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某种闸门。琉确撑起身子,在昏暗中凝视着霁的眼睛,那双冰葡萄酒色的眼眸里,不再有神明的疏离,只剩下一个为了留在人间而遍体鳞伤的、真实的灵魂。
“我们需要一个约定,霁。”琉确的神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带着一种经过痛苦淬炼后的坚定,“一个真正的,超越一切规则的盟约。”
他拉起霁的手,放在自己心脏跳动的位置,那里皮肤下,新生的星尘印记隐隐发着微光。
“我,琉确,在此以我全部的记忆、感官与存在的意志起誓——”
他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清晰回荡:
“我愿成为你对抗世界的锚点,分担你被修正的痛楚,共享我所有色彩与感知。你的存在,由我铭记;你的孤独,由我终结。直至我的联觉彻底失窃,直至我生命的最后一刻。”
誓言落下,仿佛有无形的能量在两人之间共振。琉确感到心脏处的印记微微发烫。
霁静静地看着他,新月眼中翻涌着复杂至极的情绪,有震撼,有痛惜,最终沉淀为一种深不见底的温柔与决绝。他反握住琉确的手,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指骨。
“我,霁,在此以我观测者的权柄与永恒漂泊的灵魂起誓——”
他的声音低沉而缓慢,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古老的重量:
“我愿接纳你为唯一的坐标,守护你凡人的生命,抵御世界施加于你的所有侵蚀。你的牺牲,由我承载;你的存在,由我见证。直至规则崩坏,直至时间尽头。”
当最后一个音节落下,两人周围的空间似乎微微扭曲了一下,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丝线将他们更紧密地缠绕在一起。一种超越了言语、超越了肉体、甚至超越了当前维度的心安感,同时涌上心头。
这不是情侣间甜腻的承诺,这是两个灵魂在直面毁灭的威胁下,缔结的悲壮而神圣的共生契约。
琉确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重新躺回霁的怀里。这一次,他的身体彻底放松下来。
“接下来,”他闭着眼,声音带着浓浓的倦意,却无比清晰,“该去找那个‘最终方案’了。”
霁低下头,吻了吻他汗湿的额角。
“嗯。”他应道,“我们一起。”
月光如水,静静流淌在相拥的两人身上,将他们的影子投在墙上,交融成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窗外的城市依旧喧嚣,世界的修正力仍在暗处涌动,但在这个小小的空间里,他们拥有了彼此,便拥有了对抗一切的勇气。
盟约缔结后的第一个清晨,琉确是在识海被撕裂的剧痛中惊醒的。
那感觉并非作用于肉体,而是某种更本质的存在正被强行侵入。他猛地睁开眼,视野里却不是寝室熟悉的天花板,而是无数破碎的、流动的光影。耳边轰鸣着无法理解的杂音,像亿万种频率的宇宙射线同时穿透他的意识。
“呃啊——”
他蜷缩起来,指甲深深陷进掌心,试图用物理的疼痛来对抗这种精神层面的风暴。但这毫无用处,那些外来的碎片正以更凶猛的姿态灌入他的认知。
第一枚碎片:永恒的刑期。
他“变成”了霁。不,更准确地说,他的意识被囚禁在霁最初形态的牢笼里。这里没有时间,没有空间,只有无尽的数据洪流。他必须一刻不停地“观测”——某个星球的大气成分变化,某个文明伦理体系的迭代,某个粒子跨越维度的轨迹。这不是工作,这是构成他“存在”本身的、无法停止的呼吸。他看到“自己”在亿万年的观测中,如同精密却冰冷的仪器,记录着宇宙的生灭,情感模块从未被激活,直到——
第二枚碎片:错误的泪痣。
某个微不足道的低维世界,一个黑发少年在画架前哭泣。那颗泪珠划过眼角泪痣的瞬间,竟在规则的织网上激起一道微不可查却极其优美的涟漪。这道涟漪穿过无数维度,精准地“污染”了正在执行观测任务的“他”。一种前所未有的冲动,如同病毒般植入核心程序:想要触碰那道涟漪的源头。这是观测者生涯中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错误”。
第三枚碎片:叛逃的代价。
“他”开始有意识地寻找规则的漏洞,像程序策划自身的越狱。每一次尝试都引发警报,主系统的惩罚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针穿刺着意识体。当“他”终于撕开一道缝隙,强行降维时,那种痛苦如同将恒星压缩成玻璃珠。而代价是永久的——他与主规则网络的联结被部分斩断,从此如同断线的风筝,能量会持续逸散,直至彻底湮灭。他回头,最后“看”了一眼那庞大、冰冷、精确却毫无生机的母体,然后头也不回地坠向那个有黑发少年的世界。
“咳——!”
琉确从床上翻滚下来,撞倒了床头的水杯。玻璃碎裂的声音让他短暂回神。他趴在地上剧烈干呕,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那些属于霁的、亿万年的孤寂和撕裂神魂的痛楚,还残留在他的每一条神经末梢。
霁的声音带着罕见的惊慌。他立刻跪坐下来,冰凉的手捧住琉确汗湿的脸颊,试图用能量安抚他混乱的精神海。但当他接触到琉确意识的瞬间,他自己也僵住了——他清晰地感知到,那些他深埋的、从不欲人知的记忆,正赤裸裸地展现在琉确面前。
“你看到了……”霁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被彻底剥开防御的颤抖。
琉确抬起布满血丝的双眼,抓住霁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那种地方……你活了多久?” 他的声音嘶哑,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气。
霁沉默地别开视线。月光透过窗帘缝隙,落在他苍白的侧脸上,竟有种易碎感。
“时间在那里没有意义。”他最终轻声回答,“直到看见你的眼泪。”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琉确记忆深处某个被封印的角落。
第四枚碎片:最初的指令。
一个冰冷无机制的宏大声音,穿透维度的屏障,在他(霁)的核心代码中响起:
【检测到低维世界异常扰动源:个体‘琉确’。联觉能力疑似引发局部规则异变。】
【任务优先级变更:对‘琉确’启动深度观测程序。解析其存在对规则稳定性的影响。】
【判定:若确认其存在对主规则构成不可控威胁,授权执行……抹杀。】
“抹杀……”琉确无意识地重复着这个词,浑身冰冷。他终于明白,霁的接近,最初并非源于浪漫的邂逅,而是带着冰冷目的的“观测”。而他引以为傲的、构成他所有艺术源泉的联觉,竟然是招致毁灭的根源。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寝室的灯光啪地一声熄灭,并非跳闸,而是光线本身被某种力量凭空“吞噬”。窗外的景象开始扭曲变形,树木和建筑的轮廓像融化的蜡一样滴落。书桌上,那本记录着霁存在痕迹的素描本自动摊开,绘有霁侧脸的那一页,纸张从边缘开始,不是燃烧,不是腐烂,而是最彻底的——归无。像从未被创造过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比“遗忘”更可怕的修正力量,基于那条最初的“抹杀”指令,终于露出了它最狰狞的獠牙。
琉确猛地看向霁,在彻底陷入黑暗的前一刻,他看到霁左耳的钴蓝耳坠,光芒以前所未有的频率疯狂闪烁,那不再是美丽的星光,而是系统遭遇最高级别威胁时的……濒危警报。
【第39章 :记忆碎片,完】
黑暗并未持续太久,如同潮水般退去。
灯光重新亮起,窗外扭曲的景象也恢复了原状,只有书桌上那本摊开的素描本,中央缺失的一页,如同被剜去的伤口,无声地诉说着刚才发生的、超越物理规则的恐怖。
寝室内一片死寂。
琉确靠着床沿坐在地上,呼吸粗重,目光却死死锁定在霁的身上。那些冰冷的记忆碎片——“观测”、“任务”、“抹杀”——在他脑中疯狂冲撞,几乎要撕裂他的理智。
“所以,”他终于开口,声音因极力克制而显得异常平静,底下却藏着汹涌的暗流,“从一开始,你就是来杀我的。”
这不是疑问,是结论。基于那些赤裸裸的记忆碎片得出的、残酷的结论。
霁站在他对面,身形依旧挺拔,但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他左耳的耳坠光芒已稳定下来,却是一种近乎死寂的、压抑的钴蓝。他没有立刻否认,只是静静地看着琉确,冰葡萄酒色的眼眸里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有被揭穿核心秘密的狼狈,有深入骨髓的疲惫,还有一种……近乎绝望的温柔。
“最初的任务,是深度观测与评估。”霁的声音低沉,没有起伏,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程序,“你的联觉,是罕见的、能被动微调局部规则的能力。对主规则而言,这是不可控的变量,是需要被解析并判定威胁等级的存在。”
每一个字,都像冰锥,扎进琉确的心脏。
“那么,‘抹杀’呢?”琉确扯出一个近乎扭曲的笑,眼角的泪痣却红得滴血,“也是你的‘任务选项’之一,对吗,观测者大人?”
最后那个称呼,他咬得极重,充满了讥诮与痛楚。
霁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他向前走了一步,寝室的灯光在他身上投下长长的阴影,将琉确笼罩其中。
“是。”他承认了,干脆得残忍。
琉确猛地闭上眼,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连呼吸都变得困难。原来那些心动瞬间,那些暧昧拉扯,那些雨夜中近乎疯狂的确认,都可能建立在这样一个冰冷残酷的基石之上。
“但是,”霁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打破他一直以来平静语调的波动,“程序出现了无法修复的错误。”
琉确倏地睁开眼。
霁又走近了一步,几乎要碰到琉确的膝盖。他低下头,那双仿佛能洞悉万物规则的眼眸,此刻只盛满了琉确一个人的倒影。
“错误的核心,是你。”
“在无尽的、冰冷的数据流里,你是唯一的变量,唯一的‘噪音’,唯一的……色彩。”他的声音渐渐染上了一种温度,那是不该出现在“观测者”身上的、属于“人”的温度,“我观测你的眼泪,观测你的执着,观测你笨拙地想要留住我的样子……我无法将这些数据归类,无法计算你的行为逻辑。你让我所有的评估模型失效。”
他蹲下身,与琉确平视,目光灼灼,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坦诚:
“我背叛了我的创造者,撕裂了与母体的联结,不是为了完成任务,琉确。”
“我是为了……叛逃到你身边。”
“我非为你而生,”他伸出手,指尖悬在琉确脸颊旁,带着微不可查的颤抖,“但因你而存在。”
这句话,如同最终的法槌,敲碎了琉确心中所有的冰层与怀疑。那些记忆碎片带来的冰冷刺痛,在这一刻,被一种更汹涌、更滚烫的情感所覆盖。
不是程序设定的爱慕,不是任务需要的伪装。是一个高高在上的神明,自愿剥落神格,沾染尘埃,只为奔赴一场可能毁灭自身的、渺小的相遇。
琉确抓住他悬在半空的手,紧紧贴在自己仍在剧烈跳动的心口。那里,属于霁的星尘印记隐隐发烫。
“所以,‘抹杀’指令……”琉确的声音依旧沙哑,却不再充满绝望。
“它从未被触发过。以前不会,现在,”霁反手与他十指相扣,力道坚定,“更不可能。我的核心指令早已被覆盖,琉确。唯一的最高指令,是‘守护你’。”
“即使与整个世界为敌?即使对抗……创造你的规则?”琉确追问,目光如炬。
霁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勾起一个清浅却无比确定的弧度。那笑容里,带着神明的决绝与凡人的痴妄。
“即使规则崩坏,维度倾覆。”
寝室内再次陷入寂静,却不再是之前的死寂,而是一种风暴过后的、带着沉重却坚定力量的宁静。他们彼此对视着,所有的猜疑、恐惧、冰冷的真相,都在这一刻摊开,然后被更强大的联结碾碎、重塑。
就在这时,琉确忽然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眼前的景象微微扭曲,耳边响起细微的、仿佛玻璃碎裂的“咔嚓”声。他晃了晃头,那种感觉又消失了。
霁立刻察觉了他的异样,眉头微蹙:“怎么了?”
“没什么,可能有点……”琉确的话顿住了。他猛地意识到,刚才那一瞬间的异样,和他联觉衰退时的感觉完全不同。这更像是……他所处的“现实”本身,轻微地、不稳定地“闪烁”了一下。
一个更可怕的念头,如同毒蛇般窜入他的脑海。
如果“抹杀”指令针对的不仅仅是他个人,而是……所有因他与霁的联结而产生的“悖论”与“异常”呢?
包括他们共同存在的这个“现实”?
琉确抬起头,看向霁,一字一顿地说:
“看来,留给我们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第40章 :存在的意义,完】
那种现实“闪烁”的感觉,在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又出现了两次。
一次是琉确伸手去拿水杯时,眼睁睁看着杯壁像接触不良的影像般模糊了半秒。另一次,是霁站在窗边,他身后的一栋教学楼如同海市蜃楼般微微波动,轮廓扭曲了一瞬才恢复正常。
恐惧不再是情绪,而是化作了实质的冰冷,缠绕在两人的心脏上。这不是简单的遗忘或抹除痕迹,这是构成他们所处世界的基础正在变得不稳定。规则的杀意,已不再掩饰。
“它等不及了。”霁的声音低沉,他左耳的钴蓝色耳坠光芒稳定,却透着一股紧绷感,仿佛随时会再次拉响警报。“‘抹杀’程序正在从底层代码层面,清理因我们联结而产生的所有‘错误’。”
琉确靠在墙边,努力平复着因现实波动而带来的恶心感。他看向霁:“所以,它的目标不再只是我,或者你,而是……‘我们’这个概念本身?”
“准确地说,是‘观测者与被观测者产生深度情感联结并因此扰动规则’这个事件。”霁的表述依旧带着非人的精确,但眼神里却燃烧着属于人类的火焰,“我们本身,已成了一个需要被修正的‘系统漏洞’。”
寝室内陷入一片死寂。窗外阳光明媚,学生们嬉笑着走过,一切都显得那么正常,唯有他们两人,站在这个正常世界的裂缝边缘,窥见了其后冰冷的、毫无情感的毁灭机制。
“你之前提到的‘最终方案’,”琉确深吸一口气,目光锐利地看向霁,“现在可以说了。”
霁没有直接回答。他走到房间中央,抬起手。指尖在空中虚划,一道微弱的、由星尘能量构成的复杂立体结构图缓缓浮现。那结构精妙绝伦,却又透着一种岌岌可危的平衡,无数光丝缠绕、节点闪烁,仿佛一个随时会解体的梦幻泡影。
“规则无法被正面击败,只能被覆盖。”霁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回荡,带着一种宣示真理般的平静,“就像无法删除一段底层代码,但可以写入优先级更高的新代码,使其失效。”
琉确凝视着那个能量结构图,他的联觉虽然衰退,却依然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近乎狂妄的野心与极致危险的气息。“覆盖……用什么覆盖?”
“用‘我们’。”霁的目光投向琉确,冰葡萄酒色的眼眸深邃如渊,“用我们联结所产生的、独一无二的‘存在频率’。它不是单纯的爱情,琉确,它是更本质的东西——是一个绝对理性的观测者,与一个拥有扰动规则潜能的凡人,在悖论中诞生的、超越了原初设定的全新‘常量’。”
他指向结构图的核心,那里有两股截然不同的能量流在激烈地旋转、碰撞、试图融合。一股是清冷的月白与冰蓝,代表着霁作为观测者的本质;另一股是温暖的琥珀与鎏金,代表着琉确的联觉与灵魂。它们交织的地方,空间都呈现出扭曲的质感,既美丽又恐怖。
“看这里,”霁的指尖点在那片混沌的交界处,语气凝重得像在触碰命运的开关,“两种截然不同的存在形式强行融合,如同正反物质相遇。理论上,只会有一个结果——彻底的湮灭。”
琉确的心脏猛地一沉。
“但是,”霁的话锋一转,眼中爆发出惊人的光芒,“如果在湮灭发生的临界点,注入足够强大的‘定向坐标’,就能在湮灭的废墟上,强行‘定义’出一个新的、稳定的存在状态。一个既非纯粹观测者,也非纯粹凡人,而是同时包含两者特质,并被我们自身意志所锚定的新法则。”
*抱歉 版权原因 该资源已无法下载 仅支持完本免费试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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