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里的两人相互拥抱,姿态亲密。
吴非像是扳回一局,享受胜利般口吻自得地开口:“还有,忘了告诉你一件事——你妈她跟人跑了。”
他期待对面少年的反应。
然而让他失望的是,苏星厌极其淡漠地哦了一声,“你可能对我的家庭情况不太了解,我父母跟谁在一起,对我的生活没有直接影响。”
家庭于苏星厌而言是命运攒起来的一场饭局,杯盘羹尽,赶赴者总要离场。最先退出的是苏阳青,她带着身份证和大学录取通知书匆匆离去,行李箱里只有几件夏天的衣服,如果不是她偶尔的电话联系,苏星厌差点认为她是不是人间蒸发。
算作预演,反正至此以后,苏星厌已经习惯了分别的姿态,仓皇踉跄,总之每个人的姿态绝不好看。
他其实也在偷偷盘算着该如何悄无声息地与家庭分离,却没想到周兰芳的速度比他更快。
苏星厌的确惊讶,可他的情绪也只是止于惊讶。
但是——
苏星厌冷笑开口:“你一而再再而三刺激我的情绪,究竟是为什么,想让我冲动揍你,还是口不择言说出什么话。你冤枉月寒姐姐和我的关系,挑唆我的姑姑去报社打月寒姐姐。吴非,你有心策划的一场颠倒黑白,难道良心不会痛吗?”
“什么叫做是真是假无所谓,只要网友看到我姑姑打月寒姐的视频,联想你发布的照片就好?你就是这么做新闻的吗?”
他接二连三地反问,不给吴非丝毫/插/嘴的机会。
梧南中学教学楼面前晚自修的预备铃声悠悠响起,苏星厌踩着影子向前,“抱歉,我真没时间跟你在这里耽误。”
—
七夕节的当晚,街道一派张灯结彩,花店里的各色玫瑰,包装巧夺天工,一大束一大束的花朵从店内挤出店外。
街道情侣成双结对,因此更显一人形单影只。
李月寒刚刚完成一份采访,身上浸着高奢品牌店内的香水味,她推门进家,踩着鞋跟随意踢掉脚上的鞋。
牛仔裤口袋里的手机疯狂响动,李月寒看来电提醒是杨青,按下接听键先开了口。
“刚刚到家,我等下还要写稿子,没时间跟你在七夕伤春感秋。”
“不是,月寒姐!”杨青口气焦急,“你难道还没看微博吗?你的事情又爆了!”
晚上六点三十分,李月寒被掌掴视频的原爆料者再次又添新料,他发布了一组三张女子和男高中生在小区门前的拥抱合影,图片配文仅一条:【掌掴者是该高中生的姑姑,据了解《梧南早报》的月寒记者五年前便同这位苏姓高中生相识相知。】
评论底下愈发热闹,网友最不缺乏奇思妙想,前段日子沉积下来的谢思露报道再次被人翻出,斟词酌句一一看过去,猜测那位苏姓高中生是不是前段日子报道中的主要人物之一。
采访者与被采访对象牵出纠葛,加上两人地位年龄相距悬殊,一时之间,众多网友对于李月寒的评论很不友好。
手机中间就没停下来过,李潇许招娣,还有颜琅琅和杨青,认识的不认识的全打电话过来问候,是真心或假意无一不打着关心的名义,想做更了解真相更清楚发展的知情人。
李月寒赤脚跪坐在玄关上,后背靠墙,森森凉意冲前/胸/处涌。
她先给赵音拨了通电话。
喉咙发涩,李月寒在黑暗中静默几秒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看到微博了对吗?能不能帮我想想办法……”
“月寒——”赵音唤她。
“帮我想想办法别让苏星厌被人骂,我自己无所谓,被怎么说都没关系。想想有什么能转移视线,星厌他才高三,人生还没开始……”
“月寒……”,电流传来的静音摩擦着耳部,赵音的说话声音时断时续,“我辞职了。”
以后她在报社里的日子更难。
李月寒说了声抱歉就挂断电话。
暗夜比日头难熬,时间像没拧紧的水龙头,滴答滴答一下又一下不急不缓自在走着。
李月寒不知道在玄关处枯坐多久,手心里面的电话突然响起。
“喂,李月寒小姐吗?这有您的快递,还麻烦您过来签收。”
她下楼去保安室领了份快递。
今晚的月亮很亮。
像丝绸一样的触感,冰凉又顺滑地洒在不远处的古榕树下。
李月寒踩着影子走过,她怀里抱着一束刚刚寄来快递——九朵红玫瑰嵌在许多紫蓝色的勿忘我里面。
花香冷然,跟着月光一同往下沉淀。
老旧的小区来往行人寂寥,偶尔有那么一两束的灯光刺过来,情侣笑声喧哗,在寂静的小区中回荡。
李月寒的脚下混杂着月光和灯光,她爬上楼梯,声控灯时明时亮。
有个本地的陌生号码,在她回来以后响起。
李月寒抱住花的手没松开,用空出来的右手去讨左边口袋的手机。
“喂,您好,我是《梧南早报》的记者李月寒。”
“月寒姐姐,是我。”电话里面的小男孩声音清越。
李月寒怔楞了会儿,“你的手机不是被班主任保管吗?”
小男孩笑,略带磁性的嗓音摩擦着她的耳蜗,略微的痒。
李月寒换下拖鞋走到沙发里坐下。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老师记名收一部,我们自己偷偷藏一部。这是我初中之前用的按键机,2G的网络,平时只能用来打电话。”
李月寒把花放在沙发前面的茶几上,“你们那么鬼灵精,老师不知道?”
“知道啊,估计等到下一届校园直接禁止使用电子设备,每个学生进校门前得先用电子探测仪扫一遍。”苏星厌略带期待地表示,“不过那会儿已经跟我没有关系了。”
逗得李月寒又是一阵笑。
笑完即是一片空白的沉默,两人谁都没有开口说话,呼吸透过电流交织。
“花收到了吗?”他问。
九朵艳丽的红玫瑰同冷蓝色的勿忘我交织在一起,颜色像刀片划血,热情着冷冽。
李月寒的视线从花上扫过,“很漂亮,我很喜欢。”
“喜欢就好。”电话那头声音停顿一会儿,又继续道:“月寒姐姐,我想看看你。”
“你……”李月寒站起身,举着手机茫然地朝四周无意义环视,“过来了吗?”
“嗯,我就在你家楼下。”
“那你上来啊。”
“不了,宿舍马上要关门了,我得赶快回去,不然又要打电话给家长。”
“哦,好。”李月寒想起他刚才的要求,“那这样你要怎么才能看到我呢?”
窗户上传来石子敲击的微弱声响。
“我在你家楼下。”他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哪边?”卧室厨房还是客厅,他所在的那件小储物间没有窗户。
“我不清楚。”
李月寒把公寓里面所有的灯全部打开,她从厨房转到客厅,推开窗户往楼底下探一探身子。
“你不在这儿。”
他们好像在玩躲猫猫,找到也就游戏结束。
苏星厌笑:“不急,我们可以慢慢来。”
“你们宿舍不是快要门禁了吗?”
她在卧室床前面的窗户那发现了他。
少年浸在月光之中,气质干净,风斜斜吹过,他抬眸往上看,承载着温柔。
“我看到你了。”
“嗯,我也是。”李月寒扶住窗户。
看了一眼,可一眼还是不够,李月寒收回自己的目光,狠下心来催促道:“你回去吧。”
苏星厌轻笑。
“月寒姐姐,我们之间怎么感觉一直都是你在主导。”他没走,站在底下举着手机回忆,“你说开始就要开始,你想结束没有理由就可以结束,你叫我走我就得走……月寒姐姐,这次换我做回主导好吗?”
李月寒不解,“你想主导什么?”
“分手,我们分手吧。”
第48章
“你一个月工资多少?”
“我自由职业,工资不定。”
“能过万吗?”
“可以。”
“哦,不过现在物价上涨,工资过万在梧市只能说是一般。”
杨青竭力保持脸上微笑,忍受对面头发稀疏到隐约反光的男人从工资存款,跟她聊到买房装修。
“我是个很传统的男人,一直都觉得女人要主内,男人要主外,夫妻相互搭配才能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既然咱俩都坐在这里,那就是奔着以后去的,有什么话我先说在这里放着,听说你有一套一室一厅的小公寓。你说你以后结婚还要房子干什么,不如卖掉跟我一块换套更大更好的房子。”
手机铃声适时响起,调到最大音量的炸响,惊得对面男人捧着水杯笑着看她。
“有事?”
杨青没着急接,脸上维持的涵养险些挂不住,“是很重要的事。”
她先叫来服务员买单,一边扫码一边对对面的男人说道:“很抱歉您的宏图伟业,我没办法认同也不可能参与,房子首付是我爸妈还有我哥一块给的,要不要卖也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今天这顿饭就到这里,我们以后就别再见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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