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诡计多端攻带崽上位(三拾叁)


钟虞立刻朝老陈看去。老陈挤眉弄眼,意思是“省略号部分你懂的”。
钟虞没搭腔,觉得这玩意涩口得很,面无表情又把奶茶搁回去,这一回推得更远。
钢笔的笔帽插上又拔出,他耐心差不多告罄,正色面对郝家明:“郝总,吃也吃了喝也喝了,咱们开始吧。”
郝家明说:“急咩啊钟律,我知你着急,但你先把奶茶喝完啦,怎么不喝?是不是不合胃口?你看我说吧,还是我给你拉杯咖啡,来来来你坐你坐,看我给你拉一个!”
钟虞起身的肩膀被郝家明按下:“我……”
吃吃喝喝一上午过去,钟虞被迫喝了一肚子水,文件都还没打开。等到中午,指针刚过十二点,郝家明眼锋一扫,即刻笑呵呵道:“到点食饭啦,食饭大过天,走啦钟律陈律,我带你们去餐厅,我同你讲啊……”
吃完饭,郝家明说中午休息两小时,下午继续,如果钟虞和老陈有需要,可以在旁边酒店为他们开间钟点房,被钟虞婉拒。
他和老陈在楼下四处转转,到下午快两点出现在会议室,郝家明先是把上午的咖啡奶茶如法炮制又来一遍,之后总算没再搞幺蛾子,开始过条款,然而过程拖拉拖泥带水,不时哈欠连天睡眼迷离,效率极其低下。
等到三点半,郝家明惺忪的睡眼忽地睁开,往墙上的挂钟扫去,钟虞注意到,顿时眉心一跳,果然就见郝家明那张和善的脸上绽出笑容,对他说:“钟律陈律,到时间锻炼啦,现在倡导全民健身,我们蒋总很响应国家号召的,广播操太极拳还是八段锦,来来钟律你挑一个,我安排人放音乐。”
钟虞面无表情,盯着他看了两秒,放下笔,抬起手腕,解开衬衣的袖扣,开始向上翻折。
钟虞垂着眼,动作不紧不慢,称得上优雅,面容却冰雪似的冷,一副老子忍你很久了的架势。老陈一个激灵,以为他要拍案而起跟人干仗,连忙伸手按住他的手臂,等钟虞看过来之后冲他使眼色,暗示他千万别冲动,随后笑呵呵转向郝家明,另一只手向后按在自己颈椎上:“那什么八段锦是不是对颈椎好啊,怎么做?”
郝家明仿佛没注意钟虞极差的脸色,分动作给老陈讲解,热情简直能把最坚硬的冰川融化。
到五点,郝家明将四散的文件归拢归拢,啪得一合,笑眯眯说:“唔好意思,我们都是按照劳动法,一周工作40小时,一天不超过八小时,钟律你看,已经到下班时间啦,我看咱们今天就先谈到这儿吧。明天同一时间,继续!”
钟虞是被半请半推进电梯的,郝家明站在外头对他微笑摆手,电梯门合上的瞬间,老陈打了个响亮的饱嗝。
钟虞无语地看他。
老陈心里嘀咕,这能怪他吗,要怪就怪五星级酒店的茶点太好吃,咖啡奶茶太好喝,郝家明太热情,他摸摸肚子,感觉今儿的晚饭可以省了。
眉目冷淡的钟律师自己也喝了一肚子奶茶咖啡,感觉走路都咣咣当当,他面不改色出电梯,地下车库依旧满员,根本没人走,可见郝家明说的什么五点下班就是狗屁。
想起对方那明显拖延的举动,钟虞眼中闪过一抹冷色。
这次收购,他原本不必回国。大概半年前,西北集团突然提出全资收购的邀约,大客户那边一评估,觉得可行,双方接洽顺畅,尽职调查也很顺利,然而就在这之后,钟虞再跟对方法务团队沟通时,邮件回复不再及时,视频会议也以时差为由多次取消,安诚的老大才让钟虞回国,让对方再无借口,速战速决。
老陈边走边打量车库里的车,他也看出郝家明今天这一出是故意的,问钟虞:“你说蒋绍言是不是反悔了,所以才故意拖着我们?”
钟虞目光微沉,没说话。
最一开始他就觉得西北集团突然提出收购有蹊跷,那间酒店名叫Judith,历史久名头响,但近年来因为设置老旧还有经营理念落后等问题,处于连年亏损的状态,蒋绍言并非要面子不要里子森*晚*整*理的人,如果要进军北美酒店业,Judith其实并非最优选择。
“或许是资金出了问题,也可能是董事会内部观点分歧。”相对主观因素,钟虞更倾向于客观原因。
“难道不是他想趁机压价?”老陈提出另一种可能。
钟虞想也没想立刻说:“不会,他不是这种人。”
说完他继续往前走,走出两步才发现老陈没跟上,回头就见老陈停在原地,用一种复杂探究的眼神打量他。
钟虞立刻意识到他否认得太快,表情不变,淡然回视老陈:“怎么了?”
老陈显得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不吐不快:“你怎么知道蒋绍言不会?你这么了解他?你觉得他是哪种人?”
钟虞一派淡定:“你看之前他们几次收购,给的价钱都很合理,基本符合市场行情,没有故意拖延或者恶意压价,你自己也说过,蒋绍言这人信誉很好。”
“这倒也是……”老陈像被说服,到底是粗枝大叶的老爷们,但凡他再细致点,就会发现钟虞在说“蒋绍言”这三个字时,语气里微妙的滞涩。
钟虞掩饰般垂眸,“走吧,回所里。”
两人往停车的地方走,西北集团一共三栋办公楼,底下的停车场相互联通,十分广阔,走在里头脚步都带回声。
钟虞步伐沉稳频率不变,老陈同他并排,说郝家明提出做广播操的时候,钟虞脸都绿了。
“我真怕你跳起来揍他。”老陈心有余悸。
钟虞挑眉:“我是那种人吗?”
不过想起郝家明叫人眼花缭乱的骚操作,他自己都忍不住笑了,真难为郝家明。
律师为了赢,可以手段百出,无所不用其极,钟虞明枪暗箭防过,软硬钉子碰过,但都不像今天。
对着郝家明那张笑眯眯的胖脸,他还真下不去手。
走得有些热,钟虞难得不端庄地把领带抽掉,在手掌上缠绕两圈,心想今儿可算长见识,开了眼了。
两人边说边继续向前,很快,老陈就听见停车场里还有另外的两道脚步,离他们越来越近,以及明显是一个孩子的声音——
“你干嘛把车停那么远?”
老陈不由得循声看去,就见隔着两排车位,在旁边的那条过道上,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正带着一个孩子经过。
说来也巧,正巧中间两个车位都是空的,所以双方没有遮挡,就这样照上了面。
老陈目光毒辣,只宴会上近距离见过蒋绍言一次,就从那外貌和气势一眼认出。
他有些惊讶,不知为何下意识转头,去看钟虞的反应。
钟虞脸上淡淡的笑意不见了,他停下脚步,立在原地,脊背挺得笔直。车库灯光并不明朗,他正站在不知哪里投下的一片阴影中,薄唇紧抿,神情晦暗。
蒋兜兜刚抱怨完,转头就突然见到了朝思暮想梦里的人,眼睛瞬间睁大,仿佛看到肉骨头的小狗崽子,不需要思考,只凭借本能,头一扭身一转,双脚自发地动起来,就要飞奔过去。
然后就被蒋绍言一把抓住后脖领。
蒋绍言低声警告:“别动。”

双方间隔十几米,相互对望,谁都没动。
钟虞知道自己该走过去,礼貌地跟蒋绍言打招呼,就像对待其他案子里的甲方那样,但步子却像钉在地上,无法拔出。
蒋绍言的视线从老陈移到钟虞,目光直接,锐利,不加掩饰,钟虞淡然回视,缠着领带的掌心却悄然握紧。
然而眼神交汇只一秒,蒋绍言就面无表情地移开,迈动步伐,强硬地推着疯狂摇尾巴的蒋兜兜继续往前走。
走动间,车库的顶灯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投下或明或暗的光影,衬得那张脸越发英俊,也越发叫人难以捉摸。
蒋兜兜不情不愿,被蒋绍言的大手按在后脑勺上,想回头也不能,等蒋绍言带他进电梯之后,他便立刻转身,目光搜寻钟虞的身影。
然而他失望了,钟虞不见了。
车库里有辆帕沙特闪了闪车灯,紧接着便转弯掉头,往出口开去。
钟虞竟然不等他回头就走了……
蒋兜兜仿佛被戳破的皮球,浑身劲儿一下子散了。
蒋绍言按了关门键。
这部电梯是蒋绍言专用,到顶后,蒋绍言带蒋兜兜去办公室。
郝家明已经在等候召见了,正跟几个秘书吹水,见到蒋绍言立马挺胸抬头,他自己也喝了一肚子奶茶咖啡,努力吸紧大肚腩。
办公室的门打开,蒋兜兜失了魂似的跟在他爸后面,走到沙发旁,把自己往垫子上一摔,四肢摊开,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郝家明见状,不禁纳闷,点解啊?小太子这般闷闷不乐?
蒋绍言并不管他,大步走到办公桌后,先一粒粒扭开西装扣,露出里面浅灰色马甲,再不紧不慢把两只手腕上的袖扣也分别拆掉。
等脱掉西装外套,郝家明才发现内里还有乾坤,蒋绍言的马甲上挂着个单头怀表链,金属链条质感复古,底端正垂在下腹的位置,随动作轻轻晃动,十分抓眼。
郝家明暗自咋舌,心道蒋总搞咩啊,打扮得像只花蝴蝶,知道的是去接孩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去会情人。
蒋绍言把衬衫袖子挽起,精壮的小臂露出来,眨眼间又恢复郝家明熟悉的、雷厉风行的模样。在宽大的办公桌后头落座,蒋绍言目光一点让郝家明在对面坐下,直奔主题就问他今天谈的情况。
“好!”郝家明一字定调,“我们热情接待,对方满载而归,双方都很满意!Win-Win!”
蒋绍言知道听郝家明的话要打折,并不全信,状似随意问:“对方来了几人?”根本不提自己已经在车库见过。
“两个,”郝家明坐直身体,“一个姓钟的律师,系从纽约那边飞过来的,不太了解,还有一个姓陈,那人是个万金油,我听说过,老练圆滑,不过人还是蛮不错的。”
蒋绍言沉默片刻,问:“那位姓钟的律师,你怎么评价?”
郝家明眼明心细,否则也不能在蒋绍言手底下混到法务总监的位置,他注意到蒋绍言语气里的不同寻常,脑筋一转,说:“专业!犀利!”
还好靓啊,郝家明心说,比他见过最靓的明星还要靓,实在是顶!
“就是不好糊弄。”郝家明又补充,“他们肯定知道我们是在拖时间。”
说完,郝家明闭上嘴,等待蒋绍言下一步指示。
他回想之前跟蒋绍言汇报的时候,蒋绍言告诉他这个收购先缓一缓,郝家明当时说“那我就说我要出差,先推迟几天,暂时不开会了”。
还没说完,蒋绍言就朝他看了一眼。
这一眼无声,威慑却强。蒋绍言很少发火,也鲜少苛责下属,那股不怒自威的气势还是叫人有些畏惧,郝家明当即知道领会错误,连忙改口说:“明白了蒋总,会议照常开,我想其他办法拖一拖。”
对于这次收购,郝家明一直猜不透蒋绍言的态度,之前上百亿的案子,蒋绍言都没有怎么过问,像这次这种十几个亿级别的收购,按理来说蒋绍言更不会多关注,但出乎寻常,他从开头就很重视,让郝家明直接向他汇报。
因为工作排不开,郝家明没去纽约参与尽调,是金权的柏萧红带队去的,回来之后蒋绍言就问柏萧红问得很详细,郝家明当时也在场,蒋绍言甚至连对方有哪些人参与都要知道。
尽调结果令人满意,Judith酒店没有负债,运营情况也算良好,下一步就是磋商协议,由双方法律团队负责,但是蒋绍言某天突然把他叫到办公室,跟他说先拖一拖进度。
要说蒋绍言重视这次收购,那的确是,否则不可能亲自过问,但现在又叫他拖进度……
郝家明是看不透这个年轻,但已经将喜怒不形于色修炼到已臻化境的老板。
见蒋绍言长久缄默,郝家明斗胆开口,轻声唤他:“蒋总?”
蒋绍言像从某种思绪里回神,想了想说:“不用再拖了,就按正常进度走。”
他估计照钟虞的脾气,再有一次恐怕就得翻脸。
郝家明点头,又问:“那我们这边态度要强硬一点,还是柔和一点?”
意思是非原则分歧,是放还是不放。
想起钟虞吃软不吃硬的性格,蒋绍言说:“柔和一点。”
郝家明走了,蒋兜兜还瘫在沙发上,从趴着变成了仰躺,大字摊开,头发被抓得稀乱,脸上还盖着一张纸。
蒋绍言走过去,弯腰在他肚子上拍了一巴掌。
蒋兜兜立刻像只炸了毛的猫,翻身坐起,冲入侵者龇牙。
那张纸从他脸上掉落,飘到地毯上。
纸中间有道折痕,就是那张蒋兜兜在车上一直看的纸,蒋绍言弯腰捡起,一眼瞥见上头几个字——口红,打爸爸。
蒋绍言眼皮一跳,什么玩意?
蒋兜兜一把夺回,把纸珍重地叠起收好,开始秋后算账:“你刚才干嘛拉我?”
“要不然呢,”蒋绍言反问,“让你过去?”
蒋兜兜气呼呼瞪他。
蒋绍言继续说扎他心窝子的话:“你觉得他会推开你,还是会抱住你?”
蒋兜兜气势一下子弱了,后背软下去,头也低下去,看着叫人心疼。
蒋绍言居高临下,看了一会儿他低垂的头顶,慢慢弯腰在他面前蹲下,形成和他平视的姿态,继续问:“不是说怎么都不会放弃?”
“谁说我要放弃?”蒋兜兜把头扭到一边,不想让蒋绍言看到他变红的眼睛。
蒋绍言便假装没有看到,继续用平缓的语调问他:“知不知道什么叫欲速则不达?”
蒋兜兜扭回头,看着他爸不说话。
蒋绍言抬起手,宽大的手掌罩在他头顶,微微施力,似安慰,似鼓励,像是叫他不要轻易认输:“我知道你心里急,但有些事急不得。要做成一件事,最快的办法就是慢慢来。”
蒋兜兜抿紧嘴唇,抿得很用力,嘴唇一圈有些发白。许久他才松开,小声地问蒋绍言:“你觉得他喜欢我吗?”
“他不是喜欢你,”蒋绍言没有任何犹豫,“他爱你。”
蒋兜兜眼睛瞬间亮了,然而想起几次见面钟虞冷漠的态度,又有些气馁,自暴自弃地踢了一下沙发:“你骗我,你们都是大骗子。”
蒋绍言单膝跪地,一手牢牢固定住蒋兜兜的双腿,另一只手抬起,按在蒋兜兜后脑上,逼蒋兜兜看他的眼睛,一字一字说得缓慢、清晰:“相信我,这个世界上没人比他更爱你。”
说这句话时,蒋绍言脑海迅速闪过几个画面。他想起钟虞怀孕后不爱出门,有次他好哄歹哄,把钟虞哄出去逛书店,谁知那家店的书架不知怎么没有固定,被人撞得晃了一下,顶上几本书掉落,钟虞第一反应就是护住肚子,背身去承受,幸好被他一个健步护在怀里。
还有生产时,男人生产危险性极高,钟虞的爸爸就是难产去世,谁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他对医生说无论如何都要确保钟虞的平安,那位医生朋友神色复杂,说道:“刚在里面,他让我无论如何一定先确保孩子平安,你俩一人一个想法,能不能先统一一下?”
蒋兜兜眼睛红了,眼眶包着垂垂欲坠的晶莹泪滴,哑着嗓子问:“真的吗?”
“真的。”
两个字足以让小崽子再度满血复活,他挣脱蒋绍言的桎梏,爬起来站在沙发上,又蹦又跳,手舞足蹈:“我就知道!小虞儿最喜欢我最爱我!”
这一幕很难叫人不动容,蒋绍言仰头看他,英俊的脸上难得露出笑容。
蒋兜兜跳累了,停下,又把那张纸拿出来,撅着嘴在上面亲了一下,发出很轻的一声“啵”。
蒋绍言问他这是什么。
蒋兜兜把纸按在心口,和那个红翡挂坠紧紧贴在一起,说:“这是我的大、计、划!”
蒋绍言又有点想笑,唇角高扬,他也不问,他倒是想看看这小孩能折腾出什么。
蒋兜兜从未见过蒋绍言这样笑,笑得那么开怀,比白天的太阳还要灿烂,不禁露出惊讶的表情:“你笑什么?”
他想起前一次,就是蒋绍言突然来接他,破坏他和钟虞的二人世界,而今天也是蒋绍言拉着他,他才没能去抱住钟虞。
于是蒋兜兜又板起脸,严肃地对他爸说:“你不要干扰我。”
“好,我答应。”蒋绍言扬唇,“我拭目以待。”

“假设性问题没有意义。”
老陈开着车,车内静了一会儿,他实在没忍住,又问:“那蒋绍言你总认得吧?刚才见到他怎么也不去打个招呼?”
钟虞眼睫微阖,不带感情地回复:“刚才是他吗?光线太暗,我没看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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