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nce in chains (薄花桔梗)

　　“如果奥维杜尔真的能够‘改变’……不，”希利安口气如同自言自语，眼光却不离开朔，“是‘革命’，我希望自己也在其中，而不只是旁观。”
　　朔又一次沉默了，这一次时间最久。所以，当他抬起头的时候，华楠便知道，他已做出了决定。
　　“我明白了。”并没有再做规劝或是过多感叹，他只是简明地回答了这么一句。这个男人断不是那种能够轻易说出“我认同你的决定”的人，华楠猜想，说出这几个字，他心里应该也已经波澜起伏了好几个轮回了。
　　希利安对他来说，真的是很重要的，无可取代的存在。对于这一点，他不需要繁复的措辞，只需要用行动来显示他的信任。
　　“希利安，我要走了。”说话间，他已经站了起来，“这家伙，还有那个凯丝就拜托你了。那女人被‘底比斯’追杀，放她在外面不安全。”
　　说“那家伙”的时候，他的眼角居高临下朝华楠斜过来。华楠不甘示弱地立起，硬邦邦地瞪了对方一眼。
　　“我不能呆在这里，得去看我弟弟。”
　　朔不以为然地扫了他一眼，那似笑非笑的神情明显在嘲讽他“好像全世界就你自己有弟弟似的”。华楠懒得跟他计较，对这种人，认真你就输了，所幸他多多少少摸清了一点此人的心理机制。
　　“我也不能再给希利安先生添麻烦了，已经麻烦您够多了。”
　　果然，此言一出，朔刷地转过来看着他的脸，迅捷程度堪比雷达探照灯。
　　“对了，我倒是挺想知道你们到底有什么‘缘分’。难不成，”他咬字颇重地重复了希利安的用词，绿色的眼珠在晨光的映衬下剔透如翡翠，此时却比眼色加深更让人体味到危险，“跟那些钱有关么？”
　　算准了男人的反应，但还是没想到他居然能想到“那些钱”，这人的嗅觉简直可怕。
　　“我跟洛先生的缘分可是一言难尽，以后有机会，我再慢慢讲给你听。”希利安自然不明白他们所谓的“那些钱”是什么意思，只是笑眯眯地抢在华楠前面替他解围，不过对于华楠来说，这到底算解围还是……实在不好说。看一眼希利安，见他仿佛早把先前那番灰暗的谈话忘得一干二净，笑得云淡风轻，华楠在心里叹了口气，不知道他究竟察觉到了什么地步，只是，这个希利安……华楠再次确定，此人的确跟那男人是亲戚，毫无疑问。
　　至于那个亲戚，现在已经连假面般的浅笑也收起了，整张脸显得有点铁青。
　　“不是说不留在这里么？不怕死的话，就去收拾东西，跟我走。快点，别磨蹭。”


第65章
　　看他大步流星地走出门去，希利安摇了摇头，“十九年不见，脾气变得这么暴躁。”
　　“他以前不这样吗？”下意识地脱口问出，华楠才回过神来。
　　“以前很温柔啊，相当爱照顾人，我那时倒是经常恶作剧，不过朔从来没骂过我。”希利安吐吐舌头，调皮地笑笑，“但是，只有善良这一点，直到现在也没变，他看不得无辜的人受苦。”
　　他笑得比华楠看到的任何时候都开心，脸上却没有一丝笑出的纹路，洛华楠这才意识到，希利安其实比自己和朔都要年轻。
　　“你还在里面磨蹭什么？”半掩的门外传来朔不耐烦的声音，充分显现了他的暴脾气。华楠叹了口气，向希利安告辞。
　　“……洛先生。”
　　华楠止住步子，转过身。
　　“那家伙，就拜托你了。”
　　华楠一愕，再看时，希利安脸上的笑容已经收起，表情宁静而安详。“虽然是个苦差事。”他补充了一句，又打趣地笑道。
　　华楠定定地看了他片刻，没有说一句话，只是微微点头致意，便离开了。
　　他觉得，对希利安，已经不需要更多的言语了，希利安一定也这么想。
　　来到凯丝房间，见她精神恢复了不少，华楠放了心，柔声安抚了凯丝一番，让她安安稳稳地在留在希利安府邸。
　　“这里很安全，‘底比斯’不会追踪过来，你安心休息吧。我会再来的。”
　　凯丝缓缓抬头望着华楠，目光终于不再涣散，片刻又垂下去。“……我想回家。我想……见我妈妈……”
　　华楠无声地一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陈姨那边，我会替你跟她说的，就说最近工作很忙，还要照看华杨，不能经常回去。你就在这里休息一段时间，到时候再回去，好吗？”
　　看到凯丝迟滞地点了一下头，纵使无奈不安，华楠也不得不离开。再耽搁下去，那家伙大概要抱怨身上生苔了。
　　卢克和卡因没有一起走。似乎是为了以防万一，朔把他们暂时留下了。于是华楠明白对方为什么催促他了，没有那两人，华楠只得充当司机的角色。他吁了口气，幸好奥维杜尔的道路不是左行车道。
　　为了不被人追踪，他们借用了希利安的车。坐在副驾驶上的人面沉似水，看不出在想什么。华楠刚想发动汽车，瞥到他由肩至胸裹得厚厚的绷带，又认命地探身过去替他系好安全带。
　　“要去Nayuta么？”华楠猜测。男人淡然地点了一下头。
　　“有些事要跟Black商量。”
　　“你现在不怕牵连俱乐部了？”
　　“光天化日下跟踪，只要不是白痴，总能发现的。”
　　“……我不怎么认路。”
　　“……”
　　华楠若无其事地生受了对方鄙视的一睨，无论如何，男人还是得当好人肉导航。
　　行驶了大半天，除了指路，两人都没怎么开口`交谈。许久，华楠好像突然想起似的问道：
　　“你昨晚决定和我一起去救凯丝，不是单纯的见义勇为吧？”
　　尽管语言沟通不成问题，但“见义勇为”这样独具中国特色的成语，饶是这男人怕也理解得半生不熟吧。不料男人倒似乎很乐于回答他的问题，立即便用宛如中文教科书里面标准到机械的谦敬语作答：
　　“您抬举了，鄙人只是好事而已，刚好身体活动开了，于是一同前往。”
　　满满的全是嘲讽，华楠决定当作没听见。既然对方不说实话，那只好由他来说了。
　　“你是有自己的考虑的。你听说凯丝被绑架了，马上就猜到是‘底比斯’，所以你才要亲自去，我说的对不对？”
　　瞥了一眼男人坚硬如石的侧面，华楠知道，自己猜的八九不离十。这个结论很能说明问题。“看得出，你很重视‘底比斯’。这个组织有什么来头么？不只是个黑帮那么简单吧？对于现在的你而言，能够让你这么积极的，就只有……”
　　“你的想象力用错地方了。”男人用刻板而沉寂的声音打断了华楠的联翩浮想，话音虽平静，却叫人难受，感觉就像是暴风雨前低沉的天空。不过，这对华楠来说是个信号，提示他男人的气压已经降至临界。这是心事被猜中所自然产生的情绪反应。
　　“如果你把这叫做思维力，我会把它当成赞美。”意识到自己已经能够很自然地效仿男人用嘲讽的口吻打趣，华楠惊异了大约半秒钟。
　　朔没有反唇相讥，缄默了一刹，忽然来了一句，“……我说过，你的性格很危险。你会给自己，还有身边的人带来麻烦，你自己却还意识不到。”
　　男人的语气听不出责备，只是冷淡的陈述，在华楠听来却异常刺耳。“不好意思，”他也随即同样冷淡地回敬，“我本不想给你添麻烦的，如果我有机会离开的话。”
　　“你现在还离得了么？”男人似笑非笑，眼角飘来讥诮。华楠索性不说话了，跟这种性格乖劣的人斗嘴，好像小孩子吵架，感觉十分没有意义。默不作声地开着车，不料，朔竟然开口谈起了刚才华楠的问题。
　　“我的确是为了‘底比斯’才决定去救那女孩的，这一点你倒是猜得很准。那你不妨再猜猜原因？”
　　华楠停顿了一瞬，“……因为‘底比斯’跟阿斯塔尔有关？”
　　他用的是问句，口气却并不犹豫。朔苍翠的眼珠扫向华楠，不置肯否。华楠明白，这是默认。能够让这个男人的神经达到最高兴奋点的，眼下也只有那个名字了。


第66章
　　“这个黑帮组织会跟皇室的人有什么勾结？”
　　“……目前还不知道，不过，与其说它们互相勾结，不如说，是阿斯塔尔出于某种目的在利用‘底比斯’。至于手段，一定是给了‘底比斯’某种好处。从他们以前做的事来看，‘底比斯’并不是什么有作为的组织，估计简单的利益就能收买他们。”
　　男人居然颇耐心地分析自己提出的问题。华楠几乎来不及讶异就陷入了思索，差点儿忘记还在开车，因而险些闯了红灯。
　　“你心理素质太差了。”男人不冷不热地数落了一句，“以前真的是警察么？你们国家对于警务人员的要求未免也太低了。”
　　“……”华楠一口气噎在喉中，终究还是决定不跟他一般见识。此人张嘴说话还不如闭口不言，开口就能把人毒死。幸亏这人算得上寡言少语，他差不多也习惯了。毕竟，喜欢上这个怪胎的是自己，可见自己也病得不轻，也许用不了多久，就会被他同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