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卓懿一拍桌子,前一刻还出言不逊的小姑娘立刻抖了一抖,但仍梗着脖子咬牙怒视,母女俩仇人似的对着脸,其余三位叔叔爷爷和一位哥哥都没有出声,一怕遭殃,二是外人难断家务事。
努力压着火,卓懿从牙缝里挤出话来:“你现在马上给我回家去,再出来丢人现眼,我就停掉你所有银行卡,你一分钱别想要。我从来不跟你开玩笑。”
“你以为我稀罕你的钱?你手里的东西都是我爸给你的!结果你呢,在外面包小白脸,找那些小明星陪酒聊天,你以为你干净吗!”
“别逼我打你。”
“你打啊,反正你在外面逍遥自在,你干脆把我弟弟也打掉算了!”
卓懿身形摇晃,上手推她一把,“滚,我让你滚,滚啊!”
郑如年眼里蓄了眼泪,却是倔强地昂着头离开,走前以眼神狠狠剜了向境之一记,连横扫来的购物袋都忘了带走,出门有一会儿了,还能听见她难为侍应生的吼叫声。
这小插曲来得猝不及防,一众大人都没了声,卓懿撑着额头平复情绪,手机振动,她接起,对面是语气冰冷的丈夫,两人对话似机器人交换程序,确认女儿安全上车便各自收线,说一句多余的话都懒得。
气氛骤变,饭局只好草草收场。程健和邢志文都有人接送,余下卓懿等在酒店大厅,司机迟迟不至。向境之最晚走出包间,他慢条斯理地穿外套戴帽子,陈冬青在外等了一会儿不见人,进门一看,他穿了外套,还要把拉链拉到下巴,整个人捂得严严实实,生怕自己不显眼似的。
向境之自己有开车,陈冬青同他一道走酒店东门出去,路上两人都欲言又止,一开口,话题都有关卓懿。
那是向境之不知道的内情,简单地说,卓懿夫妻目前已然貌合神离,倒不是丈夫外遇或婆家阻挠,单纯因为彼此生活理念出现差异,三句话难说到一块儿,两人凑在一起就是折磨。
“至于刚才的小姑娘,叫郑如年,她大女儿。小姑娘是家里唯一的小孩,从小宠到大,又是青春期,逆反心理重,成天和卓懿对着干。也不知道她是从哪儿听来的,以为卓懿跟公司里那些小演员都有关系,偶尔跑个饭局,都说是找人作陪。卓懿拿她没辙,家里就没个人能制得住她,”陈冬青隐隐打了个寒颤,感叹道,“小姑娘战斗力是真可怕,小孩儿到叛逆期都这样?向迩也是?”
向境之笑着摇头:“向迩一直都很乖,能算得上叛逆期的,可能是两三岁最调皮那会儿。”
“你知道卓懿性格的,她可能根本就没意识到自己是个妈妈。她这些年很少接戏,一直扑在公司上,她会管理人,所以明面上大半个公司都是她在管,包括想争取你的企划案也是她一手做的。”
向境之说:“劳你们费心了。”
“费不费心好说,就希望你能慎重考虑,别人你信不过也就算了,我和卓懿你总能相信吧。”话说到这,绕回陈冬青老生常谈的话题。
向境之听闻笑笑:“对了,你前面说约了记者?但是在这之前,我想先去看看她,听说她已经搬去疗养院了,你有那边的联系方式麽?”
陈冬青观察他的神色,说道:“你要去的话,我陪你去,她因为精神上出了问题,发过道歉信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每天都有记者去找她,所以疗养院那边可能不是特别好谈,我先去问问情况,到时联系你。”
“好,麻烦你了。”
“跟我客气什麽。”陈冬青拍拍他的手臂。
向境之桌上喝了一点点酒,开着车窗平静片刻才驱车回家,万幸一路畅通无阻,到家时屋里亮着灯,向迩先一步回来,已经洗过澡,藏在被子里蒙头假睡,实则是忙着一条条删除备注“沈士明”传来的消息。
进门前向境之捂嘴打了一个哈欠,敲门无人应,他轻手轻脚地开门进去,看到被子平铺在床上,底下只露出两只脚,让冷气对着吹,脚尖都冰冰凉的。
向境之手一碰那两块冰,脚就缩了回去,他低声问:“没睡着?”
无人应答。
“耳朵?”
向境之觉出有异,拉下被子一看,向迩睁着眼睛发呆,盯着天花板上一块模糊的圆影许久,待眼睛酸涩才想起眨一眨。向境之试探喊他:“怎麽了,你什麽时候回家的?”
脖颈有些痒,抬手抓抓挠挠,向迩翻个身嘟哝:“十点吧,不久前。”
“发生什麽事了,心情不好?”向境之想把他放在被子外的手放回去,结果手指刚触上那皮肤,向迩倏地一缩,另一只手在手臂上抓了抓。
向境之眉心微皱,就着灯光检查那手臂,发现上头布着零星几块红点,他心下一沉,凑上前在他后颈嗅了嗅,问道:“你喝酒了?”
“啊?”向迩茫然,回想先前自己似乎真接过一杯水,因为酒精味很淡,他没有多想就抿了一口,“好像喝了一点点。”
“翻身我看看。”
向迩趴在床上,下巴压着枕头,感受背上睡衣被掀起,冷气呼呼吹到灼热瘙痒的后背,叫他舒爽得哆嗦一下,还险些发出一声畅快的叹息。
“不是和你说了不要碰酒精吗?”向境之语气略重,嘴角也耷下来,手背覆在儿子额头感受一阵,确认体温没有升高后松了口气,但还是责怪道,“你忘了自己上一回酒精过敏,发了两天高烧?你一个人出门,怎麽还喝酒,去酒吧了?”
“没有去酒吧,就买了一瓶饮料,没想到是带酒精的。”向迩避重就轻道。
向境之似信非信,取了药叫他服下,看他一直忍不住要挠后背,便攥着他的手腕,大半个晚上都守在床边给他按摩吹气。
向迩被爸爸服侍是舒舒服服的,听话伏在爸爸膝头,一会儿玩他衣服拉链,一会儿伸展手臂拉拉筋。父子俩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时,他忽然道:“说起来,酒精过敏大多是遗传吧,为什麽我有,爸爸你没有?难道我遗传了我妈?”
向境之僵硬一瞬,那空拍没有被觉察,向迩像只休憩的猫,匍匐在爸爸手下,后颈被轻轻抚摸着,并不在乎那个回答,没多久就趴在爸爸腿上睡着了。
向境之等他没有动静才放松下来,将他转移进被窝里,掖好被角,靠在墙边看他眉眼。
大约是这种情境下难免产生一些怪异的情愫,向境之几乎快控制不住自己的手,而任凭它流连于小孩的面颊和脖颈,一方冰冷一方滚烫,睡梦中向迩感到不适,嘟囔一声,翻过身继续睡得香甜,徒留那只被抛弃的手顿在半空,捉着朦胧的灯光,一同跌落进沉沉黑暗。
据陈冬青说,疗养院那边回复得很快,起初说病人病情不稳定,没法儿见外客,过后又改口说能短暂探视,但会有严格的时间限制,一旦超出时间或病人发作,他们随时会中断探视。
“我以前去见过她一次,看起来的确病得很严重,人疯疯癫癫的,说话也颠三倒四。正应了一句老话,恶人自有天收,这是报应。”
说这话时,向境之撇开向迩走去屋外,电话里陈冬青说话带着滋滋的电流声,听来有些失真。
陈冬青又说:“他们开放的预约时间是明天和大后天,你打算什麽时候去?如果要去,我得跟你一道,那边医生说最近又有记者去找过她,你一个人我不放心。还有,你去的话,瞒着向迩吗?”
“就明天吧。”向境之从他话里挑了个重要的回答。
屋里打了冷气,向迩穿着长袖,撑住半边脸在画简笔素描。不过是早晨起来练练手,他凭手的记忆东抹西涂,待大脑慢慢苏醒后停了笔,抬起那画一看,眉眼熟悉,居然是个向境之。想来是经常拿爸爸做模特,熟能生巧,手比大脑真实。
向境之走进室内,向迩正一副苦恼沉思的神情,他没有询问,如果儿子想说,那就不必问,如果不想说,问了也白问。孩子也需要秘密,向境之从来没想剥夺他的隐私权。
恰好,这次孩子选择了维护他的秘密。
中途向迩谈起自己原先计划好的画室新工作,轻描淡写道自己拒绝了对方的邀请,原因是接触一次后,他认为那边的工作环境不适合自己。
向迩从不说谎,只是偶尔有所保留,而向境之不会怀疑他说的话和做的每个决定,通常是向迩自己心有结论,对爸爸只是通知。因此向迩长到二十岁,不说平常小事,包括学业和未来事业方向都是自己决定的。在这方面,向境之的确宽容,给了他十足的空间。
向迩闲适在家埋头创作,画上了一半色,听见底下有引擎声,蹬蹬跑到窗口一看,爸爸立在太阳下朝自己招手,他隐约想起爸爸今天有约,似乎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身后还跟着一个任劳任怨的陈冬青。
记得休息,别忘了喝水,爸爸在楼下给他打手势。
他趴在窗边不住点头,直望着那车尾巴也消失在远处才关上窗,就着被太阳烧得滚烫的双手继续作画。
向境之二人抵达那处疗养院已是下午光景,负责人提前等着,领他们走进破旧阴凉的大楼里,边走边道:“前段时间经常有记者过来找她,我们本来是严令禁止的,但是这边偶尔有志愿者过来,难免有意外。杨莉这几年情况稳定很多,只是偶尔发作,可是自从那个记者来了之后,她又开始说胡话。所以,实在是病人情况限制,探视最多三十分钟,您见谅。”
*抱歉 版权原因 该资源已无法下载 仅支持完本免费试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