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自称知情人士跳出来否认:“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据我所知钟律特别不喜欢小孩,我纽约的一个同事说,就算再好看的小孩,钟律都不会多看一眼,有回对着人家客户的孩子冷冰冰的,差点把人吓哭了。”
琳达一看办公室里的情景,心想果然如此,这么可爱的小孩钟虞竟然能忍着不看,看什么破文件?!
她走过去,恭敬地传达老陈的指示,大意就是这么大一个客户,张口就是一个亿,可千万不能怠慢了。琳达说:“钟律,我那儿有饼干小蛋糕之类的零食,需不需要嗯……给客户来点尝尝?”
钟虞笔尖稍顿,半晌,不冷不热地嗯了一声。
琳达出去,很快又怀抱一堆零食进来,都是看到蒋兜兜之后母爱泛滥的一众律师和助理贡献出来的,饼干蛋糕巧克力水果糖,什么都有。
蒋兜兜很有礼貌地说谢谢姐姐。
琳达激动了,恨不得发出土拨鼠尖叫。
花花绿绿的零食最招小孩子喜欢,蒋兜兜这看看那看看,正要伸手的时候听到钟虞问他:“有忌口吗?”
蒋兜兜歪着脑袋:“什么叫忌口?”
钟虞想了想,给他解释:“就是吃了会不舒服的东西。”
蒋兜兜说没有。
说完之后他没敢动,乖乖坐着,眼巴巴瞧着钟虞,令钟虞不自觉想到软乎乎的小奶狗,面对美味也不敢轻举妄动,迫切摇尾巴等待主人的指令。
钟虞说:“吃吧。”
蒋兜兜内心欢呼,抓起一块小蛋糕撕掉包装,他想这些一定是钟虞让人拿给他吃的,钟虞肯定是怕他饿了,他一定要全部都吃掉!
虽然在家里有时无法无天,在外面的时候,蒋兜兜还是个很有礼貌和教养的孩子,他把平时蒋绍言教他的礼仪都拿了出来,坐姿端正不歪不斜,手心朝上搁在嘴巴下面,不叫蛋糕屑掉在钟虞的地毯上。
正吃着,钟虞的座机响了,蒋兜兜竖耳朵听,听到钟虞平淡地嗯了一声,又说了声“好”,之后就挂断电话。
小蛋糕立刻不香了,蒋兜兜知道电话是蒋绍言打的,蒋绍言来了。
挂断电话,钟虞思考了几秒。电话的确是蒋绍言打的,说到了,就在楼下。钟虞第一反应就是叫人送孩子下去,但很快他意识到,这是他逃避的表现,潜意识里他逃避和蒋绍言见面。
然而有什么可逃避的?这次回国他就是为了收购案,蒋绍言是买方,哪怕前期磋商碰不见,到后面签约也总是要见的。
逃避不是办法,更不是钟虞的性格。
再者当年他离开的时候,自认为对蒋绍言毫无保留,该说的都说了,没有狗血,没有误会,约定如果再见就是陌生人,虽然当时钟虞觉得他们这辈子应该都不可能再见了。
钟虞站起来,决定还是他亲自送小孩下楼。
从办公室走到电梯间,被人围观了一路,蒋兜兜迈着小短腿亦步亦趋紧紧跟在钟虞身边,心里吐槽这些人真是大惊小怪。
钟虞脚步不快,手垂在身侧,随沉稳的步伐轻轻摆动。蒋兜兜盯着那只手,手指白皙细长,筋骨分明,瘦而不柴,他很想牵上去,摸摸是什么感觉,但他不敢,只能悄悄把挂坠从衣领里掏出来,握在手心里。
钟虞目视前方,余光看着这一切。
进电梯之后,钟虞按下了一层的按钮。
封闭的空间和轻微的失重感让蒋兜兜有些不安,他挪着小碎步靠近钟虞,胳膊不小心碰到钟虞的手,顿时一阵紧张。
然而钟虞没有动,手依旧稳稳地垂在身侧,蒋兜兜心跳没那么激烈了,慢慢地,又靠近一点。
钟虞还是没动。
蒋兜兜感觉自己的胳膊贴到了钟虞手背,离得近了,他好像闻到钟虞身上有股味道,刚才钟虞给他倒水,弯腰的时候他就闻见了。
不是甜蜜刺鼻的香水,也不是花香或果香,形容不出来,总之很好闻。
蒋兜兜轻轻晃动胳膊,贴着钟虞手背陶醉地蹭啊蹭,钟虞目视前方,不知道是没察觉还是其他原因,稳稳地站定,手也一动不动垂着。蒋兜兜高兴极了,蠢蠢欲动,又琢磨怎么才能摸到钟虞的手。
可惜电梯很快就到了,蒋兜兜撇撇嘴,跟在钟虞后面走出去。
从大楼出去,有辆黑色轿车停在路边,车旁站着一个穿西装的年轻男人,却不是蒋绍言。
对方自我介绍是蒋绍言的助理,姓谭名朗,挺客气地解释:“蒋总有个会,让我来接小朋友。”
谁是小朋友?
蒋兜兜听到这话立刻垮脸,随后就意识不该表现出这种态度,立刻去看钟虞的反应,然而钟虞根本没看他,只淡淡嗯一声,然后才问他:“他是你父亲助理吗?”
蒋兜兜闷闷地点头。
钟虞对谭朗一颔首,是交接完成的意思,视线不经意滑过停在路边的那辆黑色轿车,转身便要往回走。
“小虞儿!”蒋兜兜突然喊了一声,黏黏糊糊,哼哼唧唧,不仔细根本听不出来。
等钟虞转过头,他才像是下定决心般,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抓住钟虞微凉的手指,小小声问他:“我还能再来找你吗?”
钟虞的视线再次扫过那辆车。车窗贴着防窥膜,看不见里头,但直觉告诉他,车里面有人,而且那人正看着他。
视线定格数秒,他才低下头,看着抓住自己的小孩。
清澈的眼睛里,紧张、期盼,一览无余。
心脏仿佛被什么狠狠抓住。
然而钟虞一根一根掰开抓着他的细嫩的手指,垂着眸,一字一字冷淡开口:“以后别再来了。”
谭朗在前面开车,偶尔通过后视镜看一眼后排沉默相对的父子俩。
他不明白,蒋绍言明明来了,却临时决定不下车,还叫他说那一番话。
他跟在蒋绍言身边做助理已经四年,对这个老板的性子始终摸不透。
蒋兜兜一直没说话,板着脸,手臂环在胸前,嘴巴抿得死紧,嘴唇都白了一圈。
谭朗把车开到了蒋绍言在公司附近的一套复式公寓,还没停稳,蒋兜兜就打开车门跳下去,一路小跑回家,进门就发泄似的甩掉皮鞋,扯掉小西装,把红色领结狠狠扔到地上,连拖鞋都不穿,光脚就往二楼自己的卧室跑。
蒋绍言沉默地跟在后面,看着他发泄,看着他发狠,在小崽子准备关门的时候伸出一脚挡住。论力气蒋兜兜在他爸面前就是个弱鸡,狠狠瞪了蒋绍言一眼,然后跳上床,用被子把自己罩住。
蒋绍言走到床边,一把将被子掀开。
“你干嘛啊?”蒋兜兜大喊。
蒋绍言盯着他不说话。蒋兜兜其实是有些怵的,尤其是蒋绍言居高临下盯着他的时候。
但他现在难受得很,胸腔憋得快爆炸了,但蒋西北不在,没人给他撑腰,他不敢太过造次,只能不服气地在床上又蹬又踢,快把被子踹掉地上才停下来。
房间里静了一会儿,只能听到小孩呼哧呼哧喘气的声音。
“冷静下来了吗?”蒋绍言开口,声音不带温度,“解释一下。”
“解释什么?”
“为什么乱跑?”
“我是乱跑吗?”蒋兜兜抬起头,梗着脖子,愤愤不平地瞪蒋绍言,蒋绍言这才注意到他一双眼睛不知何时变得红了。
蒋兜兜冲他喊:“我是去找我妈妈!”
蒋绍言沉默,冷峻的脸上情绪难辨,半晌才沉声问:“你怎么知道他是?”
“难道他不是吗?”蒋兜兜反问,“他明明就是。”
说着,他四肢并用爬到床尾,从裤子口袋里摸出小手机,点开相册怼到蒋绍言眼皮底下:“他要不是你干嘛藏他照片?”
蒋绍言没动,面无表情垂眼,视线滑过那张偷拍的照片。
这照片被他收在保险柜,最下面一格的最里面,不知道怎么被蒋兜兜翻出来。
这样想着,他又轻轻抬眼,落在了蒋兜兜倔强不服气的脸上。
蒋绍言突然想起一件往事。
大概一年多前,那时蒋绍言已经大权在握,公司平稳上了轨道,有些人就开始给他介绍相亲。他借口忙,一概不见,只其中一次是蒋西北当年当兵时的一个战友介绍的,推不掉只好去赴约,不过也只是去见了个面,刚坐下就开门见山表明态度,说自己暂无发展感情的打算,那顿饭他也没吃,买完单就森*晚*整*理走人了。
这事不知道被谁说给蒋兜兜听,说蒋绍言要给他找个后妈。小崽子当时就发了脾气,冷下脸,抄起电话就打给蒋西北,边哭边说:“爷爷我不要后妈,爷爷我心口好疼好难受啊爷爷。”
蒋绍言当时就站在旁边,冷眼看蒋兜兜光打雷不下雨地干嚎,还时不时捂着胸口咳嗽两声,演技逼真到能冲击奥斯卡。
蒋西北在电话里好一顿哄,还把蒋绍言骂了一顿:“兜兜乖啊,没有后妈,你爸要是敢找后妈,我打断他的腿!”
蒋西北没敢说,其实相亲这事儿就是他撺掇身边人给蒋绍言张罗的,这个战友也是他找来做挡箭牌的。
蒋绍言以为小崽子会顺势问他亲妈的事,但小孩挂了电话就跑去玩玩具了,坐在客厅靠窗的毛毯上,屁股对着他,留给他一个独又倔的背影。
蒋绍言一度以为,蒋兜兜对生他的人不感兴趣。
现在他知道,他错了。
两天前在宴会上,蒋兜兜突然冲过来抱住钟虞,蒋绍言心里就暗自吃惊,他想不通原因,回家后本想跟小孩谈谈,但蒋兜兜摆出一副“我不听,我也不想说“的态度,连澡都没洗就爬上床,扯过被子把自己闷在里面。
蒋绍言站在床边看他一会儿,关门走了。
等他在书房处理完工作,临睡前习惯地去看一眼小孩有没有踢被子,才发现蒋兜兜根本没睡,被子底下隆起一块,有细细的哭声传出。
蒋绍言大步走过去,一把掀开被子,看到小孩一张脸上全是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蒋绍言感到一阵心痛,把他搂在怀里,发现蒋兜兜右手死死握成拳头,紧紧攥着什么。
蒋绍言强硬地掰开他的手,看清了蒋兜兜攥着的东西——
一个红色绸布缝成的小布兜。
那天晚上蒋兜兜哭着在蒋绍言怀里睡着了,隔天早上醒来,平静地跟没事人一样,照常自己洗漱吃早饭,背书包上学。
蒋绍言从回忆里回神,小崽子还高举着手机,胳膊伸得直直的,酸了也不肯放下来。
蒋绍言稳了稳心神,还是那个问题:“你怎知道他是?”
大概是蒋绍言语气没方才严厉,和缓不少,蒋兜兜立刻麻溜地顺杆下,轻轻哼了一声,把手放下,低头又看一眼照片里的人,然后才说:“老师说过,小朋友都是从妈妈肚子里出来的,你看他肚子那么大,里面一定是我,我就是从里面出来的。”
蒋绍言倒是没想到他会这么想。
“而且……”蒋兜兜停顿了一下,整张小脸变得严肃,拧着两条细长的秀眉,回忆钟虞身上的味道。那味道叫他觉得亲近,但他不知道怎么跟蒋绍言形容,撅着嘴嘟囔,“反正我就是知道。”
屋里头静下来,父子俩各怀心事。蒋绍言低头看小孩头顶的发旋,过了一会儿又问:“那你怎么知道他在那儿?”
蒋兜兜得意了,晃了晃脑袋:“我当然知道啊,我就是知道。”
根本是无效信息,但蒋绍言也不再纠结这个问题,继续问:“那为什么要去?”
“为什么不能去?”
小崽子句句呛声,明显不配合,蒋绍言做了个深呼吸,抬手解开西装外套的纽扣,脱下来搁在旁边,压着脾气说:“那为什么不提前跟我说?”
蒋兜兜顿时睁大了眼,一脸无辜地狡辩:“你没看见我今天穿小西装了吗,而且我早上也跟你说我今天要坐最好的车,是你自己没问我要去哪里,你问我我肯定跟你说啊,谁叫你没问我!”
蒋绍言表情不变,内心却掀起惊涛骇浪。
像,实在是太像了。
钟虞那时候跟他说过几乎一模一样的话。
“——我早跟你说过我接近你是有目的的,是你自己选择不去追究,是你没有问我。如果你问我,我一定,什么都告诉你。”
难道这就是血缘的力量?
蒋绍言最终还是没有能掩饰住震惊,戴了许久的面具现出了裂痕。蒋兜兜自以为把他爸堵得哑口无言,暗自得意,也从蒋绍言的反应里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这人就是生他的人。
然而那点得意和高兴还来不及发酵,他又想起钟虞掰开他手指时最后的那句话。
蒋兜兜心里又难受起来,越想越委屈,越想越难过,手指死死扣进床单里也不起作用,忍不住从床上爬起来,对着蒋绍言大喊:“我本来很顺利的,他给我倒水,还给我小蛋糕吃,还让我蹭他胳膊,他那么喜欢我,那么喜欢我……都是你!谁叫你来的!”
小孩难过得快要死了,眼眶通红,脾气终于收不住了,冲蒋绍言吼道:“都怪你都怪你!你真没用!”
觉得不解气,他还用英语又重复了一遍:“You are so useless! I hate you!”
蒋绍言沉下脸。
蒋兜兜红着眼跟他对视。
蒋绍言身材高,蒋兜兜站在床上还得使劲儿仰着脖子才能勉强看到他的眼睛。
但很快,蒋兜兜感到害怕了。虽然说蒋绍言日常就不苟言笑,但蒋兜兜能判断出他的情绪,蒋绍言情绪一直很稳,凡事都是先讲道理,一次讲不通,等小孩儿脾气下去了,冷静了,再继续讲,从没动手打过人。
但这一刻蒋兜兜明明白白地感觉到,他爸想要揍他。
那双黑沉的眼睛里酝酿着风暴。
小狼崽迫于成年雄狮的威压,气势一点点弱下去,梗着的脖子也软了,但还是不服,软绵绵地哼唧一声。
握着的拳头松开,蒋绍言没再管他,扭头走了。
重重的关门声叫蒋兜兜愣了愣,心里憋着一口气,好一会儿才喘出来,扑通坐在床上,伸脚踢了好几下,这回把被子彻底踹了下去。
蒋绍言去了书房。
他上午还有个会,已经因为蒋兜兜推迟了,赶不上回公司,就在电脑上视频连线。
会议室里一屋子高管,挨个对着摄像头汇报。开到一半,蒋绍言把他这边的摄像头关了,那头正在汇报的高管一愣,以为信号故障,就先停下来。
蒋绍言说了一句“继续”,那高管便继续做汇报,会议室里余下的人面面相觑,眼神交汇,都从这两个字里咂么出一丝不寻常。
其实蒋绍言自己也察觉到了状态不对,所以才把摄像头关了,他不想叫人看出他不在状态。
开完会,蒋绍言又打几通电话,再看时间已经中午。他从书房出去,走到蒋兜兜房间门口停下,隔着门听了一会儿。
里面没动静。
轻轻将门打开,蒋绍言就见蒋兜兜歪在床上睡着了,四仰八叉,被子也没盖,上衣卷起,半边肚皮露在外面。
大概是刚才情绪发泄过了,累了,小崽子睡得很沉,连有人进来都没发现,呼吸均匀,浓密的睫毛像蝴蝶翅膀似的轻轻煽动。
不知梦见什么,还咋么了两下嘴。
蒋绍言又气又心软,捞过被子给他盖上,轻手轻脚出去了。
到楼下,蒋绍言先去厨房把米饭煮上,菜的话保姆已经提前备好,等蒋兜兜睡醒稍微炒一下就能吃。
他边擦手边从厨房出来,路过客厅,见蒋兜兜脱下来的西装还孤零零躺在地板上,便走过去捡起来,拎着衣领抖了抖,动作突然间停顿。
小崽子说的没错,他的确是知道的。
早上他看到蒋兜兜穿这套小西装就知道小崽子要搞事。
这套西装是蒋西北找老裁缝给他定制的,用料手工都绝对没的说。蒋西北就喜欢看他穿,说过好多次,叫他多穿,否则以后长个就穿不了了。蒋兜兜不乐意,嫌穿起来麻烦,一直挂在衣柜里落灰,也就过年的时候赏脸穿过一回。
蒋绍言确定幼儿园今天没有特别活动,就算有,就小孩那股劲儿劲儿、什么都瞧不上的样子,也不可能穿这么隆重。
知子莫若父,他知道蒋兜兜绝对是要做什么。
蒋兜兜特别乖地吃完早饭,连不喜欢吃的蛋黄都乖乖吃完,自己擦干净嘴,眨巴眨巴眼,跟蒋绍言说要坐家里最贵的那台车。
蒋绍言看他一会儿,说“行”,没往下问。
公司有事,蒋绍言先走了,让司机送小孩,他在车上和蒋兜兜的手机里都装了定位,看到在他出门不久蒋兜兜也出门了,车却没往幼儿园开,而是往相反方向的CBD开去,心中浮起一个猜测。
手机响的时候他第一时间就拿了起来,看到是个座机号码,开始没接,等对方挂断后找秘书查了一下,确定是安诚律所的号码,这才回过去。
*抱歉 版权原因 该资源已无法下载 仅支持完本免费试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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