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这么说臣就舒坦了。”江褚寒好像呼了口气,“我爹来信了,说的是蕲州的事。”
卫衔雪方才落下些的心又忽然跳了一下,人好像是忽然一僵,江褚寒就垂了下眼,“蕲州当年杵在边境上,两国来往的人多,一来一回即便突然生了战祸,也不是人都死绝了,找着几个当初逃过一劫的人问了问。”
“我记得你跟余太师提过一个叫何越生的人,这人当年是蕲州守将,也是余丞秋一手提拔起来的,他在边境呆了许多年,同赤羽营打交道的时候是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朝廷里这些年军饷总是拨得慢,找着蕲州时从他那里总找不着好,但你我都知道当初朝廷里是有银子流到蕲州去了。”
“这事……”卫衔雪微微皱眉,“当初蕲州里发生了什么我大概已经知道了……我手上有一本记载祈族的书卷,里面有一页写过一种名为‘灭度’的蛊虫,说是可以让死去的人重新活动,所以当年余丞秋交代何越生在蕲州做的事就是找寻这种蛊虫,来复活他那个拿雪仙兰养着的儿子。”
“复活?什么蛊虫?”江褚寒说起正事骑马慢了些,“的确,我爹寄来的信里说当初何越生在蕲州私底下让人寻找什么东西,还时常关起宅院闭不见客,却有人目睹过他同燕国的人有所来往,只是两国之间边境上事务繁多,便未曾多想,现在想来所谓的通敌就是何越生和他们之间的交易了。”
卫衔雪被江褚寒按着抓住了马绳,“其实,我好像也知道当初是谁和何越生来往,当年我燕国……咳……”
江褚寒垂首道:“别瞎说,什么你们燕国。”
“他们燕国。”卫衔雪顺从地改口继续说:“燕国当年镇守北方的将军名为徐晖,当初出兵踏进蕲州的正是徐将军,他替明皇后和太子卫临止做事,一样地将银钱也投进了蕲州,想来若是真有什么起死回生的事自然有人趋之若鹜,当初同何越生来往,怕是一道想要合作看看能不能吃着复生的甜头。”
“那看来是谈崩了,但你说什么……复生?”江褚寒皱了皱眉,“虽是匪夷所思,但想想你我,也不是不可能。”
江世子叹了口气,“咱们殿下怎么什么都知道,我还是得找点你不知道的说说。”
“当年蕲州出事的前些日子,城里出了好些失踪的事,原本两国交界鱼龙混杂,有些人来来去去行踪不定,少几个人根本查不出来,但人多了总成怪事,事情报到官府虽然有人压下来,但当初我爹亲自走过一趟蕲州,遇到案子听过一嘴,只是当初军营有事来报,他备好入京的折子还未写出去,蕲州就出了事。”
“有人失踪……”江褚寒道:“殿下不觉得这事有些耳熟吗?”
“你是说……西河?”卫衔雪提起西河眉头紧皱。
“还有别的,当初蕲州事发之前,何越生其实写了封密信从蕲州递出去,送入京城应该是给余丞秋的,但是这密信半道给人劫了,没送到余丞秋手上,还有……”江褚寒压着声音说,“我爹今年入京的时候把槐安阁给抄了,里头的贼窝随便一审,问出点事关天巧匣的事——当初你我看见的另外一个天巧匣,也是从蕲州送出去的。”
卫衔雪忍不住回了下头,“那蕲州的事除了你我,就是还有旁人也还知晓了。”
“这不是摆在跟前吗?”江褚寒皱着眉道:“当初的事有谁能得利我一想就能猜到是谁,蕲州的事倘若他当年就知道了,一面能把这当初两国都没谈妥的好处得过去,还能借我们的手把余丞秋的势力除掉,现如今西河的事情顺着想过去就有踪迹可循了。”
卫衔雪思绪转得很快,当年两国之间一道为那蛊虫投进去银钱和人命,可惜没有谈妥生了战乱,但在事发之前,蕲州送出去了封密信和一个天巧匣,东西都没送到余丞秋手里,匣子等到几年之后在蕴星楼被人拿走,而那封密信……倘若当年就落入了同一个人手里,那人是知道天巧匣里有什么,然后才特意不惜放弃掉这么大个蕴星楼,伤害了皇子和侯府世子,也要拿到那个匣子。
但他为什么到如今才动手呢?西河的事情发生应当也不到一年……
江褚寒看卫衔雪一阵没说话,“在想什么?”
“我在想那封密信里写了什么……既是密信,能让人看懂吗?”卫衔雪不知怎的想起件事,“世子可还记得当初死在驿站的那个燕国使臣张随?他其实是徐晖的人,当初没有多想,如今看来他应当是知道蕲州的事的……大概也能看懂,蕲州寄出去的书信。”
“可人都死了,他连余丞秋的面都没见到。”江褚寒想起当初驿站,就只记得和卫衔雪的事了,那使臣死的模样他都快记不分明。
卫衔雪有些可惜地说:“当时没想到会有今日犹豫的时候,也没仔细看过他死的时候有没有什么傍身的东西不见了。”
江褚寒“唔”了声,“这事倒不难,死者屋里的东西当初大理寺都有清点记册,不见了什么也能问得到,不过若是丢了什么……当初那位可是也在场的。”
“二殿下。”卫衔雪微微冷笑,“这位不声不响,怕是也做了不少事。”
江褚寒已经几乎在勒住马绳慢行了,“那我也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这人一箭双雕呗,当初就在筹划接着蕲州见不得人的事继续做下去,拿走了天巧匣,还借我俩的手除掉了余丞秋和褚黎的势力,现如今你若是不能走上去,他来日可就了不得了。”江褚寒用下巴蹭了蹭卫衔雪的耳朵,“你我替他人做了嫁衣,殿下若不好好收拾他,臣也要觉得不值得了。”
卫衔雪耳朵痒,他扫了几眼周围的目光,“这在外面呢……世子真是心大,怎样的话都能轻飘飘说出来,我当初猜到端倪的时候可生气了许久。”
“那怎么办呢?”江褚寒还是好声好气地说:“殿下可要我哄哄你。”
“……”卫衔雪不怎么吭声,“江褚寒……我……”
“怎么又支支吾吾的。”
卫衔雪道:“我年后,要去一趟西河……”
江褚寒立马说:“我陪你去。”
“你别跟我去了。”卫衔雪这话几乎和他同声。
江世子皱起眉,但他还没来得及开口,那边的褚苑看两人骑马跟溜达似的,大公主对着江褚寒吼也不见他听话,她拿了支猎场里用布条包了箭尖,平日用来对射博弈数点的羽箭出来,搭上弓瞄准江褚寒高出来的肩膀就射)了出去。
褚苑射箭的准头一向很准,那箭射人也不过微微有些疼,羽箭脱弓而出,正正一下就砸中了江褚寒的肩膀。
羽箭从江褚寒肩膀上往下滑,往前落在卫衔雪身上,随后顺着前面马背滚了下去。
江世子隔着厚厚的斗篷,没感觉太疼,但突然被砸了一下,他还是“嘶”了一声,对着褚苑就不满地喊了过去,“阿姐——你怎么……”
江褚寒一顿,他又忽然往自己面前看了过去——怀里的卫衔雪竟突然抖了一下,整个人都朝他怀里瑟缩了进去。
“你……阿雪……”江褚寒有些怔然,这是……吓到了吗?
方才卫衔雪一直看向前方,褚苑的箭虽是对着江褚寒,但由他那个方向看过去,同对着他的差别不过微毫,方才那一箭几乎是同他擦身而过。
卫衔雪在那分毫的距离里胸口骤然一疼,仿佛是看见一只尖锐的羽箭正正好地对着他胸口射来,直直没入他的胸膛。
生死之间的记忆还是太过深刻了,卫衔雪以为自己已经不在乎,可身体的反应他自己没能控制,一霎间的反应就是瑟缩着往后躲了过去,还紧紧闭上了眼。
“别怕。”江褚寒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但还是自然地把卫衔雪搂住了,他肩膀往前抱得很紧,“就是跟拿来玩的箭,射到我身上都不疼,你……这褚苑也真是,我去同她比个高低。”
江褚寒说罢就抱着人要下马去,却被卫衔雪拉住了,他缓缓呼了口气,“不用了……”
卫衔雪心口止不住地跳起来,他慢慢睁眼,生生按住自己潮水一般涌起来的惊吓,故作冷静地说:“我先,我今日先回去了。”
江褚寒看他这个模样也不好再留他,他不舍地把人抱下去,缓缓松开,又把自己身上的斗篷解下来给他系上去。
“阿雪……”
卫衔雪低垂的头抬起来,他淡淡笑了笑道:“无妨……”
江褚寒有些话想说,可他没想好怎么说时,卫衔雪就已经转身要走了,江褚寒脚步有些沉,只好是目送着他从草场上离开。
一会儿江世子回头,瞪了一眼褚苑,“我这好不容易见人一面,你干的什么好事!”
褚苑方才也没想那么多,这会儿有些抱歉地赔笑道:“我这也……是阿姐的错,阿雪是弟弟,我该让着他的。”
“就我里外不是人呗。”江褚寒走过去就提起弓,“那阿姐也试试我的准头。”
二皇子府上。
屋中青烟袅袅,褚霁正坐书房,他伏在案台上,手上摸着本书,一边翻过已经卷边的书页,一边提起笔写着什么书信,外头忽然有人叩门,“求见殿下。”
听着是他身边那个侍卫梧七的声音,褚霁放下手里的书,那书页放下去就自动阖起来,露出了有些皱巴的封页,上头只简单写了《杂记》二字——正是当初褚霁从燕国使臣张随手里拿过来的那本。
褚霁应了,梧七便推门进来,他行了礼道:“殿下恕罪,如今那个卫衔雪虽不在雪院,但外面围了侯府的暗卫,怕是难以轻易把那个许云卿带出来。”
“事到如今打草惊蛇。”褚霁脸色平静,“他若是想说什么怕是也已经吐露出去了,现如今也不着急动他。”
“蕲州那边怎么样了?”
梧七道:“下面说那匣子里的东西拿出来,如今已经差不多要成了,只是还没有试过……”
“没试过不打紧,反正有人要送上门。”褚霁转了转手里的笔墨,“听闻父皇有意让卫衔雪走一趟西河,若是褚寒也能一起去,倒是个一网打尽的好机会。”
梧七试探着说:“殿下可是有什么安排?”
“先等着吧。”褚霁狭长的眼睛眨了眨,“听翰林院那边的人说,父皇有意封赏,这些时日府里先不要有什么动作了,省得出什么岔子。”
梧七应了“是。”
“但事情还是得做两手打算了。”褚霁看着自己面前写过一半难以读懂的密信,“我这位新来的弟弟好像还是有些本事的,真要让他名正言顺起来,还是个大麻烦。”
“殿下……”
“褚寒对卫衔雪这样好,侯府的支持对于旁人都是助力,于卫衔雪却不是,可真情多难得啊……”褚霁微微笑道:“成人之美乃是积德,父皇不喜欢他们走在一起,就由我这个兄长来帮一把吧。”
“年节的宫宴倒是个好机会……”
第111章 :告病
骑马那日一别,江世子竟在年底的时候再没见到卫衔雪,许是宫里觉得江褚寒太闲了,让他把刑部那边的事又重新接了过去,年底事多,积压的案子搁了些时日,这会儿拿出来办,江褚寒就是随便了事也有些抽不开身。
但过了这么久,有件事情倒是绕不开了——褚黎的罪还没判下来。
原本叛乱乃是株连九族的死罪,可褚黎从前是皇子,陛下一向仁善治国,父子之情不知在他心里重量几何,他的旨意没下来,递进宫的折子堆满案台,也算不得定论。
江褚寒其实去见过几次褚黎,事到如今兄弟是算不上了,但由着江世子来看,褚黎被他舅父教坏了,这事多有他的挑拨,至于其他的缘由,江褚寒和卫衔雪二人也是添了几把柴,让他心火燃得更旺些,自此一条不归路就走了底。
如今余丞秋死了,皇后在冷宫呆了一月,而后她的尸首吊在了冷宫大门,脚下落着一块血书,字字泣血,想求陛下放褚黎一命。
如今这位三殿下也算是众叛亲离,落得阶下囚的下场。
褚黎在狱里竟然也没疯,只是人消瘦多了,谁来都不吭声,每日活得像是行尸走肉,直到见到江褚寒,才大哭一场,蓬头垢面的三殿下再没了往日的模样。
他好像知道自己要死了,褚黎从前得罪的人多,如今外头多的是人上书请旨要治他死罪,可江世子从狱中出去,居然冒天下之大不韪,上书奏请陛下饶褚黎一命。
又过了许多日,年前褚黎的判决下来,把他贬为庶人,幽禁宗正寺。
尘封的大门重重落下,扬起的灰尘被一场冬雪里又盖住了。
余下关于那日叛乱起的波澜也一一有了定论,羽林军的将领那日死在宫门,其他参与的郎将也一并治了罪过,至于羽林军手下诸多小将,如同当年的虎贲营一般再不得志,从此失了皇城里挺直腰杆的底气,虎贲营接过位置,风水轮转,像是一报还一报的因果。
大公主的恩赏也落下来了,褚苑久不归京,但此番是勤王的功劳,陛下即便再不看重她,也是要赏的,女子封将自古不多,没再给她什么虚名,旁的赏赐倒是不算辱没,今年还将她留下来,说是许她年节之后再行离京。
京城满城飘彩,年节将近,还有一道封赏的旨意送进了二殿下的府上,陛下给二皇子赐了封号为“舒”,今后京城里便是有了一位舒王殿下。
事情尘埃落定,又是一年隆冬年节。
宫宴当日,京城落雪簌簌。
江褚寒踩着厚雪入宫,正是和褚苑同行,二人没让小太监引路,一路朝着宴席的方向过去,还未走到大殿,就见外头冷风里围了圈人——好几个来赴宴的朝臣正围着褚霁,似是谈笑风生的场面。
江世子“啧”了声,他叹气道:“我也是替阿姐不值,他二殿下,啊不……舒王殿下当日在余丞秋造反的时候像个鹌鹑似的,陛下还真能把这赏赐落到他头上。”
褚苑看了眼人群里侃侃而谈的褚霁,只是微微蹙眉,“褚寒慎言。”
“慎言……阿姐还是太久不回来了。”江褚寒颔起首,他潇洒地说:“你去满京城里打听打听——我江褚寒什么时候谨言慎行过。”
他脚下快了两步,回头不在意地说了一句:“我要是太小心了,反倒是要让人不安心的。”
江褚寒大摇大摆地就冲围着一道奉承褚霁的人堆走了过去,他“哟”了声,“这不是舒王殿下吗?”
“这大雪天的怎的站在殿外,满天风雪吹久了容易着凉,殿下如今正得圣宠,着凉了可要惹陛下心疼。”江世子往周围一圈给他让开路子的大人看过去,“咱们这几位大人怎的也不知道给陛下分忧?”
周围几位大人的脸色一时不好,仿佛是不敢直视,见着江褚寒就通通低下了头。
江褚寒认了下人,下意识皱了下眉,他随后给舒王殿下潦草地行了个礼,熟路地说:“殿下近来顺心如意,我这个做弟弟的前些日子没有上门祝贺,但今日见殿下春风得意自然心里高兴,但这几位嘛……”
他打量着周遭的人,“张大人前些时日上刑部衙门的时候可不是今日看我这幅模样,还有这位王大人,前些日子城外有状子递进京城,被大人偷偷拦下来了,但是不巧,本世子前些时日出城去踏了个青……踏,去散心,正巧碰着点不平之事顺手管了,至于……”
“世子……”周围的大人都一道咳起来,好像是怕他再说出点什么,众人揖起手,“殿下,下官方才耽搁,这就先告退了。”
褚霁眯起眼睛不辨情绪,“诸位大人先请。”
江褚寒看着人被他说散了,偏起头道:“还脾气这么好呢,舒王殿下倒是对得起这个名号。”
褚霁眨过眼,他只是轻笑说:“褚寒还是这么爱玩笑,今日年节劳你关怀,宴会上可要同你多喝几杯酒。”
“行啊。”江褚寒应承着道:“上回没同殿下喝上酒怪可惜的,今日我带着咱们四殿下一同给舒王殿下敬酒。”
褚霁诧异地怔了一下,有些故意似的,“褚寒还不知道吗?今日卫公子不能来赴宴了。”
“你说什么?”江褚寒眉头一拧。
“今日年节的宴会父皇交代我布置,想着褚寒同他交情甚笃,便特意安排了你们同席,昨日就把席位的安置给他送过去了,但今日收到那边传信过来告病,说是染了风寒不便来赴宴了。”褚霁拉了衣襟,对着檐上积雪像是观赏,“近来确实是雪大了些,褚寒也别站着了,快进去吧。”
“……”江褚寒好像忍着什么,“不劳殿下关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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