掏出一只白色素锦,上面绣着一双鸳鸯。
周苍点头道:“是此物,只是……星君如何得到的?”
司命叹了口气,将此物交还给沈恕道:“我赶到千缘池时,见池水翻涌,这香囊正随波沉浮。看其不像是天界之物,以为是还有谁趁机溜了进来遗落在此,便顺手捞起留作凭证。”
沈恕赤红的双目死死锁在香囊上,上面的一双鸳鸯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那是他亲手交给裴子濯的雪莲花香囊。
他的手颤抖着接过香囊,指尖抚过那对针脚粗糙的鸳鸯时,心里如针扎一般的疼,他苦笑着摇了摇头,将香囊捧进怀里,嗫嚅道:“裴子濯你就是个傻子……”
沈恕抬起手狠狠地擦了把脸上的泪水,坚定道:“星君,你带我去千缘池,我一定要带他出来,我们都要活着回来。”
司命看着他通红的一双眼,张了张嘴却终究没能说出话来。
仿佛尘埃落定,青合突然站了出来,白着一张脸眉头紧蹙道:“就算是知道帝君所念,进去了出不来怎么办,白搭一条人命吗?况且出来之后,帝君要是为了面子翻脸不认这件事怎么办?要是……”
沈恕走过去,拍了下青合的肩膀,轻轻一笑,眼中已无往日那般暗淡,他安抚道:“哪怕到头来是大梦一场,我也要去。不光是为了帝君,也是为了子濯。就算结果不如人意……我也不能放弃任何将他带回来的机会。我意已决,死生无悔。”
青合捏紧了双拳,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司命无言地叹了一声,转身对沈恕道:“跟我来吧。”
二人踏云而起,直飞天庭之上,沿途只见寥寥七彩祥云几朵,仙鹤悚然噤声,雀鸟栖在梧桐树上半步不敢飞离,就连天宫的金光都不如往日一般耀眼。
沈恕诧异道:“这天界怎难得如此寂静。”
司命低声道:“千缘池异变,天界诸事皆受影响,你看这仙鹤雀鸟,都似感知到不祥之兆,不敢妄动。”
沈恕目光扫过四周,心中愈发沉重。他跟上司命的脚步,直奔帝君府邸。
千缘池池面已无往日绚烂,山川湖泊皆已消散,只余下一团糅杂着各种色块的漩涡,深深地凹陷进池面之中。
沈恕担忧道:“星君,千缘池的异变是否已经波及凡间?”
司命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缓缓说道:“秩序已经开始崩塌,凡间已有些许人迹罕至之地出现异常。若帝君不能尽快脱身,恐怕用不了多久,整个三界的平衡都会被千缘池影响而彻底崩溃。”
沈恕果断道:“星君,我进去之后应该怎么做?”
司命沉声道:“千缘池是上古法器,留存于天界上万年,可因其无攻击力也不会流转出帝君府,所以对其记载几乎没有,我只能依照江山社稷图来大概推测。若有人不幸坠入江山社稷图,想出来只有两个方法,一是让宝物持有者将其放出,二是他自己从执念中觉醒而后逃离。”
帝君已被卷入,第一种方法肯定用不上了,沈恕蹙眉道:“怎么算是让他觉醒呢?”
司命摇头道:“我知道得不多,毕竟也很少有人能逃出江山社稷图,有一点补充……”
他抬眼看向沈恕,语气中有几分犹豫:“千缘池会吞噬记忆,一旦入池,前尘尽忘,你……还确认一定要去吗?”
沈恕颔首道:“我知道,为以防万一,不知星君是否有法器能与池外之人联络沟通,哪怕只有几次也好。”
“我也想过这个问题,三界之中的法器都是恒定的,哪怕投入池中也会被流转回当前时空的其原位所在,除非……”司命摸着下巴思索片刻,忽然站定了脚步:“除非这不是一件法器,而是一种能力。”
沈恕不解:“什么?”
司命顿时心生兴奋道:“我知道了,以用那只搅动池水的狐狸!不不不,那只已经耗尽法力打回原形了。我还知道一人,他的能力远超现今狐族,或许可以请他助阵。这样哪怕你将记忆全然忘却,但只要能与你沟通得上,就有机会将你唤醒,让你们一起出来!”
*抱歉 版权原因 该资源已无法下载 仅支持完本免费试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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