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他这一生,用两个字就概括了,就是画画。”
“市面上几套关于闻先生的人物传,您看过吗?”
“我没细看,翻过几页。”
“您至今没有任何恋爱的消息,是不是因为他呢?”
“只是没遇到适合的人。”
“他长得那么帅,为什么没有跟你一起进入娱乐圈呢?”
慕有哥看向身后的大海报,是早年一个摄影师为他拍的一组照片中的一张,也是他仅存于世的照片。
她笑着回头,对着媒体开玩笑,“他要是进了娱乐圈,我们还怎么混啊。”
…
入行以来,慕有哥参演了三部电影、两部话剧、一部电视剧,部部经典。在她演艺事业的巅峰之际,她却去国外学了两年导演,处女座便是一个纪录片。
因为片子,她回了宁椿。
这一年,她已经三十二岁了。
慕有哥交往了一个比她小十岁的男孩子,叫陆深,原本是纽约的一个街头画家。偶然一次机会被慕有哥发现,带入了这个行业。
她把陆深捧得很红,这次也用他做了纪录片的主演。
五年了,这是她第一次踏入故土。
一待,便是大半年。
夜里三点多,席天接到了慕有哥的电话。
“喂。”
“喂。”
两人一同沉默。
席天站到窗口,点了根烟,看着楼下整齐的路灯,“怎么还不睡?”
“我想小川了。”
屋里只剩下香烟燃烧的声音,他僵硬地站着,夹着烟的手杵在半空,听着她虚弱的声音。
“想得睡不着。”
“你在哪?”
“宁椿。”
“你还没走?”
“没有。”
“小男朋友呢?”
“去北京了。”
“还是那家酒店?”
“嗯。”
“等我。”
席天开着车狂飙了过来,直奔她的房间,慕有哥给她开了门,把灯按开,让人进来。
两人沉默地坐在床上。
“你怎么没走?不是上周就拍完了?”
“想多待些天,可能再也不会回来了。”她把腿伸进被窝,微微地弯曲起来,“他埋在哪了?”
席天愣了愣,回答:“安灵墓庄。”
“噢。”她从床头摸出烟,递给他一根。
席天接了过来,慕有哥给他点上。
“这烟不错吧。”
“可以。”
“喜欢给你几条,我这一堆。”
“行。”
屋里有些凉,席天把空调给打开,一边调温度一边说:“你还没开过?还是制冷模式。”
“没有。”
他回头看了她一眼,“你不冷吗?”
“不冷。”
“我记得你以前挺怕冷的。”
“是么?”
“是啊。”他调好温度,坐了回来,“晚上吃饭了吗?”
“吃了。”她笑了起来,“别那么凝重,我就是睡不着,想找你聊聊天。”
席天看着她豁达地笑,泄了口气,“吓死我了,还以为你怎么了。”
“我能怎么。”她又笑了笑,“他都死五年了。”
慕有哥不想用过世、去世、离开、走了这些词,死就死,很直白,不需要拐弯抹角。
“日子真快,我们都三十多了。”席天拧着眉心,深吸口烟,重重地吐了出来,“都老了,只有闻川还年轻着。”
“是啊,他才二十七岁。”
席天沉默地抽烟,半眯着眼盯着床头柜,半晌没有说话。
“晚了两天。”她抖了抖烟,“如果那两天我没有通告,来找了他,可能他就不会死了。”她叹息一声,“就晚了两天。”
“人要是有预知能力,这个世界得少多少遗憾。”席天皱了皱眉,“如果他还活着,看到全世界这么多为他而来的人,得有多高兴啊。”
慕有哥无声地抽着烟。
“要我带你去看看吗?墓园,我也很久没去了。”
“不去。”
“还是不去。”他注视着她黯淡的双眸,“为什么?”
“不敢去。”她抬起眼,与他对视,“不敢见他。”
她掐了烟,又点上一根,“我刚才做梦了,你猜他跟我说什么?”
“什么?”
“他说,我去死了,你不用忍受我了。”
席天没太听懂。
“还没跟你说过,五年前我跟他吵过一架,我让他去死,只是一句气话。”她苦笑一声,“他就真的去死了。”
“你别这么想,只是意外,跟你没关系。”
“他每天晚上都来找我,有一次,我们还有了孩子,然后就一直在给孩子取名字,直到我醒了名字都没取好,你说,那个孩子叫什么?”
“别这样。”
她身体往下滑,平躺着,柔软的枕头深深陷下,包裹着她的耳朵,“那天晚上我拉住他的,可是后来我松手了,我不该松手。”
他抚摸着她的头发,“不是你的错。”
“你说,一起经历了这么多,那么穷的时候都走过来了,为什么熬不过那点小事。”她翻了个身侧躺着,“明明都是很小的事。”
席天为拉了拉被子,为她盖好。
“是我走错了路,那一年我不该和他去横店玩的。”
他捏了一下她的鼻子,“早让你跟我去上海了,非要报杭州。”
她打开他的手,“你说人为什么能活那么久?要是像猫狗一样,只活个十几二十年多好。”
“猫狗可能也在想,我为什么能活这么久呀。”他躺到她的旁边,理了理她的头发,“你可别想不开啊。”
“我会活很久的。”她蜷起身子,抱住自己的腿,“我害怕见到他,见面了第一句话要说什么?不知道。我想,那就活到很老很老,九十岁,一百岁,也许那个时候我会勇敢点,厚脸皮一点,对他的愧疚少一点,也许到时候,我老的变了样子,他就不认得我了。可我还认得他,我认得他,就够了。”
“别想了,说点现在的事吧。”
“也没什么好说的。”
“有打算结婚吗?”
“没有。”
“他挺红的。”
“是啊,你没看网上的人怎么骂我的,泡小鲜肉,老牛吃嫩草。”
“别看那些,那些人无聊得很。”
“你不用安慰我。”她吐出口烟来,“我早就看开了,隔着网络,没有人会一直陪着你,一波走了一波又来,我都人老珠黄了,用不着别人的喜欢。”
“活在当下吧。”
“是啊。”
…
两人聊了一夜,第二天早上,一起吃了顿早饭,席天才离开。
慕有哥去了趟母校,见了见高中的班主任,谢原看上去没有老很多,她在办公室与他坐上一会就走了。
离开时,她看到学校名人榜上自己的照片,在她上面的,是闻川。
一个演员,一个画家。
真讽刺啊,连毕业证都没拿到,却被挂在了这里。
曾经一度被嘲作“大师”的怪胎,最终真成了大师。
她笑了一声,走出学校。
可人性不就是这样吗,无名时一文不值,有名了人人称赞。
…
闻川在国外更受欢迎些,有位收藏家想要他的一幅画,价格开到了七千万美元,慕有哥没有卖,转而把那幅画捐给了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另外还有三幅,分别捐去了佛罗伦萨和伦敦。
她会老去,会随着年月慢慢消失在大众的视野里,即便有几部不错的作品,百年之后也终将被遗忘。
可闻川不一样,他自成一派,会名垂千古,会越来越耀眼,越来越受追崇,和他的画一样,是永恒的。
…
慕有哥在宁椿街头瞎晃了一上午。
一家书店的玻璃橱窗里,放着他的一本画册。
她停在橱窗外,看着封面上他的那幅《窗外》,自言自语着,“小川,你看啊,所有人都看得到你了。”
后来,慕有哥去了车库。
闻川还在的时候,她就已经把这里买了下来,这么多年来一直不敢踏入这里,即便是拍纪录片,也没有用这个地方。
她在门口杵了许久,钥匙握在手里,随着她微抖的手发出刺啦刺啦的声响。
钥匙进锁,咔,打开了。
她推开门,一股燃烧的味道扑面而来。
五年了,从不通风,一点气味都没有散。
慕有哥走了进去,关上门,腰杆笔直地站在房间中央。
他就是在这里死掉的。
慕有哥四处看了看,角落还留有些残留的画,最大的一幅倒在墙边,只被烧毁了一小半。
她将画翻了过来,看着残画上半个女孩的模样。
看着看着,她心里一恸。
这个女孩,好像小时候的自己。
她手里握了把铁锹,扎着高高的小辫,意气风发。
慕有哥的脑海中突然闪过小学校园操场一角那黑板上的一只雄鹰。
是相当模糊的记忆了。
好像是个被欺负的男同学,她拿着铁锹把那三个欺负他的人撵走了。
那个男同学……是闻川吗?
她努力地回想着,越想记忆越模糊,头疼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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