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色 (刀知道)

　　镜子里的人很白，只有两颊泛着过度摄入酒精的红色。
　　不太像自己。
　　钟秀觉得。
　　站了一会儿，他又回到包厢，在原来的位置上坐下。
　　陈世钊像是真的对他感兴趣，打发走了两个前来搭话的小明星，专心同他讲话。钟秀做好了心理准备，反正都是要上床，对象是林至行或陈世钊，并没有什么区别。
　　所以当陈世钊同他耳语说要不要去酒店接着聊时，钟秀小声答了句好。
　　“林先生，春宵苦短，小钟我就先带走了。”
　　陈世钊站在钟秀前面，露骨的告辞。
　　钟秀匆匆看了眼林至行。
　　林至行只是很随意的笑，说：“麻烦陈总多照顾了。”
　　意料当中的回答。
　　可钟秀还是隐约觉得失望，不知道自己在盼什么。
　　他跟陈世钊去了酒店，流程并无不同，无非是脱衣服，洗澡，上床……
　　不过，陈世钊比林至行小心，两次都用了套。挺温柔的人，没有什么奇怪的癖好，不会忽然掐他脖子，也没在他身上留下痕迹。结束之后，钟秀甚至有力气自己洗澡。
　　从浴室出来，陈世钊还没走，姿态闲适地坐在沙发上冲钟秀招手，示意他过去。
　　钟秀裹着浴袍坐到陈世钊身边，没有说话。
　　陈世钊给他倒了杯酒，猩红的液体，在玻璃杯里闪光。
　　“想要什么？”
　　陈世钊摸着他半干的头发问，一桩买卖清清楚楚。
　　钟秀喜欢这种钱货两讫的谈话方式，不像林至行，根本捉摸不透。
　　“陆逊的戏我想让秦铮也试试，听说陆导选角严格，陈先生能不能帮忙说说。”
　　“由我推荐当然没问题。”
　　陈世钊打了保票。
　　过了几天，果然收到了来自剧组的试镜通知。
　　秦铮之前没演过戏，钟秀特意帮他找了表演老师，趁着节目录制间隙赶紧临阵磨枪。
　　好在秦铮说话本身字正腔圆，台词这一块到不用花多大心思。
　　很快到了试镜的日子，钟秀陪着秦铮去了现场，原本以为只有选角导演会来，没想到陆逊本人也在。
　　钟秀心里担心，陆逊在业内出了名的挑剔且不进油盐。就算有陈世钊的推荐，他要是看不上秦铮，也是可以说不用就不用的。
　　电影的出品方是新视野影业，最大的股东姓封，是钟秀曾经带过的艺人。
　　当年星河想要仿造韩国模式打造一个男团，从无数练习生中千挑万选出来六个孩子组合出道。都是外貌出众又有记忆点的年轻人，运作得好的话，必然会大爆。
　　然而，也是运气不好，组合出道之后风波不断，先是封桓退团要做话剧，后来媒体又爆出宁郁吸毒。负面新闻太多，公司只好解散了团体。剩下的四个孩子有合同压着，离不开公司，不温不火的，没有丝毫出路。


第15章
　　但这这个行当就是这样，公司签下许多艺人，能不能红靠捧更靠命。剩下红不了的，也要榨干最后一丝价值才罢休。这世上，没人在乎一堆过期商品的归宿，放在仓库里烂了也好，有人贪便宜买走也好，有新的买卖赚钱，生意人总归不吃亏。
　　钟秀叹气，侧头瞥见正在认真记台词的秦铮。
　　走廊里光线晦暗，不知怎么的，他想起了从前家里那个只有五瓦的灯泡。
　　愣神间，远远看见一名高大青年走过来。扎眼的英俊漂亮，让人很难忽视。钟秀站起来，心里酝酿着开场白，没想到对方却先开口，喊他：“秀哥。”
　　“小封，好久不见了……”
　　钟秀声音有些涩，他对封桓怀着愧疚，觉得当年自己不该让他一个人去那样的局。
　　可是又有什么办法，他看出青年的野心勃勃，也希望他能得偿所愿，要是真能得到周阮青眼，以后的路要顺畅得多。
　　然而，令钟秀没想到的是，封桓搭上周阮之后的第一件事竟然是和星河解约，接着迅速淡出娱乐圈，兢兢业业做起了话剧。
　　不大合乎常理，但如今的封桓看上去要比当初努力想要成为流量之王的青年有魅力得多——
　　成熟，内敛，不骄不躁的从容。
　　封桓看了眼埋头背词的秦铮，对他说：“好好表现，陆逊这人爱挑毛病。”
　　“哦。”秦铮敷衍了声，眼神没离开过剧本。
　　两人讲话间透着股熟稔，钟秀有点疑惑，可又不好当着封桓的面细问，打算私底下问问秦铮。
　　“我记得秀哥跟星河的合约好像是到今年结束，怎么样，有没有兴趣过来帮我？”
　　封桓忽然问。
　　钟秀没多想，委婉回绝说：“我现在带着人，不太好撒手。”
　　封桓笑了一下，没多说什么，只是告诉钟秀什么时候想来新视野工作就联系他。
　　钟秀挺动容的，他看得出，这些年封桓被周阮保护得很好，甚至比他二十岁时还要纯粹善良。
　　只是，他没有资格接受这份好意。
　　说了一会儿话，封桓进到房间，工作人员宣布试镜开始。
　　秦铮要试的角色是男三，在场还有别的艺人同他竞争，大都是表演经验丰富专业演员。老实讲，秦铮除了外形气质突出一些，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优势……
　　终于，轮到秦铮入场。
　　还没说话，陆逊抬头看了他一眼，立刻拍板，说：“就他了。”
　　秦铮愣了会儿，才转头出门，告诉钟秀自己选上了。
　　钟秀很高兴，说要去庆祝一下。
　　两人找了家小店吃涮羊肉，饭桌上，钟秀问秦铮是不是认识封桓。
　　秦铮边往嘴里塞肉，边回答说：“以前见过面，也不怎么熟。”
　　声音含含糊糊的，完全就像个小孩。
　　钟秀没细问，这个圈子说大不大，两人在别的场合见过也没什么奇怪。
　　过了一周，剧组定下开机时间。
　　钟秀确认过日程，正好是在真人秀结束的一个月之后。时间不冲突，中间也有休息的余裕，能让秦铮好好调整。
　　小来工作能力挺强，不但秦铮满意，就连摄制组的工作人员都对她赞不绝口。
　　钟秀总算放下心，现场跑得没那么勤了。
　　自从在月渡跟陈世钊走了之后，林至行便再没有找过他。
　　大概身边有了新人，对自己失去了兴趣。
　　秦铮：这人我怎么不认识，他是我小婶呀。但我是微服私访，不能说……然后，多嘴说一句，有些东西本来是想以后写在文里的。我看大家都说秀秀圣母，为一个不相干的人做到那一步。老实讲我觉着他那样不是为秦铮，还是为他自己。毕竟人类所有行为的动因都是为了获得自身满足。秀秀太想被谁需要了，不是秦铮也有其他人，要不然他会不知道接下来的一天该怎么活。失去家人，又被梦想抛弃，明天也茫然未知。他只能在秦铮身上借一条命，[让秦铮红]成了他所有的目标和意义，所以他愿意搭上些他认为已经不重要的东西。要是觉得接受不了这种不重要，就别看这篇了吧。我还蛮爱秀秀的，不想人说他。


第16章
　　钟秀松了口气，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很怕林至行。
　　等到剧组开机，小来跟着秦铮进组，钟秀也一起在影视城住了两天。
　　他没打算长待，回去之后还得跟真人秀的摄制组沟通剪辑的事。
　　万象台做综艺这块在行，剪辑团队出了名的专业敏锐，秦铮没名气又没靠山，钟秀怕他吃亏，成了人家的为了收视率的牺牲品。
　　回到星河，立刻听到了关于林至行的八卦，说他正在追求一位摄影师。
　　钟秀笑了笑，没往心里去。
　　处理完一些零碎的事情，已经到了傍晚，钟秀刚打算回家，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
　　是二十七楼的内线。
　　钟秀眉头皱了下，听筒里Dana的声音机械而冷淡。
　　她说，林先生让他上去一趟。
　　钟秀上了二十七层，他很坦然，又不是第一次，没什么可在意的。
　　林至行的办公室开着门，Dana让他直接进去。
　　刚进去，门就自己关上了，似乎有自动上锁的功能。
　　林至行坐在办公桌前，嘴角上扬，表情有点微妙。
　　他没看钟秀，视线微微向下，搭在办公桌上的手伸到下面，似乎做了个拍打的动作。
　　“好了，你可以出去了。”
　　林至行淡淡说。
　　然后，从办公桌下钻出一名穿着紧身包臀裙的年轻女孩。
　　她站起来，姿态优雅的整理裙摆，手指撩起波浪似的长卷发，对林至行说：“林先生，那我走了……”
　　语气很娇媚，竟还真有点恋恋不舍的味道。
　　女孩出去时冲钟秀笑了下，唇角尖锐，挺有攻击性的挑衅。钟秀倒觉得无所谓，回了个没什么意义的笑容，提醒她口红花了。
　　林至行看着钟秀的反应觉得挺有意思，招手让他过去。
　　钟秀垂着眼，听到关门的声音才动。
　　“听说秦铮被陆逊选中了。”林至行慢条斯理的拉好裤子拉链，抬头打量钟秀，笑说，“倒是不算吃亏。”
　　钟秀知道他是在说自己和陈世钊上床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