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nce in chains (薄花桔梗)

　　透过半开的窗户可以看见花园。暗下来的暮色之中，有人坐在窗户正对面的石桌旁，纹丝不动，乍看上去像尊雕塑。上方的秃枝投下碎影，遮盖在那人面上，看不清他的形容。
　　他几时开始坐在那儿的？这是温德尔回神之后的第一反应。石桌离窗口至多五米，花园里又安静，方才和图林的对话完全有可能被听了去。可是，直到刚才，无论图林还是自己，都没注意到近旁有人。究竟是聊得太投入没察觉到，还是他之前并不在这里？……
　　温德尔不由自主地又去看那人，他似乎并没有动弹，依旧维持刚才静坐的姿势。无奈地去看图林，对方的目光一错不错地定在那人身上，表情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图林大人，您……笑什么？那个家伙到底是谁？”
　　图林转过脸来看他，蓦地收住笑，这比方才的笑更让他毛骨悚然。
　　“他到底是谁，坦白说我也不清楚，我只知道，他被阿斯塔尔叫作‘Eric’。”
　　“Eric”吗？可是这人怎么看都是个东方人啊……温德尔心里狐疑地嘀咕，又仔细向那人看去，这一看，他忽然隐约感觉，对方似乎有点眼熟。在哪里见过么？温德尔并没有印象，杂乱无章的思绪也提取不出任何有效信息。到底在哪儿见过？还是说，是自己记错了？……想也没用，温德尔只好拍拍脑门，放弃了思索，“我不懂，图林大人，这个人有什么……？”
　　图林的诡笑已经消失，代之以一脸如获至宝般的神往，“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不过这真是意外之喜，我早就想把他从阿斯塔尔那里抢过来了。他是阿斯塔尔的欧石楠，那个吝啬的家伙把人藏在西塔里，连碰也不让我碰，今天我一定要把他弄到手。”
　　温德尔越听越糊涂，“您要这个人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对于不开窍的温德尔，图林似乎有点失去了解释的耐心，“当然是把他加入‘俑’当中进行实验呀！你能想象吗？‘traum’——Ⅱ度提纯的‘吗哪’拷问剂，整整对他施用了四次，居然什么也没从他嘴里问出来！虽然他表现出了类似失智的行为意识障碍，但他的生理功能还健全，并且脑和神经系统也没有明显的病变，你不觉得这已经是奇迹了么？他对于‘吗哪’一定有一种特殊的耐受性，如果能够对他进行彻底的研究并且加以应用，也许通过‘淬炼’的俑就不会那么少，我们就可以得到更多坚实耐用又称手的‘schwert’。”
　　图林在“吗哪”相关学说方面是不可动摇的权威，他的话自然有着绝对的说服力。不过。虽然能够理解图林这番解释的原理，温德尔还是有些茫然。情况真的会如图林所言么？这个叫作欧石楠的男人，看起来精神受损已经相当严重，他派得上用场？当然，图林并不是要把他也改造成能上战场的“剑”，而是当作磨剑的工具，这么说来，也许图林说的对，这个人的确是他们这些研究者的“意外之喜”。
　　但是，总觉得还有什么……没容他想下去，图林已经站了起来，向那个低垂着黑发头颅的人快步走去。注意到他狂喜一般的眼神，温德尔禁不住叹了口气，跟上了他。


第124章
　　与阿斯塔尔分别，拉贾汗匆匆踏上赶回马其顿酒店的路。
　　他随同主人阿斯塔尔前来参加国王夏维尔的婚前酒会，但却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而是别出心裁地送了夏维尔一份特殊的礼物。阿斯塔尔并没有多作解释，但拉贾汗毕竟不愧心腹之名，还是清楚主人的意图。夏维尔大婚的所有庆祝活动都会全程直播或收录，以此来拉近同民众的距离，这是阿斯塔尔极力催动的，当然，他并不在意收效。他把Eric那个男人带来献给夏维尔，目的只有一个，拍下他们缠绵的影像，混杂在庆典视频里播出。
　　民众能籍此彻底认识到夏维尔的丑陋固然好，但他们看不到也无所谓，只要那个人看到就行。一次可能不够，那就录下来，电视、网络甚至街头荧屏、露天影院反复播放，他总有机会看到的——这是阿斯塔尔的原话。拉贾汗还记得他说这番话时脸上浮现的笑容，冰冷而克制，含着只有他体会得到的癫狂。
　　让名为朔?拉赫伊的人目睹他的人被道貌岸然的现任国王占有，把他逼入死角、让他发狂，将他的尊严狠狠扯下来踩个粉碎，他就有可能不顾一切打上仰星塔来。能够借机使他和夏维尔互相削弱无疑很理想，但最重要的是，不成器的夏维尔一定会很快认清现实，那他就不得不将一切交托给身为枢密长的阿斯塔尔。对于阿斯塔尔而言，这是最好的情况，没有什么比亲自与朔?拉赫伊正面交锋更美妙的了。伤害他，摧毁他，将他的羽翼一点点剪除，然后永远羁留他在自己身旁，这些构想在阿斯塔尔是无上的快乐。虽然这一切要建立在朔?拉赫伊冲动上钩的假设上，但阿斯塔尔有信心。他所了解的朔，是个纯善又至情至性的人。
　　为了能够达成这个效果，阿斯塔尔甚至不惜动用了“吗哪”珍品——紫罗兰。虽然只是Ⅱ度提纯制剂，但衍生出独特的催情效果可是相当有特色，黑市上那些乌七八糟的仿制品不可同日而语。结晶后呈现魅人的淡紫，切削成精巧的立方体做成吊坠戴在身上，又可以掩人耳目。
　　“紫罗兰”功不可没，成功地诱惑夏维尔扑倒了欧石楠。拉贾汗将微型摄影机在合适的位置放好，开始拍摄，剩下的就是和阿斯塔尔一道静等这出戏拍完，如果场面太不堪入目，他们便退出房间——一切都按照计划顺畅进行，只除了一个突然打进来的电话。是拉贾汗的手机，他不能不接，因为对方正是他派出去的人。
　　跟对方对话了几句，拉贾汗沉吟了一刹，把手机递给了阿斯塔尔。
　　“弗伦蒂亚，真高兴听见你的声音。有收获了么？……你在东区？……确认是他吗？……原来如此，果然没错，你真能干。当然，如果不是你，智者院的情报网还不如一张渔网好用……我明白了，你先回来，继续追踪他的下落，搞不好，他就在离我们近得意想不到的地方也说不定……你不用操心那些，东大区的蚱蜢们，我来收拾，你只要完成你自己的任务就可以了。平安回来，我的天使，是的，我也一样不能没有你。”
　　挂断电话，阿斯塔尔的目光迟迟没有抬起。许久，他才将手机交还给拉贾汗。
　　“刚才进来之前好像看见图林也在，我现在要去跟他见上一面，是时候让他的得意作品们来个首秀了。那之后我还要回仰星塔一趟，召集元老们在戍防部开会。”
　　拉贾汗面色不变，眼睛紧盯着主人，他注意到，阿斯塔尔始终若有似无的轻笑消失了，眼中也不见了兴奋的色彩。这是他认真起来的表现。
　　“您决定全面开战了么？”
　　“不是开战，是应战。”阿斯塔尔平淡地摇了摇头，就像纠正下属一个常识性的错误一样平淡，“对方已经宣战了，我们不能来而不往，这样对跋山涉水归国的人太失礼了，对于他，我们必须拿出最大的诚意，把我们的最强战线展示出来。”
　　说完这番话的阿斯塔尔终于又露出了笑容。然而，他的身躯却在微微发抖，这是只有拉贾汗才会注意到的细节。同时他也完全明白，这不是身体不适的症状，而是情绪达到最高点的表征。
　　“好了，时间紧张，我现在就走，你就在这里守着，等他们完了事，就把摄影机拿走好好保管，这可是事关我们的国王大人贞操的重要画面。”相对于阿斯塔尔的交代，拉贾汗摇了摇头。
　　“我不能离开您身边，请让我陪同您。”
　　阿斯塔尔一怔，拉贾汗少见而坚决的拒绝似乎令他困惑。“你不想听我的命令了吗？”
　　“您的命令是绝对的，但对我而言，它排在您的生命安全之后。”
　　阿斯塔尔定定地注视着拉贾汗，片刻，忽然浅笑了一下。
　　“你真残酷，这么直接地违抗我的命令，我却不能对你生气。”
　　他们安排好门口的守卫，在宴厅找到了独自享用美酒的图林，告诉他立刻准备着手将正在实验中的所有“schwert”——经“吗哪”改造的活体兵器下线，即刻投入实战。而后，也不理睬嘴巴张大到几乎能塞进一个鸡蛋的图林，两人上了停车场的车，开往仰星塔。


第125章
　　不少元老（除图林以外）都是从马其顿酒店被阿斯塔尔紧急召回来的，有些原本就在仰星塔东北角的辅塔，那里是奥国王室处理国务的地方，戍防部就在里边。
　　出动军队必须要智者院与戍防部长召开联席会议，通过决议。虽然名义上戍防部与智者院并无隶属关系，但智者院毕竟是仅次于国王的最高权力机构，在国王弱势时，甚至成为超越王权而掌握实权的存在，更遑论，戍防部内部与智者院元老还有千丝万缕的私人关系。于是，决议就这样如预想一般顺利通过了，阿斯塔尔为了商讨细节和生成文件同其他人一起留了下来，让拉贾汗回酒店去。
　　“不用担心我，这里的事情结束我直接回西塔。无聊的俗事真让人疲惫。”阿斯塔尔对拉贾汗笑道，“你去把摄影机拿回来，顺便看看那两个人的‘战况’如何。如果场面太‘壮观’，就叫人收拾一下，稍微给陛下留点颜面。”